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书玉点了点头,如过去一样温顺寡言。
裴家慎向这个他过去没怎么注意过的青年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他的脑中,回响着父亲之前丢过来的一枚炸弹:“那个年轻人,是阿臣他母亲派来保护他的。”
“母子血脉亲情是割不断的。”裴老将军如此解释,“我再怎么阻挠,他们终究还是会联系到一起。我反而做了恶人。”
“她说根据数据分析,阿臣近几年会非常不安全。我本不相信。可这半年来发生的种种,不得不让我改变了看法……”
裴家慎出身军队,经验丰富。他知道,最优秀的特工,往往都是最不起眼的一群人。
而一旦留了心,确实能看出许多端倪来。
闻书玉身躯清瘦,四肢修长匀称,看似羸弱,肌肉其实精练有力,举止也轻盈灵巧。他不是力量型的战士,但他肯定精通各类格斗,会以速度、技巧和灵敏度取胜。
他手指稳健,指甲修剪得十分短,细皮嫩肉,一点儿都不像个武夫。
可裴家慎相信,如有必要,这青年能在三秒内夺下楼梯边卫兵手中的枪,并射中目标。
大嫂并不是随便选了一个人派到儿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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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书玉还没走进小楼的大门,张乐天就欢快地扑了出来,冲着他摇尾巴吐舌头。
“书玉哥,你是又调回来了吗?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哎哟我想死你了!”
闻书玉笑着揉了揉这小孩儿毛茸茸的脑袋,又忍不住捏了一把他脸上的肥肉。
“乐天,你最近……吃得挺好的呀。”
一提这个,张乐天心里就泛起了苦水。
跟在裴将臣身边的日子,真特么太难熬了!
闻书玉也没忽悠他,裴将臣不冲身边人乱发脾气,规矩不大,事儿也少,相比裴家其他主子,他理论上是最省事的。
可他挑剔呀!
样·样·都·要·拿·来·同·闻·书·玉·比!
伺候他穿衣,嫌你选的袖扣没有闻书玉选的有品位;煮咖啡,嫌你水兑得比闻书玉的要多;汇报行程,嫌你做的安排没有闻书玉细心;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嫌你凑得太近,呼吸声打搅了他……
张乐天在家里也是个被捧在掌心的小少爷,哪里吃过这种苦?
这孩子一焦虑胃就难受,就忍不住多吃点东西。于是短短半个月,张乐天长了五六斤,腰围大了一圈,得紧急换新裤子。
“……然后,臣少又开始嫌弃我胖。”张乐天抱着闻书玉的胳膊嘤嘤嘤个没完,“说我自控能力没有你强,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呜呜呜,书玉哥,这日子我真的快过不下去了。我最近两天还开始脱发,那头发可是一把一把地掉,跟做完化疗似的。你要再晚回来几天,我就得斑秃了!”
说着吧,扒拉着头发给闻书玉看。
“……”闻书玉同情地给张乐天顺毛,心里也怪裴将臣不厚道。
人是他亲自选的,用起来又挑三拣四,这不是欺负小孩子吗?
张乐天发泄够了,见闻书玉还穿着脏兮兮的湿衣服,又急匆匆拉他去洗澡。
“你走后,臣少就让人把你的房间锁了,一点儿都没动。我都还一直住在配楼里。你看看,还缺什么?”
三楼的阁楼间果真同闻书玉离开时一模一样。
闻书玉离开这里时,真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回来。毕竟按照他过去的任务经验,在他离开的时候,他以为这会是永远的离别。
张乐天打开了窗,新鲜的空气涌入屋内,冲散了长久不通风造成的轻微霉臭。
入夜后又落起了细雨,庭院里一片沙沙声,窗上的雨水被夜灯照得五彩缤纷。
这情景让闻书玉产生了微微的错觉,好似自己并未离开过裴家,过去那数日只是一场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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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将臣走进小楼的时候,闻书玉已洗完了澡,正和张乐天坐在厨房里的小桌上吃着晚饭。
张乐天就像只被主人家虐待过的小狗,一见裴将臣就恨不得往沙发底下钻。不等裴将臣发言,他把碗一端,溜走了。
裴将臣也没那功夫搭理他,人一进门就将目光锁定了闻书玉,走了过来。
“这就吃起来了,没我的份?”
