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开战,公理之神就现身了?”
方既明道。
他犹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重组的恐怖景象震撼着,语气里带着下意识的、未经思考的疑惑。
鼻梁上一副染着黑色雾气的奇怪眼镜让他可以短暂地直视神明,不会坠入谵妄与失控的深渊。
这是一件奇异物品。
黎渐川的全知之眼早已暗中开启,一眼扫过,便洞悉了这件奇异物品的大致信息。
当然,他信息抓取的重点并没有放在这件奇异物品上,而是在黄金天平和宇宙般辽阔诡异的黑色海洋上。
但是只要动用全知之神的力量,不可避免地,他就要受到四周无数或有用或无用的冗杂信息的冲击。它们会疯狂地灌满神力使用者的意识,尝试将其撑爆,将其摧毁。
假如黎渐川并不能及时将这些信息分类排解或消化,那么就会在这种信息灌注中丧失神智,精神溃散,脑域崩塌,成为行尸走肉。
全知,本就是人类不可轻易涉足的神域。
“六等监区毕竟是祂的地盘,”宁准眯着眼,遥望着黄金天平,随口回答方既明的问题,“而且,看到现在,已经很明显了,三个监区的这三位神明,都并非真正的神明,但也不是全然的机器,祂们欠缺一些灵活,却也都拥有自己的个性和智慧。”
“比起全知之神那种隐匿暗处、操纵幕后的传统邪神,公理之神目前展露出来的,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形象。”
“祂不在乎自己的名是否被传颂,只在乎六等监区是否全然依赖着祂,为祂所控。”
“日升月沉,白昼黑夜,祂安排着六等监区的底层规则,绝对不会允许祂它们被突然破坏。”
“Blood开启梦境领地战,令祂被迫静止,持平了杠杆两端。面对这种动静,就算明知是副本规则变动,Blood故意在钓祂,祂也不可能不现身。这里谁都藏着一把算盘,祂自然也有。”
方既明好奇:“祂的算盘是什么?”
宁准不答反问:“如果你是祂,你最想要什么?”
方既明神色一顿,醒悟过来:“不管公理之神在副本内是神明,还是别的什么具体角色,根本上来说,对魔盒游戏而言,祂只是监视者,最多有些特殊,绝不可能超越四位主人。”
“站在监视者的角度去看,其它一切,变强也好,示弱也罢……监视者想要的,归根结底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逃离魔盒游戏,去往现实世界。”
“这就是公理之神的目的?”
“祂真有这个打算的话,会不会和其他监视者或灵觉会联手……”
不等方既明新的疑问再被解答,悬空的秤盘下方,不见边际的黑色汪洋便忽地翻涌了起来。
巨大的浪潮声里,一面如同恢宏大日的金色表盘从汪洋中缓缓升起。
它不够凝实,好似只是一道影子,完全无法与黄金天平媲美,但既虚幻又真实的黑色海水覆盖包裹着它,却使它变得诡异而不可名状起来。
一眼看过去,没有任何人类能够理解它的存在,只会被它浮于表面的、无尽的时间漩涡卷走所有精神,直至崩溃死亡。
黄金天平像是对它颇为忌惮。
在金色表盘出现的刹那,无数虚幻符号便从黄金天平的背后钻出,于高空凝成一道又一道神秘恐怖的秩序神链。
神链携带着数不尽的雷电疯狂砸下,镇压向巨大表盘,宛如真正的毁天灭地的神罚。
“嗒!”
一声极轻的指针跳动声传出。
神罚一顿。
一道几乎完全由无法描述的虚幻阴影组成的人影出现在了表盘前。
人影披裹的黑袍在雷电与狂风中翻飞,与黄金天平相似的神秘符号自其下一涌而出,化作两条畸形的巨龙,冲入电蛇之间,一口咬在了神链尽头,缠绕上黄金天平的横梁。
“是Blood!”
黎渐川眸光一凝,立刻抓取到了那道人影的信息:“他以通宙之神的力量为媒介,想一口吞掉公理之神!”
话音未落,山摇地动,整个属于黑夜的秤盘都在黄金天平的猝然一晃之下,剧烈震动起来。
隐藏在山林间的巨船并未着陆,但因震动的是时空,而非单纯的陆地,所以整艘巨船还是如陷在海啸中的枯叶一般,被时空乱流卷了起来,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在摔落前,黎渐川迅速用通宙之神的力量撬开了一道时空缝隙。
巨船被固定住,没有继续随着整个六等监区翻江倒海。
而已掀起狂澜的战场中央。
在黄金天平这一晃后,短暂的时间凝固也被打破,漫天神链挣脱束缚,与雷电交织狂舞,飞速扩张成了一片广阔而耀眼的雷霆海洋。
轰隆隆的巨响中,畸形巨龙与金色表盘都被瞬间淹没。
但几乎同时,黑色海洋再度掀起了巨浪。
巨浪连接着无尽高的宇宙穹顶,与无尽深的宇宙海洋,时空吸力出现,一道道庞大如神柱的水龙卷顶着雷霆海洋与时间裂缝诞生在黄金天平四周,将其围绕。
由黑色海水编织的帷幕浮出,牵连在一道道水龙卷之间,形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雷霆海洋逐渐凝固,金色表盘再度显现出来。
时间再度被侵蚀凝固,高空神链挣扎挥动,重重撞击在帷幕与表盘上,却无法击溃任何一方。
无数复杂诡谲的符号从帷幕与黑色海水中跃出。
它们不断向上攀升,宛如扭曲怪诞的锈迹,一寸一寸覆盖蚕食到了黄金天平身上。随符号的蔓延,黄金天平被锈蚀,光芒开始黯淡,秤盘也迸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妄图融合维度海洋之力……你已经疯了,人类!”
