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婆婆恍若未闻,没有回答。
只是再度射出一颗子弹。
谢长生立即看向宁准,示意他撞门进去,但守在土屋门前的宁准却没有配合谢长生的行动。
他抬起了紧盯着腕表的双眼,目光复杂地看向碎裂的小窗位置。
“东北一点钟方向,两百米,重火力靠近,疑似手持火箭炮……五点钟,三百七十米,轻型外骨骼装置信号三个,异常生命波动两个……”
黎渐川攻击暗门的动作一顿,立刻望向马厩外。
“应该是救世会吧。”
宁准盯着那片星光与月色无法入侵的窗内阴影,道:“这可是华国境内的冈仁波齐,他们竟然愿意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为你出这么大手笔……看来你从没有和我说过实话。”
土屋内寂静,没有回应。
宁准拉上帽子,喘着气后退:“走吧。”
他看向黎渐川和谢长生:“轰炸范围已被锁定,我们如果不想在二十秒后变成三具难看的焦尸,就得立刻离开这里。”
黎渐川一怔,眉心短暂地皱了皱。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彭婆婆提早的布置固然让她成了一块无法被快速啃下的硬骨头,但宁准对于是否要真的啃下这块硬骨头的态度却和在游戏里时一样,仍是模糊的,不坚决的。
这模糊和不坚决,似乎并非全部来自于对友谊的不舍和顾虑。
而更像是故意。
能杀的时候,宁准不介意除去从朋友变成敌人的彭婆婆,但如若不能或需要多费些力气,那他也同样不介意她活下去。
后者似乎仍能给他带来益处。
这个想法飞快地闪过黎渐川的脑海,却没有过多停留。
因为他卓越非常人的视力已经让他遥遥地望到了一道乍现闪过的光,没有可以耽搁的时间了。
不多迟疑,黎渐川一手抄起背包,一手抱住宁准,和谢长生一同大步奔跑,直接朝小院外冲去。
“卿卿!”
谢长生喊了一声。
院门撞开,橘猫扑落到谢长生背上。
紧随其后,尖锐的鸣响传来。
瞬间,重物砸落声伴随着巨大的爆炸,轰然扩散开来。
火光与热浪疯狂推向背后,黎渐川搂着宁准就地一翻,从乱石滩的坡上飞快滚下,恰好避开四分五裂的墙砖与土石。
声音轰鸣到极限,世界都仿佛失声了几秒。
黎渐川浑身剧痛,面皮灼烫,如被火舌舔过。
不等耳膜内的轰鸣声稍稍下降,头仍懵着,他就立刻挣扎着爬了起来,拖起同样满头灰土的宁准。
“救世会的人还有多远?”
黎渐川模糊的目光望了眼几十米远的乱石滩上方,火光燃烧,映亮漆黑的夜色,那座小院已被数枚□□夷为平地,失去轮廓。
收回视线,他边低头,快速检查着宁准是否受伤,边喘着粗气问道。
宁准急促地呼吸着,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乱石滩下方:“不,不用了……”
“我想我们不用跑了。”
黎渐川下意识偏头看向他。
那双幽沉的桃花眼慢慢弯了起来,里面远远地倒映出星子般晃动靠近的数盏车灯。
“川川小朋友,你家大人来接你了。”
宁准带着气音轻轻笑起来:“我说过,这可是华国境内……”
“老黎!”
嗡鸣渗血的双耳捕捉到了熟悉的喊声。
黎渐川回头。
第195章 同行者
四面辽阔,大地漆黑如墨,覆盖着丝丝缕缕的银亮雪色。
远山投下影子,如庞然巨物俯瞰世间。
海拔五千米的冈仁波齐附近,星斗如宝石抛洒漫天,浩瀚璀璨,与爆炸的火焰共同勾勒出这片大小圆石高低嶙峋的乱石滩,和乱石滩下那条极窄的土路上相继飞驰停靠的数辆越野车。
轰鸣的引擎声被极远的风送来。
尘土碎石扬动着,好似呼啸的旗帜。
最前面一辆越野车停下,四只轮子还没落稳当,副驾驶的车门就被甩开,一道裹着臃肿军大衣的身影跳下来,一马当先冲上乱石滩:“老黎——老黎!黎渐川!”
黎渐川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下这臃肿的大块头,才勉强认出来是处里的三位组长之一,专门负责管理接线员的后勤组组长,卢翔。
他身后,同样裹着军大衣的高个子,正是处里的处长封肃秋。
黎渐川搂着宁准,口鼻与视野全□□冷与燥热冲突出的白汽塞满,腥甜的铁锈味在喉咙里翻涌,但大脑却清醒无比地泛起了疑惑。
自从他进入处里,过往的一切就都被抹掉了,资料加密,知道他真实身份和样貌的只有封肃秋、卢翔和卢翔手底下分给他的接线员,许多同他并肩战斗过的战友都不能称得上认识他——他们认识的只是游走在多国地下黑市悬赏榜上的L,而不是处里的黎渐川。
无论是按照以往执行任务的惯例,还是之前在首都时封肃秋表现出的态度和透露的信息,处里近期应该都不会和他直接接触,更不要说在这种时候突然来接应他。
这是极其反常的。
“不是特意来的。”
似乎是感应到了黎渐川的忧虑,宁准略一思考,低声说道:“应该本来就在附近,其他隐秘势力的动向你们处里不会不知道,冈仁波齐周围看似与往常无异,但一定都有暗中布控。”
黎渐川笑了下,拍了拍宁准的后腰,然后高举起一条手臂朝下用力挥舞:“老卢!在这儿!”
