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了你们的福,何铭正终于低头了,”徐燊似笑非笑道,“他已经联系我,想要我们这边回购卓盛所持有的肇启股份。”
湛时礼料到如此:“很正常,他就算再不甘心,总要给卓盛董事局一个交代,卓盛也需要尽快填补其他项目上的资金空缺,稳住投资者信心。”
“那你呢?”徐燊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炸卓盛公司大楼,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湛时礼却问他:“Seren,那晚的烟花好看吗?”
徐燊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夜亲眼看到卓盛大厦爆炸时的悚然感,分明是骇人听闻的事情,湛时礼却当做了邀请他看的一场盛大烟花,并且在那之后跟他说了“七夕快乐”。
港城人不过七夕,反而因为这个日子临近鬼节而有所避讳,湛时礼却特地挑了这一天,人心鬼蜮,他确确实实就是个疯子。
徐燊轻眯起眼:“你别说只是为了你所谓的‘放烟花’。”
湛时礼垂眼笑了,说:“猎狐的做空报告很多内容都是不实信息,卓盛之后会开发布会澄清,也会公布利好消息。那晚的爆炸相关事故调查部门已经给出结论,是人为制造的,卓盛的能源项目本身不存在技术和材料质量缺陷,数据造假更是无稽之谈。
“只不过卓盛大厦的能源示范展示厅里违规装置了氢能管道,需要有人出来担责。”
至于担责的是什么人,反正怎么轮都轮不到湛时礼这个刚刚入董事局的小股东身上。
“你也说了是人为,”徐燊提醒他,“你这么大胆子,真不怕被查出来吗?”
湛时礼淡声道:“Seren,你知道的,我是个赌徒。”
徐燊微微语塞。
湛时礼是个赌徒,所以他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敢做。
湛时礼还是没有说为什么要炸卓盛大厦,卓盛被做空是必然,原本并不需要他做到这一步。
徐燊慢慢抿了一口咖啡,已经有些冷了,他随手搁下,看向窗外。
“雨停了,我该回去了。”
徐燊站起身,拎起自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服外套。
迈步经由湛时礼身边过时,他的手腕猝然被钳住攥过去,失衡跌坐在了湛时礼腿上,后腰撞上环过来的双臂。
湛时礼的掌心施力,轻轻压住他腰侧,声音贴近:“你很着急走?晚上有约?”
“是啊,有约了。”徐燊索性卸了力道任由他环着自己,尾音拖出慵懒的钩子。
“约了什么人?”湛时礼的声线沉了三分,语气略微妙。
徐燊目光睨过来,谑意在其中流转:“你猜呢。”
湛时礼的手拨上他下巴:“不想猜,说实话。”
徐燊一哂,终于道:“内地来的客人,跟他们谈特别发展基金投资的事。”
湛时礼扬眉:“你能喝酒?需要挡酒的话,我可以作陪。”
“你以什么身份陪我去?”徐燊两指绞紧他领带迫他低头,“你已经不是我助理,也早从肇启滚蛋了,上次说不关你的事,其实还想打特别发展基金的主意?”
湛时礼略无奈:“Seren,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是不是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一定另有目的?”
“你什么德性你自己知道。”徐燊有点没好气,挣开桎梏欲起,又被拽着跌回原处。
脊背陷入沙发的瞬间,湛时礼欺身压上,扣住他手腕,态度看似温柔其实强硬:“我们有一个多星期没见了,这么不想跟我多说几句?”
这段时间他们都很忙,徐燊要忙着收拾异己,湛时礼这边更是诸多事情。
被他这样逼迫,徐燊有些恼:“Nic,你放手,我手很疼。”
“每次都是这招没用的,”湛时礼轻声说,“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再多给你放几场烟花。”
“别疯了,”徐燊蹙眉,“你不会每次都赌赢,悠着点吧。”
“嗯,”湛时礼听话受教,将徐燊的这句话当做是在担心他,“下次收敛。”
徐燊的一只手搭上他肩膀:“行了,再不走我要迟到了。”
“真不要我陪?”
“不用,不必,”徐燊坚持道,“不劳湛先生操心。”
湛时礼没有退开:“你刚还没有回答我,那晚的烟花好看吗?”
