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告白,逃避对一段关系的确立,沉浸在和心上不清不楚的暧昧阶段,很开心吧?”舒夏忽然说。
谢知周猛地抬头:“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舒夏的目光落在他的那杯堆满糖的咖啡上:“名分这东西,说重要呢也重要,说不重要,也没多大事。可是只要你一天没说出口,你们就一天不是真正的恋人。他随时可以去爱别的人。”
他看着谢知周一脸愕然,解释了句:“我在国外选修过一点儿心理学,不过我想,我能看出你的心事,应该是凭借同类的本能,段邦没和我说过这些。”
“他是我的朋友,你就算不这么说,我也不会怀疑他跟你说了什么。”谢知周垂着眼,看着剩的半杯咖啡。最底层的白糖还没有完全化开,丑陋地堆在那儿,又苦又酸,一片狼藉。
“那就好。”舒夏站起身,他比谢知周矮一个头,此时微微仰视着他:“既然段邦不愿意见我,我也不多留了。我知道对面是他这件事,你要帮我保密,他问起来就说……”他低着头,苦笑一声,“就说我看不上你,不打算继续网恋了。”
“好。”谢知周一口答应。
舒夏裹起小围巾,把大半张脸都埋了起来,他挎上包,往前走了几步,谢知周跟着送到门口,那只发传单的大熊正正落入了他们眼中。
“祝你好运。”舒夏双手插在风衣兜里,他若有所指地看了季泽恩一眼,回过头来冲谢知周说。
谢知周报之一笑:“你也是。”
看着舒夏的身影逐渐远去,他忽然凑到大熊跟前,隔着厚厚的头套猝不及防地亲了亲他的熊脸,季泽恩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谢知周在原地愣了片刻,忽然不带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冲他无所谓地摆摆手,回到了店里。
“怎么样怎么样?”段邦忙抓住他,连连给他捶背捏肩。
谢知周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一切顺利。”
“我就知道,我谢哥出马,战无不胜。”段邦忙给人拍马屁,却发觉谢知周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怎么了谢哥?有心事?”
“你为什么不见他?”谢知周忽然问。
段邦忽然收了嬉笑,神色有几分严肃:“破镜是不能重圆的。”
可是在他心里,你欠他一句分手,镜子算不算没有破过?谢知周不置可否地笑笑。
“段邦。”他低声道:“你觉得,我和季泽恩现在,是什么情况?”
段邦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幡然醒悟,他有些欲言又止:“我不敢说。”
谢知周一掀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我说,你别那么看我。”段邦叹了一声:“枉你泡吧那么多年,当局者迷啊。我就不信,你都这么明显了,他能看不出来你的心思,这不是典型的揣着明白当胡涂?你就看不出来,季神现在对你就是典型的不主动不拒绝不接受的三不渣男?”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他喜欢我。”段邦摊了摊手。“基佬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爱上直男,他给你点甜头在你眼里就成了爱情,他却只想收只舔狗当朋友。所以说,找同类不好吗?”
他见谢知周脸色不太好看,忙改了口安慰道:“我就随口一说。”段邦拍了拍他的肩,转了话题:“季哥本来就是高岭之花,你好事多磨也正常,别心急嘛。”
“我不相信。”谢知周下意识地开口。然而刚刚季泽恩下意识躲闪的画面却在谢知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的辩驳有些苍白无力。
段邦向来不看好他和季泽恩,这个谢知周是知道的,然而听到他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这番话,还是让谢知周忍不住心里一涩。
“那你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跟他表白呢?”段邦直截了当地点出来:“因为你心虚。”他自问自答道。
“他快过生日了。”谢知周忽然说,他定定地看着段邦:“我和你打个赌。”他似是在说服段邦,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没把我当舔狗朋友,他喜欢我。”
第33章 偷闲
劳心费神的考试结束后, 季泽恩带着一脸疲惫从教室里出来。他看了暗下去的天色, 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这次考试的题目给的粗略, 而越是粗略的题,答上去的话就得越是完整。他几乎是默了小半本书, 加了张纸才赶在交卷铃声前写完。他这会儿下意识地摩挲着中指指节上有些粗糙的茧子,每回长时间写字就会略略肿起来。
忽然一抬眼, 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眼里。教学楼前停着一辆锃亮的小轿车,一个年轻朝气的人影慵懒地靠在车边, 穿着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
“谢知周?”他问。
被突然点名的男孩忙收起手机,关掉了方才“如何成功表白”的百度界面。冲他露齿一笑:“交卷了?”
