“至于轮回者,我知道他们潜伏在欢喜沟多年的部分成员,但这一点你不必问,我不会告诉你。”
她道:“此外,我还知晓的,就是好像并非所有轮回者都加入了轮回秘会,其中有一部分轮回者没有加入。这部分轮回者非常神秘,我曾想抓一个来研究,他却当场化作了飞灰,很是古怪。”
黎渐川边消化着这点信息,边在隐蔽处,从魔盒内拿出了深潭附近发现的,疑似巨蚺尸骨的一小段蛇骨。
他没有忘记昨天斩龙时,自己从观礼的榆阿娘脸上瞥到的怪异神情,联想之前幻象里的蛇影,和打听到的榆阿娘的来历,黎渐川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拿出蛇骨,便是为这猜测作试探。
“对了,还有件东西,想让您帮忙看看。”
黎渐川展开手掌,露出蛇骨。
“哪来的骨头?”榆阿娘语气未变,“看起来像是属于某种体型不小的野兽,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
黎渐川眸色微深,笑意如常:“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骨头,路上捡的,拿来问问。”
“哪里捡的?”榆阿娘问。
黎渐川道:“山上,多子山。”
榆阿娘点点头,似是对此没什么兴趣,不再询问。
正巧时间也已逼近凌晨两点,黎渐川要赶去请神队,这场因周沫之死而临时出现的交流便也就此结束,黎渐川与宁准回归大路,匆匆上山,榆阿娘隐入深林,消失不见。
“你信她几成?”
快步赶路时,黎渐川低声问宁准。
他总感觉宁准的残缺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有在缓慢恢复。每过一分,他就能恍惚瞧见他多出一点的灵动的意识。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
“九成。”面对黎渐川的询问,宁准比出一个手势。
这和黎渐川推测的差不多。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有些人对你说假话,不一定是想害你,对你说真话,也不一定是想帮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赶在凌晨两点前,来到了请神队的集合地点。
照旧是宁准等在一旁,黎渐川加入请神队,与众人一同准备开请神路的仪式。
今天的仪式是为,红白之喜。
第477章 有喜
凌晨三点,请神队准备就绪,整装待发。
黎渐川换上了一身专为请神者准备的粗布短打,头绑白缎,腰系红绸,与另外三名高个子排在队伍最前方,负责沿路抛洒一袋据说开过光的、红白掺杂的古怪纸钱。
在他们四人之后,是拿上了各种民间乐器的请神队其余人,负责吹吹打打,奏喜乐与哀乐。
里头当然有人半点不会用乐器,也不懂奏曲,要推辞,请神队的老人却摆摆手,说无妨,这乐器只要吹打起来就行,有神指引,声音一出,就自然会形成曲调,完全没学过的都可以来,而且,今天这红白之喜与前两天不同,看的也不是请神队,而是欢喜沟。
“今儿咱们就是一伴奏的、引路的,放轻松。”
黎渐川认识的那位周哥拍拍后面人的肩,笑着安抚。
不需杀蛇剥皮,福禄观的道长们便也与多子神教的嬷嬷们一般,没有早到,而是踩着点才来。
人齐了,队伍便也动起来了。
道长与嬷嬷走在最前,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吟唱着难辨的经文。
黎渐川四人紧随其后,每走七七四十九步,便伸手进怀中的袋子,抓一把红白相间的纸钱,用力抛洒出去。
其后,一声嘹亮的唢呐开嗓,各种民间乐器便都跟着响了起来,半点不乱地奏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乐声。哀乐低沉凄凉,喜乐洋洋开怀,合在一处,便像一人边哭边笑,凌晨昏黑,诡谲非常。
黎渐川胆子不小,可此时夹在这乐声和经文声之间,也不免头皮发麻,半点不敢细听。
请神队一路下了福禄山,进了村子,便见欢喜沟的家家户户都已敞开了大门,一口口棺材与一抬抬花轿各自等在门内,直到乐声近了,才由孝子贤孙抬着,傧相媒人领着,跨出门槛,跟到请神队末尾,与请神队一同走完这开路仪式。
今天路旁围观的游客少了不少。
黎渐川猜,这一是因为喜丧两事掺在一起,到底还是诡异,肯定能避讳就避讳,二便是昨天幼童断头的事实在令人惧怕,部分游客不敢再来好奇观礼,很是正常。
不过,普查小组的人显然不在这两者之间。
远远地,黎渐川便望见了费深等人。
周沫依旧不在,其余人也依旧未因此表露异色。
便也如那位周哥所说,这最后一次开路仪式,请神队只是陪衬,并没有太多事务。整个开路过程里,黎渐川除了算着步子撒纸钱,再没做过第二件事,也没有遇到任何值得特别注意的异常。
很快,请神队出了欢喜沟,径自上了多子山,后头牵着的那长长两列花轿与棺材却就此停住,不再跟随,而是从村尾回转,各自被送往河中、坟地或家里。
黎渐川留意了下,发现欢喜沟确实是水葬为主,辅以土葬。
榆阿娘在水葬一事上说了易被拆穿的谎,显然就是想让他拆穿她,并将目光投向欢喜河。而他黎渐川也确实如她的意,去了欢喜河,也在不久前第二次遇到榆阿娘时,把探索的部分经历告诉了她。
某种角度来说,榆阿娘说谎的目的确实是达成了。
“她是真吃定我了,认为我别无选择,一定会跟她合作,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黎渐川暗暗想着。
