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着尾巴骨了,疼得压根起不来。
阿笙一点没给面子地笑出声。
笑声不似常人那般自然,很是暗哑,并不好听,甚至于有些刺耳。
方骏就像是活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双手撑在地上,没出息地往后退,“你,你能发出声音?”
少见多怪!
他只是没有办法说话,又不是完全发不出声音。
阿笙朝方骏做了个鬼脸,伸手摸了摸乌梅的脑袋,牵着小毛驴往门外走去。
“驴圈在后院,你出门做什么?”
“你要出门?”
“那你几点回来?记得赶回来给我做饭!”
方骏扶着后腰,想要站起身,不行,尾椎骨那一块还疼着呢,压根起不来,只能坐地上冲着阿笙的后背喊。
阿笙充耳不闻,拿上爹爹挂在门上斗笠,自顾自地牵着乌梅出了门。
吃住都在他家,他没有收房钱已是看在爹爹的份上了,还想着他做饭伺候着,真拿自己当少爷呢?
想得美!
…
阿笙将斗笠戴上,遮住大半张脸,骑上乌梅,上了街。
阿笙要去临水街。
算日子,他上回给余(虞)爷爷还有小石头带去的那袋米,应是吃完了。
阿笙便去米铺买了一袋米,买了两个甜瓜、两罐黄豆……
还从沿街叫卖糖葫芦的摊贩手里,买了一串鲜红的糖葫芦。
小毛驴踢踢踏踏,过长宁街。
阿笙上一回是用走的,手上还抱着米、甜瓜同腊肠,走得汗流浃背。
这一回东西都由乌梅驮着,着实轻松不少。
阿笙一只手握着糖葫芦,一只手握着乌梅的缰绳。
临水街的枇杷大都已经被采摘完,枇杷树高,枝繁叶茂,阿笙骑着驴子,打树荫过,清风阵阵,很是凉快。
“你们不许碰我跟爷爷的东西!”
“你们滚开!!”
“小石头——”
“行至青石板桥,忽然听见小孩儿的哭喊声。
听出是小石头的声音,阿笙眼露错愕,手忙拍了拍乌梅的脑袋,示意乌梅走快些。
这会儿显出驴子的不可靠来,阿笙这般着急,小毛驴仍旧是慢悠悠地走着。
阿笙知晓乌梅的驴脾气,这会儿要是抽打乌梅,定然会尥蹶子,兴许还会驮着他往后跑。
阿笙只得从驴背上下来,牵着乌梅往前走。
着急的是,乌梅根本走不快。
阿笙也不敢用力去拽,只能着急地稍稍加快些速度。
…
“我最后再说一遍啊。要是今天再不结清这三个月的房资,就别怪我狠心!”
钱家妇人双手插着腰,站在隔壁租给虞清松、小石头爷孙两人的院子里。
她身后,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
小石头像是一只小小野兽,护在爷爷前头,“爷爷明明已经给过你房资了!爷爷的印章是用玉做的,能当不少钱。你拿了爷爷的印章,却还向我们催逼房资,你是大坏蛋!”
“臭小子!你说什么?你爷爷那块印章明明就是一块破石头。是我心善,拿了那块破石头当抵消你们爷孙上一回采摘我的枇杷,折坏我枇杷树的损失。
你还妄想拿那块破石头抵消三个月的房资,我告诉你,便是抢钱也不是这个抢法!”
小石头气得红了眼眶,“你,你欺负人!你才抢钱!爷爷那块印章,是爷爷生日,爹爹跟娘亲一块送的。用的是上等的鸡血石!买下你这一排房子都绰绰有余。
还有,之前的房租,我爹爹明明已经交过了,你因着爹爹去世了,没有人可以作证,便,便又管我们要!
那枇杷树也是,恩人哥哥明明给过你腊肠作赔了!”
如果不是这位婶婶太欺负人,昧了他们的房资,却又转头污蔑他们没有交房资,他又怎么会一气之下,去爬枇杷树,想着趁着钱家没人,偷偷摘些枇杷拿去卖!
结果反倒连累了恩人哥哥,替他赔了拿腊肠抵了被他弄坏的那几枝枇杷。
钱家妇人眼底闪过一抹心虚,语气愈发地不客气,“什么鸡血石,鸭血石。老娘不懂!要不要给你看我的当票?根本当不了几个钱。至于那个腊肠,那是人家向我问路,我好心给他指了,人家给我的谢礼!
