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完,后方有车开来,车灯刺目。
是徐燊的车。
徐燊也看到了他们,让司机停车,降下车窗,直接忽略了徐子康,问湛时礼:“能不能聊几句?”
湛时礼低头叮嘱徐子康回去早点休息,让他先进去。
徐子康看到徐燊心里有些忐忑,担心湛时礼会回心转意,握了一下他的手说:“Nic,你说的事情我答应了,一定。”
湛时礼颔首:“好。”
徐子康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湛时礼站直起身,回头看向徐燊,没什么情绪地问:“在哪里聊?”
徐燊推门下车,让司机开车进去:“去你车上。”
上车后徐燊先看到仪表台上自己送的那个蝴蝶香氛,视线收回时他问:“你又哄着徐子康答应了你什么事?”
“无可奉告。”湛时礼的嗓音冷淡,像又回到了最初,徐燊问什么他的回答都是“无可奉告”。
徐燊不理解,看着他:“Nic你在生气吗?你在生什么气?我都没生气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你从前问我,诱骗人心是不是我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湛时礼回头,直视徐燊的眼睛,“那么你呢?诱骗人心又是不是你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Seren,看着我慢慢对你情根深种犹豫挣扎,哪怕背叛你也舍不得你,真的会上瘾吗?”
徐燊听懂了:“你偷听我跟我干哥说话啊?原来那晚你真的去了我干哥酒吧,那些小弟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看错了。”
“所以我在你这里到底算什么?”湛时礼沉声,“从头至尾你有过一点真心吗?”
徐燊听着便笑了,是那种近似讽刺的笑:“Nic,我刚说了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我玩你,你不是在玩我吗?你的逢场作戏里又有几分真心?你到现在还跟徐子康不清不楚,你有什么立场这样理直气壮地指责我?”
湛时礼看到他眼神里的嘲讽,尝到喉口涌起的阵阵涩意,喉咙不自觉地滚了一下。
他确实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他是个骗子,徐燊又何尝不是。他只是不甘心,徐燊的演技太好,到最后真正陷进去的人只有他一个。
“你对我很失望吗?”
徐燊没有了再跟他聊下去的欲望,在推开车门前最后说:“Nic,一样的,我也对你很失望。”
第56章 喜欢
湛时礼的车在徐家大宅外停了一夜。
从前说着耐性只有半小时的人头一次打破原则,徐燊的那句“我也对你很失望”确确实实地刺痛了他。
扶手箱里有半盒徐燊扔在这里的烟,自从他说了不喜欢烟味,徐燊很少会在他面前抽,这盒烟也不知道扔这里多久了。
湛时礼拿出一根,捏在指间半晌,点燃。
烟和酒精一样,确实能麻痹人,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但也不妨碍他将这支烟抽完,甚至将这剩下的半包烟全部抽完。
天亮时他捏着手中空了的烟盒,看了片刻前方初升起的朝霞,最后将烟盒扔下,发动车倒车离开。
徐燊一早要去公司,下楼用早餐时听到佣人嘀咕说看见湛时礼的车刚开走,他站着失神了一瞬,走去水吧边,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几分钟后徐子康也下来,看到他愣了一下,不尴不尬地避开了视线。
自从上回徐燊当面说破当年的事,徐子康现在每次见到他都是这副有些心虚的态度。徐燊却叫住他,问:“Nic昨晚又跟你说了什么你答应了?”
徐子康的神色不自在,小声说:“我不需要跟你交代吧,你既然把他赶出了公司,他的事情你也别问了。”
“你也知道他是被我赶出公司的,”徐燊上前一步,伸手用力掐住了徐子康的颈,强迫他抬眼看着自己正面回答,“你还敢跟他搅合在一起?你是不是也想被我赶出肇启?”
徐燊的手劲很大,而且半点没收着,徐子康疼得当下红了眼睛,想将他的手掰开却不成,只能死死瞪着他:“你这么肆无忌惮,搞完了二哥又想搞我,不怕爸看清你真面目,把你代主席位置收回去吗?”
“怎么收?”徐燊的声音裹着冰渣,指腹碾过徐子康跳动的颈动脉,“你去找他告我的状?你见得到他吗?”
