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准气喘吁吁,含糊话音,飞快说:“限制很大,不能用魔盒里我放的东西,也不能用特殊能力……”
黎渐川也猜到这一点了,不然他们都被追成这样了,宁准不可能还忍得住不催动瞳术,杀死追赶的人。
“只有这个,临时做的。”
宁准摸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荡着半瓶非常粘稠的透明液体:“你昨晚说过凶手眼眶可能发红,有擦眼睛的小动作之后,我就想到他可能有眼疾,眼部过敏,这种液体有刺激性,挥发范围广,没毒……”
黎渐川听了前边两句,就拉着宁准向一侧一转,靠在了两栋楼房之间的过道阴影里,同时接过那个玻璃瓶。
飞奔追赶的脚步眨眼靠近。
漆黑的影子从拐角冒头的刹那,黎渐川就猛地甩出了手里的玻璃瓶。
玻璃瓶啪的一声砸在拐角的楼房墙壁上,米黄色的石砖被扑湿一块,一大片薄薄的白雾立即蒸腾而起。
黎渐川离着还有几步远,就闻到了那股辛辣酸楚的味道,喉咙仿佛被捏住一样,差点呛住。
“咳咳咳咳!”
追来的男人马上停下,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捂着眼睛快速后退,但那股白雾却像是缠在他身上一样,挥之不去。
“安德烈!”
黎渐川突然大喊了一声,那个男人身形一震。
来不及,也无法靠近去撕下那个男人的口罩看看身份,但黎渐川通过这人下意识的反应已经有了判断。
他当机立断,抬起十字弩就连射两箭。
设备简陋,只有一根尖利木棍射中了那个人的肩膀。
“有警笛声!”
宁准抓住黎渐川的手臂。
“走!”
黎渐川也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警方来者不善,应该就是来抓他的。
现在的情况是他强烈怀疑安德烈,但却缺乏串联起一切并能指认安德烈的关键性证据,和安德烈的作案动机。
本来那块指甲如果真的确认时安德烈的,那一切就非常简单,迎刃而解了。
但警局偏偏有内鬼,指甲丢在了化验科,而他也变成了通缉犯,内鬼绝对不会给他活着进入警局指认安德烈的机会。
就算现在警察来了,开车撞他们的也确实被证实是安德烈,黎渐川也能知道对方肯定有无数种理由解释这一切。
他和宁准,从身份上就占据先天的劣势。
黎渐川脑内飞快思索着应对策略,和宁准七拐八拐绕过几座旧楼房,又从后面的矮墙翻出去。
外面全是呼啸而过的警车,他们小心躲避着,换上流浪汉的衣服,钻进了下水道。
两人根据宁准记忆下的下水道管道路线,蹚着污水继续向前走。
前往安德烈家的行程不得不夭折,但黎渐川还记得他的第一个身份,安德烈的父亲劳恩。
如果说要调查安德烈,那除了去查他家,还有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就是去查他的老家,也就是劳恩住着的老房子。
劳恩在郁金香路连环杀人案里算不上主要人物,他的死也被暂时归结为案情以外的东西,另外立案了。
所以那边暂时应该不会引起警方注意,而安德烈也不会知道黎渐川曾做过劳恩。
还有,劳恩是中毒而死的这一点,黎渐川也自始至终都在怀疑着。
他一直觉得这个毒实在蹊跷,护工手里的白粥,毫无异常的买饭窗口和路线,只有在电梯内失去了监控录像。而劳恩住的医院,顶层就住着安德烈。
当初觉得毫无关联的事,现在一回想,好像处处是线索。
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低矮的下水道内。
“还记得开膛手那一局吗?”
黎渐川忽然说:“我在下水道里被追杀了一夜,肠子都流出来了,硬是没死……现在他们还没有杰克变态,咱们就又进来了。”
他半边身子压在宁准肩上,少年瘦削微凸的肩胛骨硌着他的胸口,他抬手捏了下宁准软软的耳朵,低声笑:“那一晚天亮的时候,我看见宁博士居然在井道外等着我,拉我上去,真是受宠若惊。”
宁准走得有些摇晃,但速度却不慢。
他从有节奏的喘息间隙嗤出一声来:“我猜你那时候想的肯定是‘这个小没良心的,竟然还会好心一回’……受宠若惊?又哄我。”
黎渐川还真不知道原来宁准这么清楚他那时的内心活动,笑道:“那是一方面,你想想另一方面,一个沐浴着朝阳且光着屁股的金发美人取代死神,突然出现,那不是受宠若惊吗……”
“我知道你喜欢……回去脱给你看。”
宁准偏头。
两人短暂地接了个满是铁锈味的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分散精神上的疲劳感。
二十分钟后。
一间蓝顶二层小楼的墙外,沉重的井盖被咔的一声顶开。
黎渐川向外扫了几眼,凭借他多年的经验确认周遭确实风平浪静,才和宁准先后钻出下水道,带着一身污水恶臭翻进劳恩的小楼。
劳恩的家显然不久前刚被搜查过,但基本还保持着主人生前在家的样貌。
自从进了魔盒游戏,黎渐川觉得自己这抄家的动作做得比警察还要专业了,他和宁准一瘸一拐地分头检查,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搜完了整栋房子。
有关安德烈的线索基本一样也没找到。
但黎渐川有点其它发现。
他在一楼的杂物间,找到了一个被灰尘裹得脏兮兮的黑色芭比娃娃。
看到这个芭比娃娃的瞬间,黎渐川就想到了差点被他抛之脑后的第二轮审判的凶手任务‘挖出黑色芭比娃娃的眼睛’。
之前一直没有遇到黑色的芭比娃娃,但现在这东西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每轮审判的凶手任务,和这一轮审判的案子,还有最后的圆桌真相,到底有什么关系?
