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根本不认识这男人,也不敢贸然回答,只能顺势摆出一副憔悴神伤的模样,沉默着。
不过听高壮男人的意思,小艾伯特很可能是四名受害人之一,黎渐川的新身份仍是受害人家属,只是这次从父亲变成了哥哥。住在出租屋的是小艾伯特,看样子艾伯特在小艾伯特死后经常会来这里。
黎渐川拒绝了高壮男人的搀扶,两人出了出租屋,离开小区。
小艾伯特的居住环境实在很差,是在梅恩市的旧城区,道路上污水横流,遍地狗屎,连看着不修边幅的高壮男人都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
“你来找我什么事?”
黎渐川做出一副迷惑的表情,试探道。
高壮男人立刻瞪他一眼,夸张地大叫:“哦,艾伯特,你该不会是忘了吧!你昨天晚上……午夜十二点给我打电话,请求我今天带你去警局,查查小艾伯特的案子……天,你是悲伤过度,什么正事都忘干净了吗?”
“你现在赖账可来不及了,艾伯特!你欠我一顿大餐!”
黎渐川见他没有怀疑之色,略显懊恼地道歉:“真的抱歉,我忘记这件事了,你的大餐我会记住的。”
去警局,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没有什么地方比警局更能方便调查这起案件的真相了。
高壮男人挤挤眼睛笑开,拉开一辆小轿车的车门,黎渐川上车,小轿车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直奔梅恩市警局。
不到二十分钟,两人就到了警局。
一路上黎渐川发现梅恩市的人口缺失很少,而且中老年人很多,年轻人非常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透露着年老疲乏的气息。
进入警局后,果然如黎渐川猜想的那样,高壮男人和警局的人都很熟悉,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和人热情地打着招呼,警员们叫男人“大卫”。
同时有几个警员看到黎渐川也点头打了招呼,应该算是认识。
“大卫,你和艾伯特是朋友?”
一名警探带着两人坐到自己的办公室。
大卫哈哈笑道:“你知道的,西尼,艾伯特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师,我的外甥就在那所小学上学,我和艾伯特很熟悉。怎么样西尼,郁金香路的案子出了什么问题?艾伯特是小艾伯特的哥哥,他很关心这起案子。”
警探端过来两杯水,靠在桌边,头疼道:“别提这个了,大卫,这件事非常棘手。”
黎渐川接过水,却没有喝。
之前吃了口饭就莫名其妙暴毙了,现在他对入口的食物更谨慎了。看来下毒人的用毒水平虽然比不上宁准,但还是有些能耐,手段并不常规。
“怎么说,西尼?”
大卫好奇追问。
看西尼警探脸上显出犹豫,大卫不高兴道:“西尼,有什么不能对我们说的?我叔叔是副局长,艾伯特是被害人家属,难道我们还会泄露案情去帮凶手吗?我以为我们的友谊不止这样,西尼!”
“好吧。”
西尼警探无奈摊了摊手,“我确实很看重我们的友谊,大卫。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整个警局都因为这起案子乱成了一团。沙利文刚被保释两天,被害人安德烈的父亲就跳楼示威。这位父亲被救下来后又突然中毒死在了医院……”
“现在所有舆论压力都落在了我们身上,沙利文的保释也被驳回了,他又被带回来了……但你知道的,他是凶手的证据不足,我们没办法定案,总不能让法律屈从于那些道貌岸然的媒体……”
劳恩的身份果然是中毒死亡。
黎渐川谨慎问道:“西尼先生,您说安德烈的父亲被毒死了?凶手找到了吗?”
西尼叹了口气:“没有。艾伯特先生,破案不像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我知道你对小艾伯特被杀的案子很着急,很关注,但我们确实是竭尽所能在调查了。至于安德烈的父亲……杀死他的凶手很难找到。”
“既然是中毒,那毒下在哪里?接触过被下毒的那样东西的人都有哪些?顺藤摸瓜,西尼先生,警方应该很擅长这些。”黎渐川道。
西尼点点头:“你说得没错,艾伯特先生。毒死安德烈父亲的其实是一种没有味道的白色粉末药物,毒被搅拌在了白粥里,安德烈的父亲没有察觉,就吃了下去,当场毒发身亡。这碗粥是护工从医院食堂买来的,接触过它的只有食堂的取餐口员工和护工,但我们在这两人身上都没有发现这种药物,而且两个人根本就不认识安德烈的父亲……”
“没有证据,没有动机,单凭他们两个接触过,不可能定罪。”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黎渐川总觉得忽略了哪里。
他问:“医院监控应该很多吧,路上没有监控吗?有没有可能其他人在路上接触过?”
食堂员工随机性太大,应该不会是凶手。
至于护工,黎渐川死前看到了她的表情,她的惊骇恐惧是真的,而且她没必要在一个死人面前演戏,下毒的应该不是她。
“除了电梯里,其他地方的监控都显示正常,护工一路很自然地提着饭到病房,没有人对那碗粥动过手脚。”西尼回答,“电梯有一座摄像头出了点故障,但护工说过,她乘坐电梯的时候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
黎渐川没再继续问。
大卫脸上已经露出了疑惑之色,他再问下去恐怕会引起怀疑,过分地关心安德烈父亲的死不太正常。
“对了,西尼。”
大卫突然想到什么,惊呼一声,说:“你是说被保释的嫌疑犯沙利文回来了?那他现在在哪儿?艾伯特,你之前说想见沙利文,我还愁打听不到地址呢,现在沙利文回到警局,这就方便了!”
艾伯特还想见沙利文?
