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风声从谢知周耳边掠过,夹杂着阴恻恻的笑声。
仿佛行走于废弃的医院,纯黑而寂寞的荒原上,只有哀哀切切低声啜泣的幽魂。
那长廊狭窄,每走一步,都能嗅到腐朽的味道,一颤一颤,好似顷刻间就会断裂,把他们带进无尽深渊。他抓着季泽恩的手,慢一步跟着他,放缓了呼吸去缓解无法遏制的焦灼。
睁开眼睛,就算看到可怖的事物,也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而蒙上双眼的未知,带来的是更为诛心的恐惧。
冰冷的触觉落在谢知周的侧脸上,仿佛是一根骨瘦如柴的手指从他脸上慢慢划过,接触的面儿上泛起一丝丝凉意,仿佛什么液体顺着他的脸淌下来,滴答落在地上。
腿隔着布料,落到一双湿漉漉的手里,如同跗骨之蛆,寒意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直冲天灵盖。
谢知周握着季泽恩的手力道加重,两人手心里的圣物紧紧印在他的手心,棱角分明的物件勒痛了他的手心,他忍不住蹙眉更深。
“谢知周,你听我说。”一道光风霁月的声音恍然落入他耳中,仿佛三月和煦的暖阳,柔软的白色羽毛撩拨着他的心尖,缱绻暧昧如同爱人的吻,挥散了此处沉郁的气氛。
季泽恩和眼前的面目狰狞的女鬼对视,嘴角衔着笑:“我的眼前是一条悠长的走廊,这里有一些不好的东西,”他盯着那女鬼,往前走:“但我在这里,他们全都没办法伤害你。”
“你这台词怎么这么像偶像剧。”谢知周缓过来了心神,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谢知周。”他看着那女鬼往后退,而走廊的旁侧伸出一条鲜血淋漓的残腿,斑驳着狰狞爆出的青色血管,竖在谢知周的前方。他不着痕迹地一脚把它踹飞,温言开口:“你的身上笼罩着温暖的光,能让这些东西无所遁形。”
谢知周问:“你真的觉得我身上有光吗?”
砰得一声,一个身着血红长裙的吊死鬼从天花板上落下来,随着上吊的麻绳做钟摆运动,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脚一下一下落在谢知周的腰部。苍白带着舌苔的长舌垂落下来,一双冰凉的手爬上了谢知周的脖颈。
季泽恩看了她一眼,对谢知周说,“掐死你这家店要赔钱,你不用理她。”那女鬼闻言收回手,幽幽地飘远了。
谢知周牵着他的手明显松了下来,季泽恩把人抓紧了些,看着眼前一摊鲜血:“你现在踩过的,是滩清澈的积水。”他擦干了方才女鬼蹭到谢知周脸上的液体:“只是一点水渍,不要担心。”
忽然一群逼真的小白鼠从走廊的尽头窜出,撞击着两人的腿,发出一连串连绵不绝的吱吱声,显得格外阴森。
“我没事了。”谢知周握了握他的手。
脚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已经不再能撼动他的心神,或许声音真的有魔力,可以让他对从未见面的季泽恩心驰神往,也可以让这个人在他恐惧和不安的时候,化作日光,沿着他的四肢百脉,照亮他的心。
他是真的信任着季泽恩的,谢知周想。
两人顺利地到达终点,季泽恩替他揭开布条,就见人一双眼睛弯弯地冲他笑:“季哥,你头一回跟我说这么多话。”
“为了过关。”季泽恩偏过头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六边形的房子,方才的黑衣鬼面早没了踪影。中央是一个圆形的祭台,里头凹进去一块儿,恰好是和圣物的形状适配的。
谢知周正要把圣物放进去,段邦三人忽然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他们甫一落地,那天花板就关上了,谢知周看了那天花板一眼,四处打量一番,有些纳闷儿:“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房间了啊,我怎么没看见门啊。”
“哎别管了别管了,”段邦捧着一样对象,这会儿大喘着气:“谢哥刚可吓死我了,我再也不玩什么恐怖主题密室了,太吓人了!”
“你是不知道,刚那个房间是寄生虫主题的,里头全是各种各样的虫和尸体,我都快吐了。”
谢知周想到刚刚毛骨悚然的感觉,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所以真爱的图腾是什么?”
“血吸虫。”季泽恩忽然道。
“季哥,你怎么知道!”段邦惊讶道,他拿出刚刚拿来的盒子,里头是枚雕着血吸虫的戒指。“果然是学神,我们刚才破了一堆线索,找到这个的时候还纳闷儿呢,说怎么血吸虫这种害人的玩意儿就是真爱的图腾了?”
