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恩微微摇头,面色如常地放下袖子,站起身来,没再开口。他自顾自的收拾东西,谢知周索性抱着他的被褥爬上床去,帮他铺棉絮垫床单,一边整理一边咨询着季泽恩。按理说床单被罩都是极为私密的东西,后者却也没推辞。
两人一个收拾桌子,一个收拾床铺,你问一句我答一句,有商有量的,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两口子。段邦一前一后地晃着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被这古怪而暧昧搅和的连跪几把,忍不住跟网恋男友吐槽。
直到收到了一个拥抱的表情包,他方才觉得内心舒展一份,不料网恋男友的下一句出现在对话框里,惊得他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亲爱的,圣诞节我会回国。我们见面吧。”
他在地上砸出老大的动静,打断了季泽恩和谢知周两人和谐旖旎的气氛。正在套枕头的谢知周从季泽恩的床上探出头去,“怎么了棒棒?”
“我男朋友,要和我见面。”段邦一脸惊恐。
“是好事儿啊。”谢知周开口:“你不是说他在国外读书,跟你倒着时差的谈恋爱,这下好不容易能面基了,”他把套好的枕头往床上一放,颇具成就感地拍了拍,冲他挑眉道:“你不高兴?”
段邦愁眉苦脸地开口:“我高兴啊,可是我还不确定他的身份。”
“确定身份?”谢知周乐了:“他家有皇位要继承吗,段王妃?”
“不是。”段邦说起这个,一脑门官司。他直接按了电源,假装停电断网。“我还没确定他是男是女。”
他搓了搓脑袋:“是这样,我为了确保自己能找到组织,不错撩直男,就找了个玩女号但操作贼猛的。后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和我说自己是Gay,但是这些天他跟我你侬我侬这么久,不管我怎么要求,他打游戏从不开麦,连照片都不发,搞得我一直心里不踏实。”
“要是一直在网上谈,我就能一直对网线那边那个人心存幻想,这要是见了面,倒还不说万一长得不对我审美。”段邦一脸无奈:“要是对方骗了我,他其实是个姑娘可怎么整?”
“反正不圣诞节嘛。”谢知周无所谓道:“还早着呢。”
——说不定不到那时候就分了。段邦敏锐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心中焦急稍缓,又打开了计算机。
一直没出声的季泽恩忽然开口:“男朋友?”
“学神,您反射弧太长了吧。”段邦正打趣,忽然脑子转过弯儿来,咬到舌头。谢知周也反应过来,同段邦面面相觑。
他们平日里在寝室性向大家都清清楚楚,从没遮遮掩掩地讲过,这会儿一时没在意,讲秃噜了嘴。可季泽恩,虽说谢知周大言不惭地在舍友面前说要追他,不也是在他面前假装直男吗。
毕竟这人可是正义凛然地说自己恐同。
“呃……”段邦试探着开口,却被季泽恩打断了。
“没事。”季泽恩说道:“与我无关,我不排斥。”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只嫌弃大喇喇贴到他身上的人咯?段邦在心里撇了撇嘴,偷偷打量了一眼谢知周,然而他此时正在挂床帘,看不清神色。游戏还在重新启动,他一双大眼睛无处安放,只好又把目光落回季泽恩的身上。
他刚洗完手,拿刚挂上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干了手,站在地看了眼自己的书桌。书和文具小器物罗列整齐,被摆放得井井有条,赏心悦目。
段邦默默掏出手机给谢知周发微信:“书桌收拾得这么干净,他真的不是基佬吗?”
没等到谢知周的回信,门就被推开了。肖子兮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嘴里还叼着个塑料袋:“共计225.6,加上跑路费80,给你们打个折,就三百吧。”他把装着螃蟹的袋子往盆里一放,里头五只又肥又大的螃蟹咕噜咕噜吐着泡泡。身子皆被束缚住了,唯有一颗张牙舞爪的心。
“八十跑路费?”段邦搓了搓手:“儿子,爸爸看你最近有点飘。”
肖子兮没理他,冲季泽恩打了个招呼:“欢迎学神入住301,这顿算我们仨请你的。”
“哟?”段邦一边手指翻飞,给游戏里的“男朋友”回消息,一边揶揄他:“半仙儿你这是被夺舍了?”
“小气鬼。”肖子兮得意地冲他晃了晃手机:“老谢给我打了一百块的跑路费还有菜钱。咱仨A完你直接把钱转给他吧。”
“谢知周,你壕也不能这么纵着这小子。”段邦眼红那一百块来的太容易,忍不住酸道。
谢知周收拾好了床铺,从上铺爬下来。他和谢知周都是上铺,两张床又挨在一块儿,想着往后四舍五入算是同床共枕的生活,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带着笑意开口:“半仙儿是为了给季哥接风洗尘跑的腿儿,当属一等功!”