“您稍等。”闻书玉起身,“厨子炖了茯苓鸡汤,给你祛除寒湿。您先洗个澡吧。”
裴将臣摇头,一屁股坐在了桌子边,拿起闻书玉的筷子,夹了一片凉拌木耳放进嘴里。
作者有话说
吃老婆的口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第54章
闻书玉正打算把鸡汤端去餐厅,见裴将臣这样,有点不知所措。
裴将臣拿筷子在桌上点了点。闻书玉只得把鸡汤搁了下来,又给裴将臣盛了一碗饭。
裴将臣接过了饭碗,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是书玉好,盛的饭不多不少,正好是他的量。
闻书玉其实已经吃完了,便坐下来削水果。
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裴将臣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他就着几盘菜下了两大碗米饭,接着咕咚喝了半盅鸡汤,最后连凉菜都扫荡一空,才放下了筷子。
“够了吗?”闻书玉其实更担心裴将臣吃撑了,“要再给您加点菜?”
裴将臣摇头,他此刻心情明显很不错,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翘起了脚。
“就今天这情况,外面会乱一段时间。你一个人住外面不安全。所以我想,让小张把你原来那房间收拾一下,今天先住下来,缺什么,以后有空了再回去拿。”
这人一张口就把所有事给安排好了,一点儿都没给闻书玉选择的空间。
“不用这么麻烦吧。”闻书玉讪笑,“我就一平民,只要不掺和,动乱对我影响不大。而且下周就开学了,我这学期要住校,现在来来回回地搬也没必要。倒是小张,该让他搬进来,服侍您方便一些。”
一提张乐天,裴将臣就直皱眉。
“既然你回来了,以后让那孩子离远一点吧。他现在是在换毛期还是怎么着?昨天我吃饭,他站上风口,头发都飘到我碗里了。不是说泰迪不掉毛的吗?”
人家不是狗!
闻书玉无奈道:“臣少,小张才是您的助理。我已经调走了,不好抢他的活儿。”
裴将臣斜睨着闻书玉,嘴角愉悦地扬起。
“哦,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又调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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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前。
裴老将军的书房里,裴将臣换了一身衣服,伤口也重新由家庭医生处理过了。
他坐在沙发里,有条不紊地将今日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爷爷,那个狙击手是什么人?”到最后,裴将臣问。
裴家慎和裴老交换了一抹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个人,应该就是闻书玉。
“是我们的人。”裴老将军从容道,“负责秘密行动的。”
祖父含糊的解释并不能让裴将臣满意:“他为什么一个人前来,而不呼叫支援?我还想见一见他,感谢他。”
“你现在还不用知道太多。”裴老将军果断拒绝,“你现在脱险了,他完成了任务,这就够了。”
裴家慎也说:“你现在还不方便见他。我们会替你奖赏他的。”
这个解释依旧不能让裴将臣满意,但是他很识趣地不再纠缠。
家族里有些机密以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能知道,也是常事。
但裴将臣也颇会讨价还价,他随即笑道:“对了,爷爷,关于闻助理。他今天可立了大功。要没他,我肯定又给那群人绑回去了。反正现在二叔已经上台了,我们家不用再忌惮什么了。我想着,要不把他调回来吧。”
裴老将军沉默了。
祖父的这个反应有点出乎裴将臣的意料。
这么一件小事,这么一个小人物的去向,裴老将军平日里从来懒得过问的,可他现在却是在认真考虑。
难道自己表现得还是太在意,让祖父对闻书玉心生不满了?
裴将臣维持住了脸上的轻笑,说:“说真的,书玉他又忠心又能干,而且两次三番救了我,真是我命中的福星。他的八字估计很旺我吧?”
裴老将军的脸色依旧凝重,问:“你想他回来,他自己愿意回来吗?”
怎么会不愿意?
裴将臣信心十足地说:“他现在那个岗位做到头,也不过是集团里一个高级打工仔,哪里有跟着我有前途?”
“你最好还是先问问他的意思。”裴老将军说。
祖父什么时候这么尊重一个小跟班的意愿了?
裴将臣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顺着杆子往上爬:“那他要是同意了,我就把他调回来了哟?谢谢爷爷!”
裴老将军明显忍着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干脆将手一挥:“回去好好休息吧。这几天在家里呆着,别乱跑。”
裴将臣就这么欢快地离开了书房。
裴将臣的脚在烂尾楼里受了不少伤,如今包扎成两个粽子,只能穿拖鞋。保镖推来轮椅,他却嫌弃地挥开,大步朝自己的小楼走去。
闻书玉这小子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会多高兴……
“阿臣!”裴家慎从书房里追了出来,“等一下,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叔侄俩的腿脚都不大好,只得在走廊里坐下聊。
夜雨淅淅沥沥地落着,园林幽深寂静,茂密的枝叶之中,有小动物悉悉索索地爬过。
裴将臣的心头萦绕着一团自己都不大清楚的烦躁,耐着性子听他二叔说话。
裴家慎一个能当选总统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侄子的不耐烦?
今天派出去营救裴将臣的是裴家慎的心腹副官。副官回来后已将当时情况汇报得一清二楚,自然也没落下河边那火辣辣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