徐燊想了想,评价道:“马马虎虎吧。”
湛时礼静静看他须臾,终于将人放过,松开了禁锢。
徐燊站起来,西服下摆掠过他膝头,准备走时忽又停步,说:“其实还是挺好看的,挺别出心裁,挑的日子也挺好。”
他看向还靠坐在沙发里的湛时礼,指尖悬空点了点自己唇瓣,再隔空指向湛时礼的唇:“下次见吧。”
第72章 报复
晚九点半,饭局结束。
送走客人,徐燊停步酒楼门口,等司机开车过来。
对面街边忽然有车灯闪动,徐燊抬眼看去,是湛时礼的车停在那里。
徐燊眉峰一挑,问身边秘书:“他怎么知道我在这?你告诉他的。”
秘书赶忙道:“没有,燊少爷你没同意,我不会跟别人乱说你的行踪。”
“你自己回去吧。”徐燊说罢迈步走过去。
湛时礼降下车窗,目光落向走近来的人。
徐燊的脚步放得很慢,很像喝多了之后的懒散。
“上车。”湛时礼示意,尾音裹着夜的潮气。
徐燊在车边弯下腰,两手撑在驾驶座的车门上欺身压近,眼里确实有似是而非的醉色:“你是不是跟踪我?”
冰凉指尖抚上他发烫的耳垂,湛时礼指腹摩挲着那一处薄红:“喝了多少酒?”
浓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徐燊微微掀起眼,直直看过来。
“没多少,”他的音色黏稠,“没有能挡酒的助理在身边,只能认怂说喝不了,那些人也给面子,没一直劝酒。”
湛时礼捏着他耳垂:“我说陪你去,你不肯。”
徐燊嗤了嗤。
“上车。”湛时礼再次示意他。
徐燊站直起身脚步踉跄半步,终于绕到副驾驶座这边,拉开车门。
上车后他自己去翻湛时礼的扶手箱摸出颗糖,之前说着不喜欢吃糖,其实也是口是心非。
湛时礼的视线跟随他,徐燊随意说着:“嘴里全是酒味。”
糖含进嘴里,甜味也在他舌尖炸开。
湛时礼很轻地弯了一下唇,收回视线,发动车。
“去不去吃宵夜?”车开出去,湛时礼顺口提议。
徐燊嚼着糖,他其实刚在饭桌上也没吃多少东西:“随便吧。”
湛时礼踩下油门:“嗯。”
他带徐燊去的地方,是深水埗的一处糖水铺。
停车时徐燊看了眼窗外:“这里?”
“就这里,”湛时礼先推开车门,“下车。”
街上很热闹,雨停之后夜晚的天气难得不错,这一带的烟火气也很浓。
下车后他们往前走了一段,糖水铺开在旧街人流密集的居民区,老式霓虹招牌在夜色里很不起眼。
店里的食客只有他们,徐燊无所谓吃什么,湛时礼做主点了两份这里的招牌糖水。
老板很快将做好的糖水送来又去了后厨,安静的小店里连汤勺搅动食物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徐燊疑惑问:“为什么选这里?”
湛时礼的做派,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了寻一口吃的,特意涉足这种地方的人。
湛时礼看着他,忽然忆起那次他们和徐子康三个人一起吃糖水,徐燊从自己碗里挖去一勺送进嘴里时偷腥得逞的餍足模样。
“这家店的糖水味道应该还可以,”他示意,“试试。”
徐燊低头尝了一口,脸上表情看不出什么,见湛时礼一直盯着自己,一抬下巴:“你自己试试。”
湛时礼送了一勺进嘴里,仔细尝过味道后皱了下眉:“很一般。”
徐燊眼神嘲弄:“你特地带我来这里,就吃这种东西?”
“抱歉,”湛时礼承认确实是他的失误,“我以前觉得这家店的糖水味道还不错,可能时间隔了太久,是记忆美化了。”
徐燊问他:“哪以前?”
“我小时候,”湛时礼说,“也住在这边,跟着我爸妈来吃过这里的糖水。”
这是他第一次在徐燊面前说起自己的父母,毫无预兆的,语气却平淡。
徐燊的神情里有转瞬即逝的意外,湛时礼接着说道:“不好吃算了,别吃了,我们去别家吧。”
“不了,”徐燊没同意,“不想走,也算不上难吃,就这样吧。”
湛时礼点点头,随便了他。
这一顿糖水宵夜吃得颇为潦草,从店里出来徐燊停步在昏暗街灯下,忽然开口:“Nic,我以前跟你说我小时候就住在深水埗这里,你好像从来没提过其实你也是。”
湛时礼对上他漆黑的眼,那里面沉着的光亮一丝杂质也没有。
他的喉咙滑了一下,说:“我在这里长到四岁,我爸跟别人合伙开公司发达了,我们全家搬去了中环的高档公寓,三年后我爸破产,又搬回这里。”
徐燊含糊“唔”了一声,果然,湛时礼带他来这里,是有意为之。
湛时礼继续说:“我那时年纪小,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搬回来这里挺好,毕竟这里人多热闹。”
他的目光越过徐燊,投向对面街边的店铺:“以前那里有间卖糖的店,我爸妈总说吃糖会吃坏牙齿,不肯给我买。七岁生日那天,我终于拿着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大盒。”
徐燊想起湛时礼车里常备的糖,他一直觉得湛时礼不像是嗜糖的人,也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来的执念。
“往前走吧。”湛时礼先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