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一声,宛如林间鸟儿扑飞,尖刀刺空,不见人在,只有无数黑羽炸开。
宁永寿眉心陡然一压,还不及更多反应,便突觉喉间一凉,继而头颅高飞。
他望见了自己僵在飞毯上的身躯,血喷如注。
在那具陡然僵直的身躯的一侧,一道透明虚幻的人影褪去隐身效果,手持匕首,维持着一跃而起稍稍滞空的姿势,出现在飞毯旁边。
“隐、身?”
他喃喃地念着,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更大。
头颅落地翻滚,这诡异开心的笑容也被血污悄然遮蔽。
一击必杀。
黎渐川却并没有当即就放下心来。
他一脚将宁永寿的无头尸体踹下飞毯,操控身体压下飞毯,轻飘飘落地,然后便麻利地取出了一个宁准给的毒素瓶,准备对宁永寿来一个赶尽杀绝。
毕竟人头飞起,击杀喊话却没有传来,总要再谨慎点才行。
毒液滴出瓶口,落向尸体,却扑了个空,只溅在了地面青石上,激起一阵强力腐蚀带来的汽雾。
宁永寿的身体与头颅同时消失了。
黎渐川神色一凝。
这时,整条窄小胡同内所有的球体怪物身上突然全都烧起了幽蓝色的火焰。
怪物们无声嘶吼尖啸着,触手疯狂乱甩,墙壁轰轰倒塌,树木横飞,四周刹那就被照得如同白昼下的诡异炼狱。
但黎渐川却完全来不及去观察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致命的危机降临。
他在瞬间就毫不犹豫地开启了镜面穿梭,想要闪离原地——却迟了一步,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好像有什么突然划过,黎渐川本能地旋身一躲,左半截身子就忽地一麻一痛。
视野里,他的一条胳膊和半只耳朵被削飞出去。
殷红的血水立刻糊满了他大半张脸,真实的剧痛感更为强烈,完全不像是只反应在精神体上的。就好像他这个游魂自打从无数触手裹成的血色蚕茧里逃出后,就发生了新的异变,似有若无地拥有了□□的感知一般。
黎渐川脑海内念头急转,忍痛迅疾后退。
无数破风声传来,竟是漫天泛绿的银针。
银针来处,飞毯倏地掠起,一个古朴的天青色竹筒突兀出现,悬浮半空,源源不断地发射着淬毒的银针,使其如大雨倾盆而落,将要把这片天地都织成绝无生路的天罗地网。
黑羽紧随降临,抵挡干扰银针。
隔着黑色大雪与毒雨的狂暴对冲,黎渐川的目光死死锁在了飞毯上方。
仅过一息,宁永寿的身影就出现了在了飞毯上。
果然,他没死!
这个结果不出意料,但黎渐川却仍是心底一沉。
这意味着宁永寿极可能也有承伤替死类的奇异物品,怪不得他对突然降临的死亡威胁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而且,突然亮起蓝火照亮所有镜片,再加上于镜片附近闪现袭击、隐身出现……这不就是镜面穿梭的翻版吗?
但依照处里对魔盒游戏的调查,目前还没有发现游戏给予玩家的这些特殊能力存在相同或相似的情况。
所以宁永寿这是盗取学习,还是复制粘贴?
这种盗取或复制完全还是不完全?能持续多长时间,又有什么限制?
是特殊能力附带的某样效果,还是某个奇异物品的能力?
种种怀疑,在被削掉胳膊却不见敌手时,就已经从黎渐川心底钻了出来。
他知道在魔盒游戏内,在那些诡异的奇异物品和特殊能力间,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能以常理推测。他没有立即镜面穿梭离开,就是想亲眼看到宁永寿的出现,证实自己的猜测。
一旦确定,就等于对方手里的牌至少明了半张,不再如十二号口中所说的那样强大神秘,诡诈莫测。
黎渐川脑内闪着无数念头,身上受的伤被小玩具熊转移走的同时,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黑羽的淹没之中。
下一刻,宁永寿也从飞毯上突兀不见。
整条胡同除了被蓝火燃烧挣扎的球体怪物,和被玩家气息吸引、疯狂赶来的更多的球体怪物外,只余鸟笼与飞毯高悬,黑羽与银针对峙,一时竟有些诡异的空荡宁静之感。
满地破碎镜片倒映着青蓝色的火光,宛如炼狱妖莲遍地。
不知过了多久,某块镜片内盛放的光影突然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随即,胡同内便好似多了一缕无形无相的风,肉眼无法捕捉,精神感知却似乎能模糊寻到。
而当这缕风真实出现时,鸟笼与黑羽逸散出的浅淡黑雾也瞬间浓郁了起来。
感知由此扩散。
黎渐川借着这恍惚一刹的捕捉,毫不犹豫闪出镜中通道,血瞳匕首在手,朝着一个方向狠厉刺去。
匕首落处,如尖弹激射穿透,空气泛起涟漪,飚出一串鲜明飞扬的血花。
黎渐川微微闭眼,以对人体构造过分的熟悉猛地顺势一转刀锋,向外割去,半片血肉带着衣裳碎片隐形消失,横飞出去。
攻击见效,黎渐川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立即开启了镜面穿梭,想要闪离原地。
他可不相信宁永寿连一件控场感知类的奇异物品都没有。
果然,就在他隐身身形即将消失时,一道凉风自后向前飞快地切过了黎渐川的颈侧,只差一点就是削首。
凉风尽头,宁永寿扣着翡翠扳指的手持短刀出现,旋即便也无声消失。
胡同又静了。
但这次的宁静却没有维持多久,镜片于蓝火中闪烁,无形的风与空气涟漪再度出现。