“你到底对爸做了什么?”徐子康的嘴唇抖着,艰声质问,“你丧心病狂!连爸你也敢动?”
“为什么不敢?”徐燊冷笑,“他当初把我扔给那些绑匪的时候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
徐子康瞪大了眼睛,似不可置信,徐燊回来不但要报复他,还要报复他们爸,或者说报复徐家的每一个人。
“你最好给我知趣点,”徐燊的话是提醒也是威吓,“继续跟癞皮狗一样扒着Nic不放,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徐子康被他掐得呼吸困难,也终于暴露了本性,神情扭曲喉咙里却迸出尖利的笑:“哈!你是在嫉妒我还能跟他在一起吗?原来你也会嫉妒?”
徐燊手上力道陡然加重,目光冰冷似刃:“那就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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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媒体上突然爆出一段徐世继中风偏瘫尿失禁的偷拍视频——眼歪嘴斜的徐世继坐在轮椅上,控制不住地身体发抖,轮椅下方淅淅沥沥的尿液一路往下滴。
一贯嘴毒的八卦记者打出的标题也够耸动:【商界巨擘沦为漏尿壶,方便不方便。】
虽然徐家很快起诉了最先发出视频的网媒,但这一段徐世继丑态毕出的偷拍已经迅速传遍全网。哪怕之后他们申请了法庭禁制令,该看过的人也早就都看过了。
徐世继是肇启顶梁柱,之前一直捂着的他病重失智的消息如今被证实,紧接着便有众多财经媒体和所谓专家冒头,锐评他身体状况将对肇启造成的一系列负面影响。徐子仁的事以及和Silicon之间的债券兑付纠纷案也被翻出来,反复提起。
肇启刚刚才稳住的股价一路狂泻、迭创新低。
肇启董事局一时间人心惶惶,徐燊这个代主席则成为众矢之的。
公司行政会上,面对众人左一句右一句不客气地质疑,他也懒得解释,只说之后会给大家交代,直接宣布散会。
回去办公室刚坐下,秘书匆匆进来,告知他下午一开盘他们公司股价突然开始不正常地回弹,有人大手笔地砸钱想要趁低吸纳扫货,而且来势汹汹,应该不只是想赚一笔就退场那么简单。
“就这一会儿,他们已经在市场上买进了快两个点,似乎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徐燊问:“是什么人知道吗?”
“卓盛的何铭正,”秘书说,“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不打算遮掩,就是冲着肇启来的。”
徐燊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只说:“我知道了。”
从徐世继的那段视频曝光起,到这一刻对面终于真正露出了獠牙。
他早该猜到的,除了湛时礼,没有别人能接近徐世继的护工拍下那段视频。
这才只是开始。
之后短短半个月,何铭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大举买入近二十个点的肇启股份,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被记者问起时对着镜头直言想要入主肇启,志在必得。
财经新闻频道每日滚动播报这一出世纪收购大战的最新进展,无数人预测肇启这艘巨轮将要到折戟沉沙之时。徐世继病重,徐家内讧,徐燊这位经验不足的代主席或无力回天。
徐燊名下没有任何个人资产,蔡立豪勉强凑了二十亿帮他抢筹,也只是杯水车薪。
“你到底什么个想法?”
徐燊自己没表现出过多的焦虑,蔡立豪先替他急了:“Nic那家伙不是个东西,帮着何铭正对付你,你呢?再不做打算肇启真的要拱手送人了!”
他们这会儿人在徐燊办公室,蔡立豪絮絮叨叨,徐燊没怎么听,靠在座椅里发呆,指间一直把玩着那枚金币。
见他不做声,蔡立豪又自顾自地说:“不知道这个何铭正到底准备了多少钱来砸,市面上的肇启流通股一共也就百分之三十多,他也不可能都吞下吧?应该走不到要约收购那一步,但如果他想超过你爸成为公司第一大股东,还是有可能的。话又说回来,你那两个便宜哥哥真会跟他联手啊?”