说完打开了副驾的门,彬彬有礼地凹了个绅士的模样,伸手示意他:“上车, 季哥。”
季泽恩略一挑眉,顿在原地,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 就被催道:“教学楼门口不能停车, 再不上去一会儿门卫得出来轰我了。”
他被这无赖行径闹得没了脾气,伸出胳膊略揉了揉眉心, 坐进了副驾。
谢知周绕回驾驶座上,利落地转动钥匙发动汽车, “包放后面就行了。”说完一踩油门,潇洒地扬长而去。
在马路上疾驰的小轿车隐在舒朗的夜色里,谢知周略开着窗, 呼啸的风声自耳边掠过,透着秋夜的寒意。“冷吗?”
眼看着已经驶入郊区,他问了句。
“不冷。”季泽恩答道。
谢知周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虚扶着,黑暗的车里看不清眉眼,只有一双被路边灯光照亮的眼。身边的霓虹光景被抛到脑后,只剩温柔的静谧。
“哥哥开车的样子帅不帅?”谢知周察觉季泽恩在看他,笑着说。
“你会开车?”季泽恩没去答他的问题。
“不然你坐的是鬼开的车吗?”没想到学霸如季泽恩也会问这种废话问题,谢知周忍不住笑着揶揄道。然而听着季泽恩不再搭腔,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话音一顿,“我以为你会问我去哪?”
“未知的才是惊喜。”季泽恩抿了抿唇,淡淡道。
谢知周轻笑一声,借着看右侧后视镜的功夫,目光从季泽恩的脸上一扫而过,又补上句:“高中毕业拿的本儿,就丢在你座位旁边,不放心可以检查,顺便欣赏欣赏十八岁的你谢哥。”
季泽恩偏过头去看窗外,没理会他的话茬。谢知周也不恼,专心致志地开车。
随着时间流逝,车缓缓驶入停车场,周围灯火通明,到处挂着好看的彩灯,映着季泽恩的脸。他扫了一眼专注于找车位无暇看他的少年,不着痕迹地伸手拿出那本驾驶证,略略扫了一眼笑容晴朗的少年,而后不动声色地放回了原位。
十九岁的男孩子能和十八岁的时候有什么很大的差别呢?他在心里默默腹诽着刚才犯傻的举动。眼见着车停下来,他才恍然惊觉:“游乐场?”
谢知周和他并肩走进大门,掏出两张票来递给了检票员,闻声回首冲他一笑。“答对了!”
“你后天不是还要考试?”季泽恩问。
谢知周没回答他的问题,伸手给他戴上了一顶皮卡丘的帽子,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放在包里的,这会儿他顺手捏了捏那帽子底端垂下来的机关,皮卡丘的小耳朵就竖了起来。“就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背书好不好?”他眼里带着笑。
季泽恩作势要去摘,就听谢知周道:“在游乐园就要有气氛嘛。”说完自己带上一对圆圆的熊耳朵,棕色卖萌的卡通耳朵,衬着少年俊朗的面容,季泽恩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想玩什么?”季泽恩无奈道。
“过山车!”谢知周脱口而出。
夜场的过山车关了不少,不过好在人也会少些,谢知周拉着季泽恩兴冲冲地到处排队,他似乎对游乐场的各项项目了如指掌,在最短的时间跑了最多的项目,待到月上中天,他终于把各式各样的过山车坐了个遍。
谢知周从包里拿出两瓶水,分出一瓶递给季泽恩:“歇歇?”
