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冯天德与蓬莱观,绝非棋手。作为棋子,没有谁会愿意自己失去价值,被抛弃。
黎渐川沉吟道:“他以宁来福污染了永生之神的一部分镇民,是占了优势,但又恍若不知地消耗掉了宁来福这一灵尊的安排,把这优势削减了一点。一来一回,他或许占优,却绝不多。”
“这盘棋,仍能继续下下去。”
小纸人拍手笑道:“没错。”
这样看来,在第三线正式到来前,宁来福受冯天德指使去杀周二,估计也是与这盘棋有关。
毕竟在非三条线时间范围内,前两线玩家留在NPC躯壳里,是没有玩家意识的,直到恢复记忆前,都只会按照NPC原有的想法和性格行事。
蓬莱观的立场即是凶案,谋杀越多越好,朋来镇的立场则是永生,破案、阻止凶案发生,或让镇民长久地生而不死,便是他们的需求。在这两者头上,又有一个灵尊和完全没有任何形象与雕塑的永生之神。
一体,而又对立统一。
黎渐川感觉自己对这两者之间的理解渐渐又深了一层。
他思索着,没有露出过多的表情,当然,想从这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出细微表情,可能也并不容易。
“关于宁来福,我就知道这么多,线索来源是不会告诉你的,真假由你判断。”七号摊了摊手,“再说四姨太和珊瑚,你猜得没错,四姨太那里是有一个可供玩家进入的镇民角色,那就是珊瑚,罗大的姘头。”
“昨天我做了一天的珊瑚,没发现她身上有太多秘密,唯一一点,就是我操纵王祥所说的手帕的事。”
“这件事就如王祥说的那样。罗大来找珊瑚,四姨太听说了阮学智的死,要问罗大,将他叫了过去,问的时候,见罗大擦汗掏出来的手帕并非珊瑚所赠的那条,便将话头转到了手帕上。”
“说实话,以我个人来看,四姨太的表现并不像是真的能预知罗大会出事,而是她自己可能会对罗大动手,那更像一种警告。”
黎渐川愣了下:“四姨太想杀罗大?”
话问出口,黎渐川便反应了过来,的确,四姨太也有杀罗大的动机,甚至还不止一个。更何况,放出这种警告的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四姨太,也或许是她体内的那个自称孙朋来的人。
“说了嘛,个人猜测。”
七号笑道:“这就是我从珊瑚身上收获的唯一一点东西,除了和罗大的私情外,她简直和其他普通丫鬟没有任何两样,每天做的也就是那么一些事。那位四姨太也差不多,昨天去回春堂看病,没等到彭老先生,回丁家老宅后,便在亭子里作画,一画便是半天。”
“我找了个机会将丁家老宅搜了一圈,只得到两个有价值的消息。一是四姨太的病是鬼面疮,有人称这鬼面疮是四姨太害了人的报应,具体不知,这一点你之前也知道了。”
“二呢,就是这位四姨太还有点疯病,不定时发作,但却也不伤人不害人,只是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不让人打扰。我昨天运气不佳,没见到她犯疯病的情况,这里头或许有点玄机,但也有限。”
听着七号对四姨太和珊瑚的分析,黎渐川略感古怪。
他直觉七号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但要真是这样,不存在故意欺瞒的话,那七号对四姨太就仍处于黎渐川之前那种下意识忽略的状态中。哪怕是成为了四姨太的贴身丫鬟珊瑚,也没有获得更多线索,还自觉浪费了时间。
“至于猎杀者,这个我倒确实是知道不少。”
七号没有感受到黎渐川异样的情绪,直奔下一个问题:“一些基本情况应该就不用说了吧,你现实世界随便找个靠谱点的情报组织买一买就知道了,无非是来自God实验室,属于A2系列实验品,魔盒游戏第一阶段结束后被投放进游戏之类的。”
黎渐川点了点头:“说你认为关键的。”
对于猎杀者,他自然有初步的了解。
“我认为关键的,知道的人不是很多的消息,有三个。”小纸人又摇头叹气,“这样的价格给你,简直是白送。等会儿罗大的案子可要细致一点给我,最好再来点赠品。”
念叨完,他道:“消息之一,就是关于God实验室。这间实验室的情报很多组织和国家费尽心思去掏,都没掏到多少,非常神秘,流传最多的情报就是实验室的主人,也是它的创始人,宁准,是个喜怒无常,常年进行人体实验的残忍刽子手,怪物科学家。”