“那儿还有一个!”
他又朝另一头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谢长生指了指。
耳朵嗡嗡的,黎渐川也听不清自己的吼声,模糊又遥远,像隔了几十层蘸水的纱布一样。
卢翔以与他目前的臃肿身形完全不匹配的敏捷身手快速靠近着,封肃秋紧跟其后。
路边一辆辆越野车的车门也全部打开,跳下一群穿着冲锋衣大棉袄的人。
黎渐川观察着他们的行动,看出了明显的部队训练的痕迹。
车灯和一盏盏头灯亮起,射出的光如刀刃,劈开夜色漆黑的巨浪,乘着凛冽的高山寒风而来。
黎渐川也带着宁准往下走。
经过埃及那一遭,他从God实验室拐跑了宁准的消息已经长着翅膀飞遍了全球,处里想必早就知道了。
而且上次封肃秋提起宁准时,语气非常平常,不太像是当初他刚接到任务时从韩林口中听到的对待怪物科学家的态度,宁准提起处里时也表现得相当友好,所以黎渐川直觉,双方见上一面,或许是利大于弊的。
两边很快碰上头儿。
一队便衣战士奔向谢长生,把人搀扶着拖起来,剩余的冲去了小院,围着附近举起各种便携式的仪器,陆续跃进去。
“老黎!”
卢翔晃着头灯,气喘吁吁地迎上来。
只看模样,就知道卢翔这人是个人缘极好,很讨人喜欢的人。
圆头圆脑,还有一双大小正好的圆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并不因眼神灵动而显得心眼太多,难以深交,也不因能言善辩而给人巧言令色、轻浮无状的印象。
奔四的年纪,看着也就三十出头,是个一眼就让觉得可靠且极有主意的老朋友。
“怎么样,老黎,你和你朋友没事吧?”卢翔一双圆眼睛上下扫视过黎渐川和宁准两人,透出关心和急切。
又有两个便衣上来,要扶,黎渐川忙摆手示意不用。
“没事。”
黎渐川道:“没被炸着,皮外伤。”
封肃秋也走到了近前,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掩在眼镜后:“下面车里有医护人员,还是要检查检查。”
卢翔点头,平复着急喘,朝黎渐川翻了个白眼,数落道:“你小子当初肩膀穿了个大洞,流了恨不得有半斤血,也跟我说是皮外伤来着。别的甭说,赶紧的,能走不能,下去让医生看看。”
卢翔还不是组长的时候,给黎渐川当过两年的接线员,合作过不止一次任务,绝对算得上是黎渐川的老战友了,对黎渐川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这一套实在太熟悉,听到皮外伤,半点不信。
黎渐川没法解释自己因心有牵挂,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会对这副老胳膊老腿儿漠不关心,随意扯谎了,只能含糊着。
这时,封肃秋已经越过黎渐川将视线落在了宁准身上。
黎渐川见状,就要开口介绍双方认识,再对处长进行一番深刻自我检讨,但不料嘴还没张,封肃秋就已经面容一肃,率先朝宁准伸出了手,真诚道:“这位就是宁博士吧,久仰大名。”
“鄙人封肃秋,仅代表首都研究所对您无偿奉献的诸多先进研究成果表示万分感谢,也热烈欢迎您的加入。”
卢翔也面露惊喜,赶紧伸手:“原来这就是宁博士!欢迎欢迎!一得到消息,咱们研究所上上下下,可都盼着您赶紧来呢,哪知道让老黎这臭小子拐着天寒地冻地四处跑呢!”
宁准斯文一笑,和封肃秋、卢翔都握了握手,神色坦然从容,俨然一位优秀的青年科学家:“您客气了。一些小礼物而已,不需要感谢,加入研究所也是我自身所期望的。”
“受人恩惠,岂有不谢的道理?”
封肃秋平静严肃的面孔也展露出难得的笑纹来:“不论您受与不受,我们的谢意可都是不能打折扣的。现在天已经黑了,不宜上山,先在止热寺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再去垭口附近的研究基地。”
“没有问题。”宁准颔首。
眼看着这仨人聊得友好且火热,一旁的黎渐川完全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宁准要加入他们的研究所,还带来了一些研究成果?
他们不是自从离开God实验室就一直形影不离吗?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封处知道也就算了,卢翔怎么也知道?
宁准大概真是黎渐川肚子里的蛔虫托生的。
黎渐川的疑惑刚一冒头,他就已经偏过头来,看向了他:“你把从实验室带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给他们留好了一个大大的惊喜。我这些年所有的研究成果和重要项目都在我登上飞机后被传输到了华国首都,作为一个小小的见面礼,和我的简历一同去了该去的地方。”
“God实验室的项目被全部清除,半点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