少年人年轻气盛,平日里多得是激情无处安放。谢知周平日里在游乐场最爱挑战的莫过于惊险刺激的过山车,越是极限越是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总能给他带来精妙绝伦的体验。
然而颇有些可惜的是,在高空中旋转,在垂直线上下坠,急速的风划过耳畔,在最畅快的时候尽情的呼喊和释放的人,总是只有他一个。
喜欢玩过山车的男孩不少,玩的像他这么疯的也不多。
他原以为季泽恩也是玩几场就要歇的人,没想到平日里不温不火的人儿陪着他玩遍了全场,虽然一直面无表情,饶是玩跳楼机也不出声,但却丝毫没有想退场的意思。
“知音啊!”谢知周忍不住感慨。
“过山车玩儿完了,”他指了指远处的午夜摩天轮,矗立在游乐园中央的是一架高耸入云的摩天轮。和恋人安静地翱翔在天际,看遍灯红酒绿,最浪漫不过。络绎不绝的小情侣涌入游乐场,只为和心上人坐一次摩天轮。因此这也一直是这家游乐场的主打项目之一。
它会在夜晚八点之后开放,一直营业到清晨。此时摩天轮上的霓虹光影缓缓闪烁,自天际滑落。“要不要去看看那个?”谢知周问。
第34章 生日
“好。”季泽恩把水扔进包里, 站了起来。
谢知周闻言捏了捏自己的包, 忍不住在夜色中毫无顾忌地翘起嘴角, 反正也没人能看清。
“你笑什么?”季泽恩忽然问。
“啊?”谢知周忙压下笑意:“我没笑啊?”
季泽恩淡淡“哦”了一声,“和我一起, 玩得不高兴?”
谢知周险些闪了舌头:“不不不,很开心。不行我笑给你看——”他凑近了季泽恩的脸颊, 夸张地摆出一张笑脸,两个小小的虎牙落在唇边, 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季泽恩面无表情地回过脸。
排摩天轮的人流络绎不绝,两人排队的时候,谢知周却总是出现各种状况,一会儿闹着要去洗手间,一会儿闹着想吃零食, 拉着季泽恩一次一次往后挪,等两人终于排上队, 坐进摩天轮的时候, 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这架摩天轮每个车厢都是两人间, 他们俩相对坐着,刚刚还咋咋呼呼的谢知周却安静下来, 两人静默地看着摩天轮缓缓升起,逐渐逼近最高点, 谢知周看了一眼表,又瞄了眼专心致志看着窗外的少年,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纯白的盒子, 递到季泽恩手上。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回荡在整个游乐场里,悠长而明亮。
“生日快乐,季哥。”
随着第十二声钟声的落幕,周遭万籁俱寂,少年轻声开口。
零点一过,就是这一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季泽恩二十岁的生日。
然而“生日快乐”这四个字,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了,久到在谢知周掏出盒子之前,他甚至都没有记起今天是他的生日。
季泽恩愣了半晌,接过盒子,他们所在的车厢此时正在最高点,所见是渺远而温馨的万家灯火。透着玻璃窗看过去,外头影影绰绰,如同闪烁的星光,落在少年眼底。
谢知周看着眼前的少年,眼里眉间都是笑意:“恭喜进入奔三阵营。”
“你算了多久?”
精准地把握住时机,在正正好十二点的时候落在最高处,这绝非偶然。
“这一个周,我每晚都来试。”谢知周笑了笑:“不过每晚人流量不一样,可能会存在一点差异。今天咱们快了点儿,为着卡点,厕所的值守大叔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看着季泽恩眸光深沉,微微翘起嘴角,拿眼示意他手里的盒子:“看看?”
季泽恩垂眼,揭开那纯白的盖子。
一台听诊器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周围包裹着松软的锦缎,在夜色里泛着金属的冷光,连接用的纯黑橡胶管柔软地伏在布料上,末端是结构精致的听诊头。
他眼睫轻颤,忽而抬眼看向谢知周,眼里透着几分不可明说的意味。
“我听说,你们临八下学期就要学诊断,早点送你了省的到时候再买。”谢知周喝了口水,压了压因为紧张而逐渐加剧的心跳。
“我很喜欢。”季泽恩的手轻轻拂过那台听诊器,温热的手掠过冰凉的仪器,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惊喜。
谢知周挑眉道:“试试?听说这东西戴耳朵上会痛,我特意挑了这款,入耳处比较柔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不论是穿着白大褂的季泽恩,还是此时拿着听诊器的季泽恩。只要是那双眼睛里燃着有关职业理想的季泽恩,于他而言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季泽恩闻言从盒子里拿出那台听诊器,对着耳朵卡住:“还好。”清冷的声音落入谢知周耳中,却不知那声音越是清雅,却是能轻易点燃人心中的火焰。
谢知周定定的看着他,伸手拿过听诊头,把膜型那面贴在胸口。他的气息随着心跳声加剧逐渐滚烫,手心湿湿地覆上一层薄汗。
如果段邦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笑话他这个情场浪子终于翻了车,他忽然漫无边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