“这消息说准也准,说不准也不准。”
“据我了解,宁准确实是God实验室的创始人,也被称为God,但他并非是God实验室现在的主人,大约一个月前,God实验室刚面对全球发布了宁准的通缉令,可谓天价。”
“之后没多久,A2猎杀者便被大规模投放到了魔盒游戏。在这次投放之前,游戏里也有猎杀者,但不多。”
“从我掌握的一些情报来看,宁准的名字首次出现在社会上,并非是近两年,而是八年前,也就是他十四岁的时候。”
“建立在加州的那座疗养院在当时发生了一场火灾,当然,还有一些说法是地震,总之是一场灾难。这场灾难的幸存者仅有两人,其中一个重伤不治死了,而另一个活下来的,就是宁准。”
“后来那座疗养院被废弃,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时,就已经成了赫赫有名的God实验室,主攻生物领域,各种超出常识的药剂救人无数,各类诡异的毒液也被各大组织列为禁忌。”
“而和A2猎杀者这些普通改造人相同的是,有一些线索表明,宁准也曾是实验品,系列编号为A1。”
黎渐川眼皮控制不住地一颤,压下瞬间翻涌而上的情绪。
七号得意笑道:“怎么样,这个消息你是不是赚翻了?我敢说,全世界知道这一点的都没多少。”
卡住喉咙里几乎要涌出来的惊疑字眼,黎渐川平静道:“确实是个很有价值的情报。剩下两个呢?”
似乎没炫耀到,小纸人甩甩手,有点意兴阑珊道:“剩下两个,一是猎杀者的玩家名字,都比较统一,以Kill开头,添加字母或数字,这个你见得多自然也就知道了,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以数字为名的比以字母为名的更少,也更强,遇到最好小心点。”
“二是谨记,猎杀者的目的只有杀人,解谜、魔盒、奇异物品等等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想威逼利诱,让他们放你一马,绝不可能。假情假意答应,等你放松警惕捅你一刀,倒是比较常见。”
黎渐川想了想,道:“猎杀者每场游戏都在疯狂杀戮,收割玩家性命的同时,肯定也在收割魔盒,那为什么这么久过去,只有一个进入魔盒排行榜前十,还是你所说的并不算最强的以字母为名的?”
小纸人空洞洞的眼睛瞥了黎渐川一眼:“我也不知道。但我有一个猜测,可以说给你听听。”
“猎杀者在魔盒游戏里本就属于另类存在,不需要进行命名之战,就直接拥有名字,实力也强得离谱,几乎可以屠杀大部分低端局。这个另类或许也体现在魔盒上,他们杀玩家,很可能不会在结算时获得玩家的魔盒,只能在战斗后拿走死亡玩家使用的不在魔盒里的奇异物品,其余的,包括魔盒,他们都不能获得。”
“他们所持有的魔盒,都是God实验室给的,或其他玩家为了保命,主动赠与的。”
“而且我有种预感,过不了多久,那位魔盒排名第七的KillG就该真的GG了。”
“他的魔盒对于猎杀者来说,太多了。God实验室想要的应该不是这样的猎杀者。”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最后关于魔盒捕手,这类人你其实不用多关注,所求无非魔盒而已,杀人或是解谜他们都做,只是更偏向于来魔盒快的前者。”
七号总结道:“实力也就是正常玩家的水平,只是奇异物品可能会多一些,但现实世界的实验品一共也就那么多,带到游戏里来,再多又能多到哪儿去?高端局你可能会见到一些,稍微低一点的局,你可能连进三四个,都见不到一件奇异物品。”
黎渐川试探道:“游戏内没有奇异物品?奇异物品这个称呼,不是也包含了一些副本里有生命气息的怪异吗?”
“你好像真的有时聪明有时不聪明呀,”小纸人背起手,“你走过的副本不多吧,有二十个吗?”
“肯定没有三十个,有的话你就能见到一些副本里的怪异了,他们不论大小强弱,都是无法被装进魔盒的,说白了,魔盒游戏里的任何东西,不管是什么,有无生命,都不能被从副本中带出,任何方式都不能。”
“所以那些怪异,你就不要肖想了。”
他道:“我这两个问题回答得可以吧,尽善尽美,诚意十足!”