黎渐川眉头微拧,戴着手套的手指摸了摸芭比娃娃的眼睛,发现这两颗蓝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球竟然会动,在他指腹的按压下微微颤抖着,有种毛毛虫爬过指尖的毛骨悚然之感。
但仔细去看,却又和普通芭比娃娃的眼睛没什么不同。
黎渐川不想多耽误工夫,拿过一根铁丝干脆利落地挖出那两颗眼睛。
小小的眼珠掉在地上,竟然突兀地化成了一小滩浓烈的鲜血,散发出一股恶臭。
而原本置放着眼球的眼眶内,却出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英文名字,歪歪斜斜,仿佛小孩手写的。
“安妮。”
黎渐川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突然觉得有些耳熟。
他检查了下这个通体漆黑,跟块焦炭一样的芭比娃娃,发现这个娃娃身上破旧的小裙子应该是低劣的手工缝制的,在衣领内侧有圆珠笔也写了安妮这个名字,正常情况下,这不是芭比娃娃的名字,就该是芭比娃娃的小主人的名字。
小主人、孩子、劳恩、安德烈……
校车失踪案!
黎渐川眼神一沉。
他想起安妮这个名字为什么耳熟了。
不久前,他才以艾伯特的身份找费南市警局打听过校车失踪案遇害者名单,里面就有安妮这个平凡的女孩名字。
这个名字很常见,但同时出现在两件有关联的事里,他可不认为真的是狗屁的巧合。
如果安妮真的是校车失踪案死亡的遇害孩子,那么她的芭比娃娃为什么会在安德烈这里?
安德烈,或者说四个货车司机,到底和校车失踪案有什么关系?如果凶手真的是安德烈,那么杀死另外三个司机的动机是什么?会不会和校车失踪案有关?
那根把他们连起来的线,决定性证据,又到底在哪儿?
无数信息和猜测涌进来,黎渐川想得额角直跳,脑壳生疼。
“看看这个。”
宁准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张名片。
黎渐川接过来一看,是梅恩市的法律救援站。
一般这种机构都是公益机构,不盈利,专门由一些公益律师组成,为社会上的弱势群体提供法律援助。
这种东西出现在劳恩家里很正常,但奇怪的是,宁准作为斐尔,也收到过这个名片。
“劳恩,斐尔,艾伯特……这三个人都是受害者家属。劳恩一个平时老实寡言的工人,突然跳楼示威。艾伯特一个小学老师,费尽心思找关系,见沙利文,蹲在小艾伯特家里,查郁金香路的案子……”
“斐尔在我刚来的时候写了遗书,好像打算割腕自杀。我在他的房间桌子上看到了这个名片,手机里通话记录被清空了,不出意外,他打过这个电话了。”
宁准拧开洗手间的水龙头,一边简单擦着黎渐川身上的脏污,一边挑眉道,“他们的反常,可能都和这个梅恩市法律援助站有关系。当然,这个推测很单薄。上面的电话我也打过了,但对方听到我的声音就挂了,再打是空号。”
黎渐川眯起眼,伸手在宁准口袋里摸了下,拎出来宁准的手机,连网搜索了下,有关梅恩市法律援助站的信息很少。
没官网,没平台。
只在本地论坛上寥寥有几条提到了这个法律救援站。
黎渐川没放过任何一个字母,挨个儿翻了遍,终于看到了一条回帖。
“很感谢救援站的律师先生的帮助,我的官司赢了。请律师先生吃一顿大餐!”
文字下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一个脸比饼还大的雀斑小子举着热狗眉开眼笑,占了三分之二的照片面积,剩下三分之一,从雀斑小子的胳膊缝隙,可以看到一个低着头在擦手的男人。
男人只有小半张脸露出来,但黎渐川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第一轮审判死于煤气中毒的男律师。
黎渐川心跳顿时快了几分。
他看了眼发帖日期,是本轮审判时间线的四年前。
如果刨除男律师是玩家的这个设定,单纯以游戏内的原身份来看,罗恩家邻居太太认识男律师,并说过,男律师帮娜娜莉打赢了官司。
现在通过这条帖子,可以证明男律师是梅恩市法律援助站的。
而这个救援站,又出现在了第二轮审判的郁金香路连环杀人案中。
黎渐川突然想起了第一轮审判中被取出心脏的小丑。
他想他猜到了。
但还差一点,还差一点他就能真正确认一些东西。
黎渐川深黑的眼慢慢浮起一丝冷冽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