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笑了笑,懒懒地抱臂靠在椅子上:“我也很怀疑你,五号。”
他省去了目的两个字,仿佛带着另一种含义。
餐车内的气氛瞬间紧绷,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其他玩家安静地扫视着这两人的针锋相对,似乎心里都各有算计,没有人开口。
目前列车上的时间只过了一天两夜,情势还并不明朗,一切都透着若有似无的古怪诡异,所以没有人贸然去下任何决定。谨慎,和赌徒的狂性,一直是魔盒玩家的通用标签。
五号的提议没有得到附和,就这样不了了之。
黎渐川原本想要和人交换一些信息,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就在这样奇异的沉默中,九点钟晚餐结束,剩余八名玩家回到了自己的包厢。
黎渐川回到包厢后,就抽出两根雪茄,假装带着宁准一块去过道上抽烟,一块开门朝车厢连接处走去。
只是他们刚一拉开门,2号包厢的门也开了。费尔南走出来,和劳伦互道晚安,然后走向自己的包厢,他看见黎渐川和宁准,略一点头,脸上还存留着些许兴奋:“珍妮弗,我回来了。”
费尔南敲着包厢门。
门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过了大约半分钟,他的妻子珍妮弗的声音才从包厢里传出来:“太晚了费尔南,我都睡了……”
珍妮弗的嗓音含着困倦和埋怨,将包厢门打开一道缝,费尔南脸上堆满了歉意的笑容,立刻挤进去:“哦,非常抱歉,我亲爱的珍妮弗……”
两人似乎亲密地吻在了一起。
从黎渐川和宁准的角度只能看到费尔南的背影,和快速关闭的包厢门。
而这时,劳伦的2号包厢门才传来咔的一声轻响,真正关上了。
黎渐川瞥了那扇门一眼,觉得这节车厢的乘客确实就像是五号说的那样,充满了怪异。
黎渐川和宁准出来是想找找被杀的那名玩家,但一等车厢里的每一扇门都紧紧关着,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走到车厢连接处时,黎渐川看到了靠着墙的男老师史密斯。
“来一根吗?”
黎渐川将手里的另一根雪茄递过去。
史密斯像是在低头沉思什么,被黎渐川打断,惊了一下,才慢慢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哦,不需要,伯利克先生。我不吸烟。”
他又看向旁边又在观察油画的宁准:“晚上好,洛文先生。”
宁准艹着高贵优雅的人设,冷淡颔首:“晚上好,史密斯先生。”
车厢连接处有些不稳晃荡,咣当咣当的声音也更响,淹没了许多细微的声响。
列车外浓重无边的夜色,和遥远的散落在群山间的星点灯光,从脏污的车窗透射进来,晕染着晦暗的蒙版,将三个站立的男人衬得犹如古旧油画中的蜡像。
黎渐川慢慢点着了雪茄,避开车门上的玻璃,侧着身笑了下:“史密斯先生,不早点休息吗?”
史密斯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尴尬:“事实上我也很想立刻休息,但因为要用卫生间,所以我只能等在这里。”
黎渐川脸上适时地露出一抹恍然。
二等车厢的包厢中是没有独立卫生间的,只在和一等车厢、餐车的交接处有公共卫生间可供使用。但餐车那边据说要打扫,所以从下午就封住了车厢门。
换句话说,这局游戏的列车虽然看似很长,但真正可供活动的范围区间大概只有这三节车厢。
黎渐川看了眼旁边卫生间的门,发现锁是扣着的:“有人?”
史密斯点点头,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是的,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了。他可能进去了十五分钟不止。我敲过门,但没有人回应,或许是位腼腆的女士吧。”史密斯理解地笑了笑。
“这可说不准……”
黎渐川走近了点,极其敏锐的嗅觉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侧耳仔细听了一下,卫生间内哗哗的冲水声不止。
“请问,里面有人吗?”
他抬手敲了敲门。
史密斯忙阻拦:“伯克利先生,这不太礼貌……”
宁准走过来,微微抬了抬下巴:“踹开。”
黎渐川没犹豫,一脚踹出去,卫生间门砰的一声向里弹开,史密斯大叫了一声,浓黑色的鲜血从门缝底下流了出来。
长发散乱在马桶边缘,一颗女人的头颅被塞在马桶里,唇膏殷红氤氲,一双漂亮的眼睛惊恐瞪大,直勾勾地盯着卫生间门的方向。
“啊——上帝!”
史密斯被吓得向后踉跄了一下,咣地撞在墙壁上。
黎渐川的瞳孔微缩,他看了眼宁准,发现宁准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颗脑袋的主人两人在早上才刚刚见过,它属于一号包厢的瑞雯,那位丢失了爱犬的女士。
黎渐川蹲下抹了点鲜血闻了闻,又在史密斯惊骇欲绝的目光下检查了下瑞雯的脑袋和脖子上的切口,平静道:“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内,但超过半小时。切口粗糙,碎肉很多,凶器并不锋利。”
正说着,他看到宁准从马桶盖上撕下来了一张纸条。
宁准看了眼纸条,桃花眼里染上了一丝冰冷讥嘲的笑意。
他把纸条递给黎渐川:“保罗·策兰的Crystal水晶……是一首很有趣的诗歌。”
黎渐川接过纸条,看到上面用打印字体写了几行意味难明的诗。
“不要在我的唇上找你的嘴,不要在门前等陌生人,不要在眼里觅泪水……
七个夜晚更高了红色朝向红色,七颗心脏更深了手在敲击大门,七朵玫瑰更迟了夜晚泼溅着泉水……”
黎渐川收起纸条,看向过道。
乘客们都醒了。
第117章 患病的寂静列车
“嘿!史密斯老师,你在鬼叫些什么!”