凌晨四点出头,请神队抵达多子山山顶。
一番休整后,周哥便宣布他们这连组了三日的请神队就此解散,之后都不用再来,还给队内每位请神者发了一道黄符,据说是拿着这道符,可以在祭神仪式上站在一个靠前的观礼位置。
黎渐川纳罕于这次开请神路的风平浪静,却也没多想什么,毕竟不出事总是好过出事的。
接了黄符,打过招呼,黎渐川便与跟了一路的宁准会合,不多耽误,下山回家。
这时候天仍黑着,如一团巨大的浓墨滴下来,裹了整个欢喜沟,黏稠阴沉,不见丝毫白亮。
黎渐川已习惯在欢喜沟时不时就受限的视力,一般来说,以他和宁准的脚程与对这段路的熟悉程度,即使没有手电,伸手不见五指,也最多十几二十分钟便能顺利下山,瞧见村子铺出的大路。
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这山路似乎变得更长了,他们走了将近三十分钟,都没有看到山脚。
黎渐川晃着手电光向四周扫去,辨认环境,发现从林木来看,这确实是接近山脚的位置,他们没有走错路,也没有遇到重复循环的景色,行动路线也确实是一直在往山下去。
就在黎渐川警惕怀疑时,前方一片漆黑的山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建筑的模糊轮廓。
黎渐川心头一突,浑身肌肉立时紧绷起来。
“……怎么了?”
宁准察觉异样,微微侧头,轻声问。
“前面不对劲。”
黎渐川快速回答,简单描述了下情况,擒住宁准的手腕,将他挡在身后。
宁准面露茫然,似乎什么都未感知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方模糊的建筑也渐渐清晰,黎渐川辨认出这轮廓,竟是福禄观。
可这是多子山,哪里来的福禄观?
心中埋藏了一晚的不安被恍惚放大,黎渐川眉头拧紧,慢慢后退,试图远离这座道观。
但刚退出没几步,黎渐川的脚步便猛地顿在了原地。
因为他发现,他和宁准虽在后退,却仍诡异地离前方的福禄观越来越近,就好像他们不是在退,而是在向前走。
意识到了什么,黎渐川神色一动,戴上平光眼镜,然后尝试向左向右行走,果然,也都是在靠近福禄观。
“看来不管往哪个方向,这条路的终点都只有一个。”
黎渐川透过镜片,凝视着前方:“不是幻象,也无法远离,那就只能进去看看了……”
强压着心头的不安,黎渐川让宁准等在原地,独自迈步向前,来到了这座凭空出现在多子山上的道观门前。
道观除去门扉紧闭外,与白日黎渐川所见并无什么不同。
踏上台阶,符刀显形,黎渐川神情冷静,抬手叩门。
“咚、咚。”
两声叩门轻响过后,福禄观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隙。
黎渐川朝内望了眼,空空荡荡,不见异常。
没多迟疑,黎渐川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然而,就在他进门的一刹,无尽的黑暗便如狰狞巨口,不等他反应,直接一口将他吞下!
毫无预兆地,他再一次失去了意识,沉入了无光深海。
不须点明,黎渐川便知道,自己又死了。
只是这次死亡似乎和之前不同,恍惚间,他好像还保留了一丝神智,能模模糊糊地思考自己的状态,并探知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这些画面里闪过的是欢喜沟,是多子山,是闯入道观却已被黑暗分隔留下的宁准。
黎渐川靠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却忽然手臂一痛,一个激灵,从昏沉中挣扎了出来。
“哎,别乱动,扎针呢!”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黎渐川猛地睁开双眼,就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晃动在眼前,往他手臂上扎着针管。
他下意识便要反抗,但却被仪器钳制住了四肢,动弹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管针剂被注入自己体内。
是廖医生。
黎渐川认出了扎针的人。
熟悉的人,熟悉的高科技病房,他竟又因死亡而来到了这座所谓的天空城。
想到自己对这里的怀疑,黎渐川又佯作挣扎,同时冷声质问道:“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你又失忆了?”
廖医生边收拾东西,边看了他一眼:“这是肌肉松弛剂。今天我们要把你转到天空城中心医院,需要控制你的状态,但你已经不适合再用镇静剂了,只能注射这个。”
不用她多解释,黎渐川也已经开始感受到了这种药剂的效果。
他浑身上下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松解下来,软绵绵的,再提不起一丝力气,连动弹一下手指头都无法做到。
这可比处里抗药训练时的那些药物猛上太多。
“放心,”廖医生道,“为了不影响你大脑的状态,我们在你的脖颈位置设定了阻隔环,药剂的效果不会影响到你的脖子以上。”
黎渐川张了张嘴,发现头部果然没有受到影响,便又问道:“是第二次审讯的意外让你们决定把我转去天空城中心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