“靠!”段邦被他那开屏的孔雀尾巴闪瞎了眼:“你可别指望哥帮你处理螃蟹了。”话音刚落,就被谢知周塞了把刷子:“想得美。”
“切。”他气哄哄地去抓螃蟹,把这只花孔雀丢在了脑后。
“整理的怎么样?”谢知周仰着头,从床下满意地看了眼他替季泽恩收拾的床铺,跟季泽恩邀功。
季泽恩点点头:“好。”
谢知周天生的笑唇往上翘得厉害,手里抱着只螃蟹刷的格外起劲儿。
“谢谢夸奖!”
“辛苦了。”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谢知周有些受宠若惊,他打量了一眼季泽恩,他的嘴角缀着一点浅淡的笑意,显得一张平日里总是冻着的脸,竟然更添了几分颜色。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从今天季泽恩今天撤回那条“不用”开始,这人就有点微妙的不一样了。
然而没等他多想,手里的螃蟹不知何时挣脱了一段儿绳子,伸出大钳子夹在了他的手上。谢知周吃痛,唰得松开了手。
那螃蟹掉到了冰冷冷的地上,他手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掌心。
第18章 重点
段邦捧起被摔得眼冒金星的螃蟹,摸摸它的背,一脸心疼:“老谢不疼你,你段哥疼你,可千万别摔死了。”
——死螃蟹就不能吃了。
谢知周收回手,冲季泽恩单眼一眨,嘴角绽出一抹笑意,“谢了。”
他拍了拍段邦,两人径直去了洗漱间处理螃蟹,这俩人都馋的不行,手里动作上下纷飞,没多久就处理好了。
宿舍里不敢带炒锅,担心功率太大会跳闸,再者有明火油烟也不安全。
然而一个小蒸锅,却也能让谢知周做出花儿来。油盐酱醋摆了一排,谢知周娴熟地倒着瓶瓶罐罐,蒸了几个拿手的菜,并着五只蒸成橙红的肥蟹一起摆上了桌。
段邦一脸蠢蠢欲动,盘子甫一落桌,他就伸手去拿了一个,烫的他左手颠到右手,又从右手颠回左手,一边吹着手指一边解开那螃蟹身上的五花大绑。谢知周惯常最爱吃螃蟹,
金澄澄的蟹黄伴着蒜瓣儿似的嫩白蟹肉,一时鲜香扑鼻,直冲脑门儿。
段邦就着滚烫的热气儿咬了一口,佐上谢知周烧的菜,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就你动作快。”肖子兮正在倒可乐,看见他吃的欢,忍不住怼了句。
“这螃蟹就得趁热吃,再说了,谢哥的手艺,我可是好久没尝过了。”他一边自己吃着乐呵,一边劝一旁正在摆碗筷的季泽恩。“季学神也尝尝?这可是他撩汉——”
话音没落,一道锐利如电的目光打在他身上。他忽然一抖,咬了下舌头,他一吃痛,就对上了季泽恩询问的眼神:“嗯?”
这什么命啊?段邦忍不住心疼自己,今天季泽恩来了拢共没几个小时,他就说错了两回话,舌头都快咬坏了。
“流汗。”段邦拿嘴唇碰了碰舌尖儿,讪笑着看了谢知周一眼,打着哈哈开口:“嘴瓢儿了,这可是谢哥流了好多汗才学会的手艺。”他拿起季泽恩面前的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牛腩,背后沁出了一身冷汗。
“嗯。”季泽恩尝了尝,咀嚼片刻,又夹起了一口:“很好吃。”
“怎么样,我说不错吧。”段邦拍了拍一旁的谢知周,被人把手扒拉开:“剥完螃蟹洗手了吗你?”
