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们根本没有时间。
左右两面墙越来越近。
单人床被顶得向前,铁质床脚发出嘎嘎的刺耳摩擦声。
书桌也在不断向里移动,封死了黎渐川和宁准身后的位置。
刚开始他们两个靠在一起,后来距离容不下两个人并肩站着,黎渐川就将宁准拉到怀里,圈在身前,套娃一样单手搂着他,另一只手仍在砰砰地凿砸着。
石灰与碎块飞溅,他用手臂挡着宁准的眼睛,不让他溅到。
肌肉分明的胸膛不断起伏着,呼出灼烫的气息。
黎渐川下颔上淌下的汗珠擦过宁准的额角。
“来不及了。”
宁准陈述事实。
他的声音很冷静。
“我认为不会真的死,”他继续说,“按照这局游戏的意思,我们应该会死一次,然后继续这个循环。在这里的身体,是我们在里层的身体。既然在里层身体被杀死,不会死亡,那么在这里也不会。”
头顶砰砰的声音停止了。
“不怕疼了?”
黎渐川低头:“这个压力和速度,从痛苦开始到彻底死亡,至少要十几二十分钟,还是得你侧着站着。
“慢慢被压扁……可是极刑。”
宁准笑: “一个人怕,两个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黎渐川笑了下,拉着宁准转过身,宽阔的肩膀撑开,抵住了两侧压来的墙面。
两人被逼在方寸之间,滚烫与微凉的气息交融纠缠,混合着烟尘的味道,浮躁又安静。
宁准抬手抱住黎渐川的腰。
黎渐川调整着受力最轻松的姿势,将少年的身躯圈进自己的轮廓里。
不断缩小的空间里静默无声。
慢慢地。
有骨骼折断碎裂的声音响起。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这道越来越狭窄的缝隙。
呼吸越来越急促,直至窒息。
断折的骨骼刺穿五脏六腑,鲜血从毛孔内渗出,洇透衣服鬓发。
这种过程极为缓慢,痛苦却是递增,骨血被碾磨挤压,破裂变形,每一秒都是极致的折磨。
黎渐川的下巴最后轻轻搭在了宁准的发顶,嘶哑的嗓音说:“闭上眼……不疼。”
光线湮灭。
轰地一声,两面墙撞在一处。
旋即,时光错乱,一切线条重组。
只是一眨眼,如有神造,整间被完全摧毁的禁闭室恢复如初,一点不见被破坏过的影子。
单人床,书桌,被撕得满是疮痍的照片墙,还有出现在床上的宁准。
黎渐川浑身痉挛般一震,猛地睁眼醒来。
他的眼神空白了两秒,似乎仍陷在真实而痛苦的死亡里逃脱不出。
但也仅仅只有两秒。
下一瞬,他飞快扫视周围,立刻明白了宁准的猜测属实,他们不会真的死去,他们又回到了宁准刚出现的时刻。
就像读档重来。
黎渐川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手里的手术刀。
便笺没有再出现,可能是因为被他吃了,线索毁坏无法再生。
他走到床边,宁准正好睁开眼睛。
黎渐川脚步一顿,看着宁准脸上的水痕,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嘴张了张,他头一次有点手足无措:“你……哭什么?”
宁准坐起来,神色倒是平静。
他按了按眼角,淡淡道:“疼的。”
确实是挺疼的。可不知为何,黎渐川总觉得宁准说的疼,并不是刚才的疼。
但不等他细想,宁准便抬起手,抱住了他低下的脖颈。
黎渐川顿了顿,旋即一揽宁准的腰臀,将人轻车熟路地扒拉到怀里。
他观察着宁准的神色,抬手抚过他的额角。
宁准的太阳穴一直在狂跳。
这代表着他的脸色虽然很正常,但情绪却十分激烈。那跳动的力度,几乎要让黎渐川怀疑宁准的血管会炸裂。
“没事。”
黎渐川给他揉了会儿。
宁准缓过来点,低声道:“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是。”
黎渐川坦然道。
他怀疑宁准的异常与此有关,打算直说。
宁准抬起头。
黎渐川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说,按照那些照片记录的,这间禁闭室关过一个实验体,实验进行了520周,有一个人爱上了实验体,愿意替换他,放他出去。那么,你和我,谁扮演的实验体?”