两人不约而同地利用着镜面穿梭的闪现与十秒隐身,只凭模糊感知,进行着一场几乎无声无形的拼杀。
肉眼完全失灵,黎渐川的身体随直觉与感知诡异地弯折扭转,时而闪避跃起,时而翻滚侧扑。
刀锋与镜片带着无穷杀机在他的指间与微光中闪烁出没,攻向敌人,顺利地带来一道道极其刺激人类肾上腺素的血腥味道。
这攻击时而落空,时而被更强大的力量反震回来,撕裂身体与精神。
还有偶尔的冷箭,常从防不胜防的奇诡角度袭来,直取黎渐川要害,宛如隐藏在冥界的勾魂刀。
宁永寿的力量与身手,与他相差绝不算大。
这或许就是他愿意被黎渐川引入这场疯狂对拼中的原因。他自信自己将是赢家。
刀与刀,拳脚与拳脚。
狂猛的进攻与狡猾的退防,正面的交锋与四面八方的干扰控制。
这场属于隐身者的近战厮杀,只有连续不断的短暂碰撞,与迅疾无比的悄然消失。
四周不见除球体怪物外的任何身影,却频频传来短刀相接的声响,激烈刺耳。
一片片、一块块血肉不知从何处被削下,鲜红喷洒,腥臭四溢,逐渐为整条胡同铺上一层肉糜做的毯。
毒针与黑羽疯狂穿梭,仿佛机枪与炮火对冲犁地,几乎淹没整条胡同。
掌心箭刺破空间,时隐时现,飞毯无声飞行,忽高忽下。
或许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也或许二十分钟。
也或许更短,或更久。
黎渐川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精准计算。
愧疚负罪的强烈情绪与醉酒效果双重叠加,烧伤痕迹与越来越多的漆黑且硕大的羽毛在黎渐川的身躯上分庭抗衡,各自占领一半身体。特殊能力与奇异物品带来的负面效果逐渐严重,令他的大脑昏沉煎熬,仿佛在烈火与冰窖中被反复拉扯浸泡。
精神负担太重,他敏锐的感知也开始溃散。
当然。
宁永寿的状态似乎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他的闪现终于出现了一次停顿,飞毯掠过,将他飞快显形的身体卷起,急速冲上高空。与
此同时,周围的蓝火忽然全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又一层迅速扩散铺来的厚重白霜。
白霜层层叠叠,眨眼覆盖住胡同内的所有碎镜片。
镜片咔咔作响,一个接一个无声炸碎,化作半点镜面也无的飞粉。
宁永寿一身血污,皮肉狰狞,白骨裸露,踉跄着坐倒在飞毯上,双眼恍惚,面色青黑好似中毒。
他压着止不住的咳嗽声,少了三根指头的手掌翡翠扳指绿意通透,哆哆嗦嗦抬起,从怀里摸出一条半红半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揩去嘴角的血迹。
血迹边,是他显露出的一丝意兴阑珊的无聊笑容。
“咳、咳咳……你比大部分的猎杀者还要棘手,但……咳、但也就是这样了……”宁永寿于高处俯视着下方,嗓音虚弱嘶哑,“好了,玩也玩够了,你的深浅我也试出来了。”
“主动出来,咳咳……交出线索,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或许我还能让你选个舒服点的死法。”
无人应答。
胡同夜色诡寂,呓语萦绕,球体怪物畸形扭曲。
“咳咳咳……你似乎还存在一些侥幸心理,难道是刚才的近身战斗让你有了一种和我旗鼓相当,甚至可以将我战胜的错觉?”宁永寿笑容不变,咳嗽着开口道,“相信我,那仅仅只是错觉。”
“你是一个天生的战士,这完全没错。”
“强大的战斗本能几乎是刻在了你的基因里,让你拥有近乎完美的力量、技巧、心态、战术,和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咳,你也经历过很多战斗,有血与火的洗礼。”
“如果你再多走一些副本,多拿一些魔盒,假以时日,或许真能成为一个强大而老练的魔盒玩家。注意,是成为一个魔盒玩家,而不是一个战士……咳、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也许真能打败我,战胜我。”
“但现在,绝对不可能。”
“哈,为什么不可能呢——首先,咳、我们来说说你的特殊能力……它叫什么?”
“我猜是镜中闪现,镜面通道,镜子戏法?差不多吧,就是某个诸如此类的名字。咳咳……你应该刚获得它没多久,有二十场游戏吗?没有吧……有的话,它不会这么单薄,都没几个附加能力,你对它的使用也不会这么不够小心,这么不知节制,这么粗陋浅薄,这么……让人一看就知道,绝对算不上高端局里的资深玩家……”
“肆意地挥洒镜片,毫无顾忌地暴露隐身,这特殊能力在高端局简直被人一猜一个准。”
“我、咳咳咳……我想你以前在魔盒游戏里遭遇的敌人应该都很弱吧,弱到让你用特殊能力简单配合一下你的战斗能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他们,结束战斗。”
“当然,这一点你过强的战斗能力也需要背锅。但凡你的身体再弱上一点,你对特殊能力的研究就会更重视一分。咳咳、咳所以……魔盒排行榜上的玩家仅仅只有十个,各大组织公认的资深玩家也无法超过两百。”
“特殊能力在现实世界无法使用,无法锻炼,只有进入副本打生打死,才能真正磨合,化为己用。”
“很多玩家都不能正确看待它……觉得它太弱,或自以为它足够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