一道凝缩着诸多话语的念头自渺远之地降临。
是黄金天平。
“就算将我蚕食,你也必将深陷维度法则的污染,无法挣脱,终沦为崩散的蠕虫,被维度海洋吞为养料……这样的结果值得吗?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窥探着你,短时间内,你无法打破我的平衡,蚕食我……你所面临的处境,比我更加危险。”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可以同你交易,率先给予你一份魔盒力量碎片!”
黑色海洋上,黑袍身影再次勾勒出来。
Blood没有丝毫情绪,念头冷酷,如褪去人性的神明:“吞掉你,所有力量都将属于我。”
黄金天平终于愤怒。
“……贪婪,傲慢!”
祂冷冷斥道。
随着祂的念头传来,秤盘两端扩散出了一股无形的规则波动。
白天的海水疯狂涌动,黑夜上空弥漫的透明蠕虫发出古怪呓语。
黄金天平再次爆发出了无穷的辉光,仿佛巨大的恒星又被添了一把燃料,更加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与之相对的,黑色帷幕开始颤抖,水龙卷出现溃散,不断向上爬来的锈迹符号也停滞下来,转而飘向金色表盘。
表盘表面黑色海水凝成的须触舞动了起来,飘来的大部分符号都被溶解,只有极少数,悄悄贴到了表盘上,在天平与表盘之间,搭建出了一条诡异的规则细线。
六等监区……公理之力至高无上!
原本占据上风的表盘被公理之力侵袭,被迫与黄金天平连接了起来,落入了黄金天平的规则之中。双方全维度的力量与状态,都在瞬间被平衡化。
表盘指针回转,周遭景象变幻,时空倒退。
黄金天平的一道虚影在时空倒流的刹那,跳出了时间长河。
虚影伫立在极远极高的虚无中,秤盘骤然升降,天平倾斜,金色表盘的力量无法控制地流向了黄金天平。
“你也想吞食我。”
Blood漠然道:“但同样,短时间内,你也无法突破我的‘时间’。你猜,暗处的那些眼睛,是觊觎你的更多,还是觊觎我的更多?”
命运涟漪拨出,表盘指针再动,黄金天平又拖着沉重的轰鸣声,向另一侧倾去。
锈迹如蜂拥的饿蚁,再次爬满黄金天平。
水龙卷与帷幕收缩,像要将黄金天平围困至死。
“Blood!”
黄金天平震荡不休,秤盘上下晃动间,一股魔盒气息自它身上显露,并飞快汇聚出无数环绕轰击的黑火流星。
时间之力骤然扩张,平衡规则毫不相让,两者于相接的一刻,轰然对撞于虚空。
天穹迸裂,时空缝隙道道炸开,淌出并不真实的暗红阴影,仿佛时间血液,又好似混沌岩浆。
Blood并未再理会这恍若灭世的景象。
眼见两股力量已僵持住,他直接转身,一步一步踏行过黑色海水,朝“病城”而来。
随着他的前行,海啸在他背后逐渐成型,风浪之高,远超万米,如同一面连接了天地的黑色巨墙。
巨墙推来,巨浪排空,狂暴至极的力量积攒酝酿着,似能随时冲来,撕碎一切。
“还不出手吗?”
Blood犹如执掌天灾之神,携海啸行进,声音沉落如地鸣:“没有直面我的勇气也就算了,连趁人之危都学不会吗……寄居暗处、泥沼挣扎的,永远只会是卑微的虫子,而非神明!”
Blood没有指名道姓,但却将所有窥伺的存在都骂了进去。
然而。
无论神明还是虫子,都对Blood的挑衅置若罔闻。他们像是不约而同地在等待着什么。
Blood似乎也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得到回应。
他已接近“病城”。
风暴咆哮,海浪冲撞,潮腥的气息在瞬息倾覆向整个广阔秤盘,仿佛要将其即刻吞没。
“轰隆隆——!”
无数闪电乍现,劈斩在排空巨浪上。
巨浪被撼动,却不减威力,依旧前行。
一片虚幻的光影迅速出现,环绕着“病城”支撑起一个巨大光罩。
三大城市的灯塔同时放射出猩红的光芒,三道光柱急速凝聚,冲天而起,扩散交错,在黑夜秤盘的穹顶勾勒出一个庞大无比的血色领域。
血海腾出一颗盘绕着病态花纹的畸形肉球,公理之力抗衡,削减着黑色海水蕴藏的古怪力量。
时光长河在此具现,却被光柱骤然切割分裂,散落成星光般的碎片。
三道红袍身影在这星光中显现,正是梦魇兄弟会的三大红衣主教。
他们凌空而立,上半身仍维持着人形,下半身却已异化成了不停蠕动的怪异黏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