宁准眼底的暗光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缓慢地消散了。
他有点恍然大悟。
扮演。
这样认为,确实是最好的。也是他们唯一能出去的机会。
“你告诉我你隐瞒的东西,我才能知道。”
宁准略挑起眼角,“不过在之前死亡时,我大致就猜到了,离开的钥匙在实验体的爱人身上。或者说,他的爱人是放他离开的关键。”
“没错。”
黎渐川注视着宁准,沉默了片刻,道:“和手术刀一起拿到的,还有一张便笺,里面写着‘离开的钥匙在爱人的心脏里’。我认为是个陷阱。”
他将自己对密码锁的推断说了一遍,观察着宁准的神色。
宁准恍然:“你得到这句话,我刚好出现……你以为我是那个爱人?”
黎渐川颔首:“很像自相残杀的戏码。”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宁准笑了笑,道,“时间限制早就启动了。也就是说,密码锁不会让你无限制地试下去。我出现之前你并没有丈量过房间的大小,或许在我出现以前,你解锁密码锁以前,房间就已经开始缩小了。”
“我这个推测不是毫无根据的。”
他指了下照片墙:“你之前说过,这面墙贴满了照片,每张照片之间几乎没有缝隙。你可以现在去看看靠近那两面墙的边缘,是不是已经有照片的贴痕被吞没了一点。时间限制开始的时候,可能是你撕下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
“我在死前计算过,这两面墙移动的速度是递增的。刚开始的时候很难发现那种蜗牛一样的移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越来越快。”
“从我感受到压力,到死去,其实不足十分钟。”
宁准说着,黎渐川已经抱着他来到了墙边。
宁准在这种昏黑的环境中视物不是很清楚,但黎渐川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确实,挨着会移动的两面墙的照片痕迹,被吞没一点边边角角。
那里曾经贴着完整的照片,如今矩形的轮廓却残缺了。
“你在拿到最后一张照片后,也就是说,得到诗集的线索后,如果依然没有在四十八小时内破解密码——我计算了下,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你没有按照抽屉里的提示找到钥匙,还是会死。这个密码锁,不会让你无限制地试下去。”
宁准分析道,“所以,你的假设其实不成立。”
黎渐川终于认识到了智商的差距。
还有观察力。
亏他之前还觉得看穿了密室的漏洞,还有点高兴。
当然,他之所以隐瞒宁准,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怕那个所谓的爱人真的是宁准。而他会不会像念诗歌和念纸条上的训诫者那句话一样,鬼使神差地被便笺上的文字操控,捅下一刀。
又或者。
他离奇地觉得,宁准会为了他自杀?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黎渐川就把自己悚着了。
不过仔细想想,不太可能。
理性上说,他和宁准认识不久,宁准对他应该算得上有好感、喜欢,但太过深重的程度,可能还达不到。
毕竟一见钟情就爱得要死要活的,不现实,也不像是宁准这样心思重的人会做的事。
“不过……”
宁准贴在黎渐川的怀里,仰起头,暧昧湿缠的气息吐进黎渐川的耳廓:“哥哥还是很聪明。”
黎渐川半边脸有点麻。
淡淡瞥了宁准一眼,他默默地背起了这次的锅——虽然他觉得宁准说的,好像也有奇怪的地方,不过他想不出究竟哪里奇怪。
“爱人这个称呼,在便笺里没有定语。”
宁准从黎渐川怀里站起来,手指随意翻着那些血淋淋的照片,“替代品爱上了实验体,实验体也爱着替代品,这就说明,他们是彼此的爱人。也就是说,钥匙,可能是在替代品心脏里,也可能……是在实验体心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