谢知周也疑惑地看过去。
“血吸虫性成熟后便雌雄合抱,雄虫移动,雌虫饮血,终其一生,不会分开。不论哪方先死,另一方也会很快死去。”季泽恩淡淡道。
“对哦!”段邦后知后觉:“我怎么没想起来它是这样的生活史。”他冲季泽恩挤眉弄眼:“没想到你平时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样子,心里还是个诗人。”
季泽恩:“老师讲的。”
同在一个班上课的宋桐脸色白了白:“不扯闲话了,把圣物和图腾都放进去吧,咱们只有一个小时,也不知道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要抓紧时间了。”
“嗯嗯!”段邦把图腾放进祭台,谢知周也把圣物放了进去,整个房间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门打开吗?”章晟怯生生地问。
忽然众人周身燃起高高的绿色火焰,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那白衣女鬼的虚影漂浮在空中,又出现在他们眼前,她淌下一滴血泪,神色显得无比疯狂,她嘴边浮出诡谲的笑意,阴恻恻地开口:“你们还以为,自己只是在游戏中吗?”
第25章 日常糖
“卧槽!姐姐你吓死我了。”段邦第一个出了密室门,一脸愤慨地看着坐在监控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姑娘。“你们这什么鬼设置,我刚才真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什么灵异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姑娘咯咯笑个不停,“你们最后抱头痛哭的样子太可爱了。前面我还说你们怎么都吓不住,最后好不容易看你们被吓到了,我实在是舍不得放你们出来,就多关了五分钟。”后来暗门打开,他们自然也就出来了。
章晟刚才嗓子都喊劈了,这会儿面色惨白地喝了口冰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不经吓啊?”谢知周打趣他。
“切你还好意思说章晟!”段邦不由分说地拆台:“刚才那女鬼一说完,你不也吓得抓紧了季哥的手,当我没看见?”
“胡说!”他手里正在看方才那个房间的简介,这会儿把那单子卷起来,作势要打他:“我是安慰季哥,怕他吓着。”
段邦顺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就要打回去,两人在沙发上推来搡去,好不热闹。
“行了行了,别闹了。”那个黑衣鬼面的NPC从房间里走出来,笑着解围:“你们再闹下去,把我这店都快砸了!”
他这会儿没戴变声器,显出了本来的音色,温和爽朗。
那前台的姑娘冲他打了个招呼:“老板!”那NPC点点头。
谢知周和段邦一惊,异口同声道:“邹老师!”
邹秦拿下鬼面头套,露出了真颜,对他们笑了笑:“好玩吗?”又看了眼宋桐和季泽恩:“你们两个大学霸平时不都忙的连个影子也见不着吗,这会儿也来凑热闹?”
临床八年的胚胎学也是邹秦教,只不过他们学的更早,对邹秦的声音没有谢知周和段邦这两个正在上着课的敏感。
他俩也恭恭敬敬地开口:“邹老师。”
“老师,你居然是这儿的老板?”谢知周惊道,难怪他在这个灵异志怪的故事里加上了劝大家不要滥交的台词,整个布境也做得极为逼真。
邹秦平时没什么架子,和他们也能打成一片,但谢知周万万没想到邹秦私底下居然这么平易近人,甚至亲自去扮鬼吓学生。
“学校工资不够花,发展点儿小副业嘛。”邹秦笑笑,让人拿来一个小盒子:“这个房间开张以来,你们是第一组在时间内顺利通关的,这是奖品。”
盒子打开,里头静静地躺着五根黑色的编制手绳,中间拴着一个珐琅材质血吸虫图案,透着几分诡谲的美感。
“我不要。”段邦撇撇嘴,埋怨道:“我再也不想看见血吸虫了。”
“是啊,”章晟也摆摆手:“寄生虫,何生人?”
宋桐把那盒子往邹秦怀里推:“您的好意心领了,礼物就算了。”
看来他们仨都被最后一个寄生虫的房间恶心的够呛。
谢知周直接拿了一根绑在手上,黑色的绳子戴在手腕上显得黑白分明,格外好看,他笑着对邹秦说:“他们都不领情,我喜欢!”
说完也不等季泽恩开口,就拿起一条手绳来给他绑上:“不许摘,这可是邹老师一片心意。”
季泽恩垂着眼看手上拴着的黑绳,那紧紧依偎的雌雄虫显得格外亲昵。
邹秦收起了另外三条手绳,跟着打趣:“你们都不要就算了,他看看谢知周和段邦:“你俩复习好了吗就来玩?国庆一结束可就要考试了。”
“咳咳。”谢知周尴尬地开口:“这不是来您这个医学主题的密室复习复习嘛,老师,您这个密室可好了,制作精良又好玩,还能让我们学习到知识。”他丝毫不要脸地疯狂拍着未来阅卷老师的马屁。
“小鬼。”邹秦笑了笑,“这么喜欢?要不,我请那个演白衣女鬼的姑娘和你们见见面?”