黎渐川一边整理判断着七号刚才给出的那些消息,一边随意点了下头,翻手从魔盒里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来,向前两步,放到地上。
“罗大案,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在这里。”
这是黎渐川在书铺让店老板写告示时,自己偷偷拿了笔墨,在角落以手指书写的。
就像七号说的,在不确定镇民们的恨意这一点副作用究竟会如何表现前,他哪怕证据十足,也不会轻易去破第二个案子,将这副作用给叠加上。比起自己破案,他更倾向于将其交易出去,只看奖励,不承担风险。
小纸人跺了跺脚,挥手让那张纸慢慢飞起,飘了过去:“你果然是早有准备,都提前写好了!”
黎渐川抖了抖胡须,没应答,只在小纸人低头看向纸上内容时道:“你能这么快找上我,自信破罗大案,应该是你自己或你的纸人目击了四号杀罗大的过程吧。没打算阻止?”
小纸人惊讶道:“谁也没说不能亲眼看着人杀完,再推理破案呀,要是你,你会阻止?”
黎渐川顺应本心道:“八成会,两成不会。”
小纸人哈哈笑起来:“所以我们是两路人。聪明人,和一个聪明但还是有点蠢的人。”
笑着,他一挥手,面前的纸张便已燃烧消失。
三两秒后,黎渐川忽然感觉到整个死寂沉睡的朋来镇好像突然活了一瞬,有种眨眼即逝,隐藏在表皮之下的躁动热闹,诡异古怪。
几乎同时,小纸人发出了一声惊诧的轻咦声。
黎渐川心神一动:“你把案子真相公布出去了?奖励到了?”
小纸人干脆道:“到了,怎么说呢,你看了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背后的胡同尽头再次飞来了几张纸页,落到狸花猫面前。
这些纸页明显并非原版奖励,而是类似复印一样,将奖励印来了一份。看来七号这能力与其说是操控纸人,不如说是控纸。
纸页一张一张飘下,黎渐川目光转动看去,定睛的刹那,心底也蓦地冒出了无数惊愕与疑惑。
这份奖励不是别的,却是一份绝不属于民国的现代时空的残缺病人档案,和三张脑部检查的影像片子——一张是核磁共振出片,一张是脑电图,还有一张比较奇怪,黎渐川没有见过,好像是一张特殊仪器拍摄出来的部分脑组织切片后的细胞微观放大图。
按照最后这张图的注释来看,图里的脑组织还处于存活状态,且生命力相当旺盛。
纸页落完,盖在最上层的是这份档案的病人基本信息。
在名字一栏里,黎渐川赫然看到了三个字。
孙朋来。
第235章 谋杀
“姓名:孙朋来
性别:男
年龄:12岁
入院时间:2045年2月14日
出院时间:2045年11月15日
救助医院:圣约翰斯第三公益医疗援助中心
救助原因:突发脑疾、精神状况异常
住址:纽芬兰岛难民营北区十八号
……”
孙朋来,又是孙朋来。
这个名字仿佛在第一次被人知晓后,就陡然抛去了所有的神秘感,开始频繁地出现,好似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遍布在这副本里的蛛网,无处不在。
英汉双语的病人信息一目了然,简洁干净,乍一看似乎很是普通,与寻常医院的登记没有太大区别,但细细看去,这短短的字里行间却又好像蕴藏了太多古怪。
2045年,脑疾?
纽芬兰岛难民营?
前者暂时不谈,这份资料里确实是孙朋来治疗脑疾的相关信息,而后者纽芬兰岛的难民营,黎渐川却是完全没有听说过。公开资料和保密资料都不曾记录,极可能就是这个副本本身的剧情设定,不存于现实,就像切尔诺贝利副本中的God实验室一样。
不,这样说也不全对。
游戏世界与现实世界大约还是有些隐藏极深的勾连的。
目光的凝滞只有一瞬,下一秒,猫爪伸出,黎渐川掀开资料,快速翻阅起所有纸页,努力将其全部刻入脑内。
他清楚七号不太可能给他一份假奖励,最多会在细节上做些手脚,也知道眼下不是仔细翻看这份资料的最好时机,但他不打算把七号给的这份复印件一直带在身上,没有空间存放是其一,不想因留存这些被七号操控的纸而带来某些后患,是其二,所以他宁愿在这里浪费一点时间,把它们从纸上再复印到自己的脑海里。
“通过这份奖励看,这个副本是存在隐藏的第四条时间线的,也就是2045年这条现代的时间线。只是这条时间线没有玩家存在,只属于这个孙朋来,而这个孙朋来,就好像穿越一样,从第四条线,到了第一条线,由此衍生出了挖脑魔案,蓬莱观和朋来镇的对立,以及之后的一切种种。”
“他算是明明白白地暴露出来,是副本剧情的核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