黎渐川心底揣满了疑惑。
如果大卫没有说谎,那这个艾伯特想干的事还真有点多。
而且他还经常去小艾伯特的出租屋,是去怀念弟弟,还是调查什么?他只是个小学老师,会想到要调查这么多吗?
“喔,这没什么。”
西尼不太在意道:“沙利文还是付了保释金,没有住进拘留所,就在休息室里,想见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说起来今天早上佩恩也带另一个被害人家属来过,那是詹姆斯的儿子……詹姆斯死了,那孩子就成了孤儿……”
三个人说着,一块往休息室走去。
沙利文是个很典型的纨绔富二代。
黎渐川他们进来时,沙利文正百无聊赖地抱着游戏机打游戏,激烈的游戏音效充斥着整间休息室。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撩起眼皮来兴致缺缺地瞥了黎渐川三人一眼,翘起二郎腿冷笑:“我是成了珍稀动物吗,警官?”
西尼没有回答,他显然对这个富二代没什么好感。
大卫倒是感兴趣地看了他几眼,非常直白地开口就问:“嗨,你就是沙利文?郁金香路的连环杀人案是你做的吗?”
沙利文脸色立刻一沉:“不是我!说了多少遍,不是我!我不会杀人!就那几个住在贫民窟里的穷司机,我会放在眼里?少开玩笑了!他们撞了我的车,我骂他们,发火……发火懂吗?发火骂几句说要干掉他们,这就能当成动机?警察都是拿着纳税人的钱吃屁的吗!”
他情绪有些激动,但神情不像是在说谎。
可警方一直以来说的都是证据不足,而不是没有证据。
这就表明有关沙利文杀人,警方还是掌握了一些线索的。虽然不足以定案,但足够锁定他。
黎渐川小心地观察着沙利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忍耐和恨意:“我的弟弟就是你看不起的货车司机!他死得很惨,警察也有很多线索指向你!沙利文……我希望你有点良知,可以自首!”
“你是在放屁吗?”
沙利文哈了一声,讥诮地勾起唇角,冷冷看着黎渐川:“我说过我没杀人!随便什么线索,警察没有关键性证据直接表明我参与了这起案子!如果你只是来和我说这些废话的,我劝你还是滚快点!”
“混蛋!”
黎渐川佯装激动气愤。
“艾伯特……”大卫忙拉住他。
沙利文抬高下巴倨傲轻蔑地冷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玩游戏,看也不看黎渐川。
“你太激动了艾伯特。”大卫架住黎渐川,西尼也皱起眉:“不要闹起来,艾伯特先生,你的情绪不太好,我们先出去吧。”
黎渐川呼呼喘着粗气,目光飞快掠过沙利文的全身,摇头推开大卫的手,和两人一块往外走。
但就在大卫已经拉开门,黎渐川刚刚走到房间中央时,休息室天花板上的大吊灯突然发出吱的一声不堪重负的轻响。
旋即,容不得人们反应,一片阴影就骤然落了下来!
哗啦巨响!
那盏吊灯猛地砸在地上,碎片飞溅。
“艾伯特!”
大卫惊呼,就要冲过去。
但现在的黎渐川已经不是昨晚的黎渐川了,他是认真起来的黎特工,所以在听到那声不对劲的响声的一刹那,黎渐川就假装想起什么,有话还要和沙利文说一样,扭头向后退了一步。
巨大复古的吊灯正好擦着他的鼻尖砸下来。
“天!艾伯特!你真是太幸运了!”大卫一脸不可思议。
西尼也有点震惊,这实在是太巧了。
黎渐川摆出吓傻的模样,惊慌得连眼镜都差点掉下去:“我的上帝……我差点就死了!这么大的吊灯!天呐……西尼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局休息室的吊灯怎么会这么不牢固!”
他一副非常激动的模样。
真的是差点就要步了昨晚的后尘。
黎渐川心里松了口气。
他还剩两次复活机会,可不能光这么稀里糊涂浪费。
不过刚才这一幕,会是他又接触到了什么关键线索吗?
黎渐川面上神色依旧,脑海里却飞快回忆着来到休息室后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
关键点一定在沙利文身上,可这个关键点,到底是什么?
黎渐川百思不得其解,跟着意识到不对、满脸严肃的西尼快速往监控室走去,他们打算调出休息室的监控录像。
而距离监控室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黎渐川就看到监控室外的椅子上坐了一名消瘦纤细的少年。
少年灰蓝色的头发微长,在脑后扎了一缕,垂着眼看着地面,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片压抑低沉的阴云里,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痛苦悲伤。
听到走廊传来的脚步声,少年转头抬起眼,柔软的发丝下,露出一双温柔忧郁的桃花眼。
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黎渐川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他不紧不慢地拄着拐杖走过去,正要开口搭讪一下自家宁博士,却忽然目光一凝。
他看到了宁准的右手。
那是一只完整的右手。
五指修长好看,没有任何缺失。
这一刻他脑海里像是打开了一扇古怪的门,之前的某些画面瞬间纷至沓来——在破解完“罗恩的信”召唤到审判门后,他试着推过门把手,他对距离和数字很敏感,门把手离地的高度估算是一米二,但宁准做出的握门把手的动作,高度却大约是一米一。
十厘米,这在他眼里已经是非常大的误差了。
审判门全部一模一样,门把手怎么可能会不一样高?
唯一的答案,就是宁准面前没有出现审判门。
没有审判门,也没有死亡,现在完整的右手也显示出他并没有受到圆桌处罚。难道说,宁准进入这局游戏,并不是以玩家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