“你觉得呢?”徐燊开口的声音有些疲惫,“徐子仁恨透了我,现在无论谁来对付我他都会举双手支持。至于徐子康,他就是Nic的应屁虫,Nic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且,如果他们真打算推徐子康出来做傀儡,其他股东没准也会支持。何铭正打的主意根本不是一口气吞下肇启,是先踢走我这个绊脚石,他们安排自己人进董事局再慢慢将肇启蚕食干净,大概是Nic给他出的主意吧。”
蔡立豪瞠目结舌:“他之前提醒你色字头上有刀果然是真的,他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啊。不过你既然都知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徐燊慢吞吞地说:“根据肇启的公司章程,只要半数以上拥有表决权的股东同意改选董事局主席,就能顺利通过,何铭正只要能扫下二十几个点的货,他们就有很大机会做成功。”
“那你也想办法跟他们抢筹啊!”蔡立豪急道。
徐燊平静问:“拿什么抢?”
蔡立豪:“……”
他能凑到的二十亿现金已经是极限,多的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徐世继名下倒是资产众多,但变卖本身需要时间不说,徐燊一旦动了徐世继的东西,徐家那些人一定会跳出来百般阻拦。毕竟当初徐世继授权给他的只有肇启股份行使权,而不包括其他。
至于让徐世继一命呜呼分遗产,哪怕徐世继今晚就死,遗产分完也早就黄花菜都凉了。
“我会申请暂时停牌。”徐燊说。
蔡立豪提醒他:“这种情况停牌也不可能停太久,你还是得尽快想出办法。”
“我知道,”徐燊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西服外套,“我在考虑,不说了,一会儿约了人,我先出去了。”
他约见的人是林思儿,傍晚一起去看一个珠宝设计展。
女生总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林思儿兴致勃勃,说她妈妈快要过生日了,想请设计师帮定制一套高珠。
徐燊陪同在旁,偶尔帮提几句意见,虽不一定专业,但他眼光不错,很能提供情绪价值。
“燊哥,我让你陪我来这种地方,你会不会很无聊?”
逛到一半时他们在展厅内的咖啡馆里坐下,女生请徐燊喝咖啡。
徐燊难得放松:“倒也还好,偶尔看看这些东西,也挺有意思的。”
林思儿问他:“其实肇启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那天去我爸公司约见他,他是不是提出如果你肯跟我拍拖,就愿意借钱给你护盘?”
“嗯,”徐燊承认,“林爵士是有这个想法。”
应该说不只是拍拖,是要他答应娶林思儿,两家联姻,林氏便会出手帮肇启。
林思儿尴尬道:“你别往心里去,我承认我是对你有好感,但如果你不愿意,我爸这样的行为便等同于趁火打劫,我不会答应的。”
“没那么严重,”徐燊说,“我倒是感谢林爵士看得起我,愿意将女儿交给我。”
林思儿微微红了脸。
徐燊接着道:“抱歉,你别误会,我也只是想跟你说清楚而已。肇启现在确实很艰难,或者说是我有麻烦,何铭正一旦入主肇启董事局,我在肇启就再没有立足之地,所以我只能尽力一搏。
“不过一口气让你爸借一两百亿,我也知道是强人所难,你爸开出这样的条件也许本身就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或许换个方式,我想邀林氏入局,如果肇启一定会被收购,我宁愿对面是林氏而非卓盛。”
林思儿听懂了:“你是想我去劝我爸吗?”
徐燊说:“林小姐愿意帮这个忙当然最好,明日我会再去一趟林氏,希望你能先帮我给林爵士透个口风。至少在我看来,婚姻关系也未必能长久,只有利益一致才能走得更远。”
林思儿叹道:“你确实够坦诚也够直接,你放心吧,我回家会跟我爸提,只要你们能开出合适的条件,我相信他会有兴趣的。”
徐燊面露微笑:“多谢。”
他们喝着咖啡,徐燊不经意地侧过头,看到了出现在楼下展厅里的湛时礼。
自从那晚在徐家大宅外不欢而散后,他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
湛时礼也不是一个人,身边的女伴是他的那位“红颜知己”Joanna.
徐燊盯着他看了一阵,湛时礼仿佛有所觉,抬眼看来,对上他的目光。
视线交触,很快又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