距离二等车厢最近的9号和10号包厢的门率先打开了,裹着厚厚睡衣的四名学生满脸暴躁地拉开门,一副被吵醒不满的模样。
史密斯惊魂未定,嘴唇哆嗦着,一时没能组织出语言回答这几名学生的问题。
其中一名男学生似乎是从这凝重压抑的气氛中嗅到了什么,满脸惺忪的睡意去了一些,皱着眉有些好奇地走过来。
“杰克逊!”
史密斯反应过来,像是不想让学生看到这样血腥残忍的画面,忙伸手去拦,但却被这名叫杰克逊的学生粗鲁地挥开了。
“半夜不睡觉,我倒要看看你们在干什……”杰克逊走到卫生间门口,嗓子里的话音戛然而止,倏地瞪大了眼睛。
黎渐川注意到他的脸色瞬间就成了一片惨白——但在他那双颜色很浅的瞳孔中,却不仅仅有惊吓恐惧,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和疑惑——像是在这名叫做杰克逊的学生的认知中,瑞雯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里。
又或者是其他。
史密斯一把拉住杰克逊,将已经呆滞住的他半抱半拖到了一等车厢。
剩下三名学生面面相觑:“怎么了,杰克逊?”
“发生了什么?”
4号包厢的双胞胎姐妹同时探出头来,她们脸上没有太多睡意残留,似乎还没有入睡。
宁准从卫生间内退出来,摘掉染血的白手套,轻描淡写道:“死了一个人。”
他说这话时,一双慵懒微垂的桃花眼从散落的发丝间隙抬起来,视线像两片冰冷的刀片一样刮在围上来的几名乘客身上。
“天呐!你没有在开玩笑吗,先生?”这样活泼且一惊一乍的语气应该是双胞胎中的妹妹。
果然,她旁边的另一名少女闻言皱起眉,冷冷道:“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但——”
她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下,“确实有血腥味。”
妹妹将门彻底拉开,拽着一脸冷淡的姐姐的手走过来,小心地看了一眼,被吓得低呼一声捂住了嘴,满眼惊疑:“是真的……这是1号包厢的瑞雯女士!天……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她似乎是有些受不了哲这浓烈血腥场面的冲击,喉咙应激性地翻滚起来,偏过头有些恶心地干呕起来。
双胞胎中的姐姐扶住她,遮住了她的眼睛,平静道:“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
妹妹呕完,把头埋在姐姐肩膀上,被带着靠在了车门的玻璃上,肩背落满了闪烁而过的灯光与深沉晦暗的夜色。
黎渐川觉得这对姐妹的反应有点意思,但从表面上却看不出更多的东西。
他抬手把卫生间周围的灯全部打开,往后退开了点,里头被封闭的血腥味像一罐被尘封多年的腐烂肉罐头,甫一开封,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用令人恶心的气味熏染了大片的空间,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味道……”
二等车厢的乘客们也陆续走了出来。
比起满员的一等车厢,二等车厢的乘客显然要少上一些,除了那些没有开门出来的和史密斯,黎渐川粗略一扫,只有四个人。
“天呐,是血!”走在前头,大半夜还戴着帽子的矮个子年轻人隔着很远,就眼尖儿地看到了卫生间门边淌出的血水。
这时,学生中冷静下来的杰克逊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列车员呢?列车长呢?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没有人过来!”
他推开扶着他的同学,目光穿越昏黄的过道,朝尽头的椅子望去。
——那把椅子上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人在。
“值班的列车员竟然不在,有乘客被杀了……他们是死的吗!”
他非常焦急而且愤怒,一脚踹在了车壁上。
“死人了?”
“什么?有人被杀了!是谁?”
二等车厢的人走过来,反应比一等车厢的人大很多,全都惊恐莫名。
其中一名穿着蓝色睡裙的胖女人面容惊恐,两条腿软得和面条一样,靠在车壁上,不敢靠近卫生间,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上帝啊……这趟列车难道真的有古怪……”
黎渐川警觉地眯了下眼,瞥向胖女人:“这位女士,您认为这趟列车有古怪?”
胖女人一愣,眼神漂移,神色有些不自然道:“这、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这话一出,黎渐川敏锐地注意到在场的有几名乘客脸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像是知道些什么。
史密斯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静下来,他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一些,白着脸点点头道:“我或许知道佩妮夫人说的事。事实上,伯利克先生您可能并没有仔细阅读乘车说明。”
黎渐川面露疑惑,随意道:“乘车说明?我没有在意过那种东西。”
史密斯干巴巴笑了下,解释道:“那是跟随车票一起附送的,内容非常冗长,但如果你翻阅到了最后,可以看到列车长手写的一条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