几人都是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没多大会儿就风卷残云地解决了一桌饭菜,开始把攻势转向螃蟹。这会儿螃蟹没刚才那么烫手了,正好吃。
段邦刚刚已经把自己的那只拆吃入腹,这会儿只剩下几条细溜溜的腿儿,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几条螃蟹腿儿,却又不得其法,吃得一嘴螃蟹壳不说,都没尝到几口肉。
谢知周平常最喜欢吃螃蟹,熟能生巧,他拆解螃蟹的手法格外熟练。没一会儿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就被他吃了下去。他扫了段邦一眼,顺手从他面前拿了几只螃蟹腿儿,三两下用手剥开了壳儿,放到段邦碗里。
“我去端碟醋。”方才有些沉默的季泽恩忽然开口,转头去桌上拿醋和碟儿。谢知周的目光正要追过去,忽然撞上肖子兮的眼神,后者冲他努了努嘴,示意那一把螃蟹腿。
谢知周忽然了然,他仰头看着季泽恩把一小碟醋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坐下来。季泽恩吃得比他慢上许多,这时候还剩了不少蟹腿。谢知周拿起最大的蟹钳磕开,又蘸了蘸醋,白生生的蟹肉上淌着醋汁儿,落在季泽恩唇边,酸味弥散在他周身。
“季哥?”谢知周冲他抬眉,示意他张口。“驱寒的。”
季泽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知周晃了晃手肘:“吃不吃呀磨磨蹭蹭的,手都酸了。”
闻言他微低下头,薄唇轻启,叼走了那块蟹钳子肉。谢知周收回捏着蟹钳的手,无名指状似无意地从他唇间擦过。季泽恩的耳朵尖儿上,泛起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颜色。
这几个小螃蟹,不过十来分钟就化为了一堆碎壳,做饭的人不洗碗,谢知周侧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抬头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季泽恩。“季哥,觉也睡了,饭也吃了,该给我们划重点了吧。”
“是啊季哥。”段邦也急:“《胚胎学》眼瞅着国庆来了就得考,我还打算这个国庆临时抱佛脚背一背呢。”
肖子兮是临床的,早在九月份就考完了,这会儿把手机放在窗台上,一边刷着碗,一边优哉游哉地看剧。
“好。”季泽恩眼看着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擦了擦手,冲谢知周一伸手:“书。”
谢知周恭恭敬敬地把书递过去,后者坐下来,拿起红笔在他光洁如新的书上圈圈点点。谢知周坐在他身旁,支着脑袋看他专心致志的模样。仿佛回到了前些日子广播台招新的时候,季泽恩在他身边画那颗复杂的心脏。
然而沉浸在美好气氛里的谢知周在拿到季泽恩画的重点之后,心里头那几分旖旎暧昧碎了个干净:“这么多?”他拿着几乎被画满了红线的书,一脸惊悚。
“嗯。”季泽恩盖上笔帽,淡淡道:“背完60 。”
一边守着谢知周的书打算借过来划重点的段邦瞠目结舌地问道:“整本书都快背完了才60 ?”他从书桌边儿拿起水壶往外走:“我去喝口热水压压惊。”
季泽恩抬眼望过去,也拿起水壶。段邦见他也起身,在门口等了他几步。“这边宿舍水房的饮用水系统和你们宿舍楼应该是一样的,水卡也通用。”
滚烫的热水倾泻而下,季泽恩微微点头。
他盖好瓶塞,把水壶放在了脚边。段邦见了随口道:“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而下一秒,他的手里就被塞进了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他捻着手指,搓了搓那张纸片儿,一脸懵地看向季泽恩。
“《胚胎》的重点。”季泽恩开口:“背会60分。”
“那,那老谢那份呢?”段邦顿时觉得手里的纸片价值千金,恨不得供起来。
“整本书背会。”季泽恩抬眼示意他水装太满溢出来了。“能考90+。”他看着手忙脚乱收拾热水瓶的段邦,悠悠开口。
“懂了兄弟。”段邦冲他拱拱手,“大恩大德,永世难忘。”他把手里的重点揣到怀里,深藏功与名。
两人回到宿舍,谢知周正一脸生无可恋。“哎棒棒,”他喊段邦:“《胚胎》还差一节课结课,你说邹老师最后一节课会不会给咱们划重点。”说完目光闪躲着看了眼季泽恩:“我觉得大学神的重点可能不太适合我们。”
“哎。”被一份重点收买的段邦这时候通体舒畅,怡然自得地开口:“想得美。老师只会告诉你,现在要是给了你重点,难道以后病人找你看病,你也跟他说,’对不起,您生的病不是重点吗‘?”
段邦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同情:“邹秦会告诉你,以后要对病人生命负责的人,不会背整本书怎么行?”
“不对啊。”谢知周一拧眉:“我法医系的呀?”
“要对死人负责的人就更不能不会背书了。”段邦幽幽开口:“不然你会被冤魂索命的。”
“好了好了,打住。”谢知周把手里的篮球杂志往边儿上一扔,拿出厚厚的教材,翻开了第一页,耷拉着脸和书上的字面面相觑:“我还是觉得不科学。大一的时候我勉强混及格也没背这么多啊?”
“每学年的难度都会增加。”季泽恩也拿起书和笔记,坐到他身边开始看。
“行吧。”谢知周把手边的可乐一饮而尽,竭力把思绪放到了书上,咬牙切齿地开口:“我可以挂,科不能挂。”
一旁段邦拿眼瞟着谢知周偷着乐,却透过谢知周的侧脸,看见了他另一侧的季泽恩,他嘴角微微翘起,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落在谢知周头顶的几根呆毛上。
段邦目瞪口呆地回过头,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去看看眼科。
第19章 婚宴
A市最有名的房地产,当属醉景的别墅区。沿着江坐落着一排红砖碧瓦的小楼房,在傍晚江风的吹拂下显得格外朦胧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