“不了不了。”众人心有余悸地冲邹秦抱抱拳:“老师告辞!”
邹秦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偷笑,在后头遥遥喊了声:“下次再来玩儿啊,给你们半价!”说完抹抹鼻子,忙趴到前台,对守监控的姑娘说:“快把他们的监控调出来让我乐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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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昏天黑地不分昼夜的八天背书之后,谢知周终于踏上了《胚胎学》的刑场。虽然段邦和他不是一个专业,但他俩都是小班,因此安排在同一个场次考试。
段邦早早交了卷,大摇大摆地回寝室,一推开门愣了:“季哥,你不是说去做兼职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忙看了眼表:“这才四点呀,我没看错吧。”
十一过后,耽搁了一个多月的夏天终于收拾包袱滚蛋,独留了一室秋高气爽。少年浸在温和阳光里,戴着耳机,手里捏着钳子绕着线,正在练打结。
“有事,就回来了。”季泽恩淡淡道。
“哦。”段邦点了点头,把书包放下,随口道:“考试五点结束,我提前交卷了,我走的时候看老谢还在奋笔直书呢。”
“我不是在等他。”季泽恩上下翻飞的手指一顿,忽然回道。
段邦一愣,脱口而出:“我没说你在等他啊?”
季泽恩:“……”
半晌尴尬的沉默之后,段邦仿佛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他不怀好意地冲季泽恩笑笑:“学神,你该不会真的在等老谢吧?”
季泽恩顿了顿,又重新拿起手术线:“我是检测自己划的重点。”
“哎对了,说起这个,我这回可要多谢你了。你给我画的重点真的是指哪儿打哪儿,我在考场上掐指一算,六十分稳了。”段邦放了一袋苹果在季泽恩桌上,那苹果鲜红夹杂着浅红,是最甜的那一种,上头沾着水珠,显得格外新鲜爽口。
“喏,送你的,您老人家补补身子,下次考试再帮小弟一把?”
“不用。”季泽恩拿了一卷新的手术线出来:“我不吃苹果。”
“哦,那可惜了,我只好去超市退了。”段邦摊摊手,状似无意道:“不过谢哥好像最喜欢吃苹果了。”
季泽恩:“留下。”
“你说什么?”段邦蹑手蹑脚,作势要去拿那袋苹果。
季泽恩打结的手略略抬起,挡开了段邦:“我说留下。”
“好嘞!”段邦笑了笑,收回手,“那小弟的及格大业就拜托您嘞!”他见季泽恩收下了苹果,彻底安了心,美滋滋地开始赶前段时间因为准备期末考试欠下的作业。
时间在安静的宿舍里飞速流逝,透着窗子落入室内的日光逐渐昏黄。
约莫六点,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谢知周直奔季泽恩的位置去,他一脸愤慨,双手扶着季泽恩的肩前后把人晃个不停:“季泽恩你骗我!今天整张卷子我差不多全会写,你还骗我说背会六十!害的哥这些天背书都快被吐了。”
“九十分也是六十以上。”季泽恩被晃得不行,摘下了耳机,忍不住说道。
“那你呢!”谢知周被噎了下,把矛头转向了段邦:“你和我看的一样的重点,怎么那么早就提前交卷了。”他凑近了段邦,一字一顿道:“说,你俩是不是串通起来坑我呢?”
“这不是太多了,没背完吗?”段邦心虚地笑。
谢知周松开了手,气鼓鼓地往座位上一坐,套出手机来刷,余光忽然瞅见了季泽恩桌上的苹果,他把目光挪回手机屏幕上,没坚持住五分钟,眼睛又不自觉地落到了那鲜艳欲滴的苹果上,忍不住舔了舔下唇。
“要吃自己拿。”
“谢了季哥。”他闻声麻利地伸手顺了一个,掏出小刀来利索地削皮,咂摸着甘香的苹果块儿,甜丝丝的汁水儿沁入了他心里,周身的气儿便消了大半儿:“行了,这回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他把削下来完整的一条又长又薄的苹果皮在季泽恩眼前晃,嘚瑟道:“厉害吧!”
季泽恩埋头练打结,嘴角藏着一缕几不可见的笑意。
谢知周喀嚓喀嚓啃完了苹果,就听季泽恩问:“怎么回来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