老娘懒得跟你这个小鬼头废话,你们今天要么把房租结清,要么就从我这搬出去!
要不然回头你们死在我这,我这房子还怎么住人?”这一回,却是连印章抵两个月的房资的事也不提了。
“你咒人!!”
“我有在咒人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
小石头扑上去,就要跟对方拼命。
虞清松死命将拦下冲动的孙儿,是承儿涉世不足,遭了这位钱家妇人的欺哄,提前将房租给付,连张凭证也未留下,便撒手西去。
至于他那印章,是妇人主动提出,由她拿去当铺,所当金额多少,悉数交予他,再从中拿出部分,以抵房租。否则当日就要赶他出去。
他要求立了字据。
哪里想到,妇人在当票上做了手脚。
价值不菲的鸡血石印章,竟可笑地只抵两个月的房资,竟还要他再拿出三个月的房资。
他记住了那家当铺的名字,几日前,带着小石头去寻那家当铺,希望当铺的掌故能给他看一下当日真正的当票。
结果人家告诉他,他们店里根本就没收到过什么鸡血石印章……
他同承儿一样,竟也是着了这个妇人的当!
屋子里头,还有他的画具,在没有找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之前,实是不好搬家。
人在屋檐下,虞清松没办法,唯有将姿态一再放低,拱手道:“钱家嫂子,能麻烦再通,通融个几日么?咳咳,我已经上街找活了,等找到活,咳咳,领,领到薪资,我就将欠你的房资结清。”
“等你找到活?你要是猴年马月才能找到活,难不成我还要给你爷孙两人住到猴年马月?再一个,就你现在说个三句,咳个两句呢,谁家那么想不开,要雇你做活?
现在,我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欠我的房资都给结清,要么你就从我这搬出去。”
虞清松身子弯下去:“钱家嫂子,我们在符城没有亲朋可以投奔,我们便是搬,又能搬到哪里去?”
如果只他一个人,睡大街,睡桥下都可以,可小石头开春时才大病了一场过,如今也不过是稍稍好转了一些,他如何能让小石头跟着他流落街头。
“我管你这么多!”片刻,夫人缓和了脸色,“不过么,如果你们真不搬,想继续住下来,法子么,也不是没有。”
虞清松眼露犹豫,“您说……”
“现在不少高门大院,都挺缺机灵的小童的……”
妇人尚未将话说完,虞清松已猜到妇人要说什么,当即变了脸色,“我是不可能会卖孙子的!”他不可能让小石头去给人当小厮。倘遇上好的主雇也便罢了,若是遇上一些不好相与的,小石头这性子,如何能在吃人的高门大院当中活下来?
小石头一听爷爷说什么“卖孙子”,眼露惊恐,更加生气地瞪着妇人。
钱家妇将脸一沉:“虞老头,你这话说过了啊。我让你卖孙子了么?这前朝都已经完了,早就没有死契这一说,你家小石头进了人家贵人的门,那人家就是你的主雇,每个月都会按时发工资。
这哪里是卖?买卖那是一锤子的生意。你见过谁家东西卖了,还能继续晚会拿钱的吗?这叫雇佣,雇佣,懂么?”
“咳咳咳……您不要说了,我们搬,我们搬!”
就算是沦落街头,他也绝不可能跟小石头分开!
“那行!”
钱家妇人冷冷一笑,转过了头,“劳烦几位弟兄了,替我把他们的东西给清出来吧。”
虞清松挺直腰身:“不用劳烦几位,我们自己会收拾。”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就你们这老得老,小的小,等你们收拾,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妇人一个眼色,她身后的几个大汉便冲进了屋子。
率先将老人的衣被给甩了出来。
虽然破旧,但洗得干净的被褥就这样被扔在了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小石头见状,冲上前,抱住其中一人的腿:“不许你们碰我跟爷爷的东西——”
“你们滚开!”
“不许碰!”
“小石头——”
虞清松担心孙儿会受伤,连忙走上前。
那人却还是狠心地抬脚,将小石头给踹到在了地上。
“小石头!”
虞清松神色大变,连忙扶起孙儿。
那搬东西的大汉,嫌爷孙两人碍事,竟又抬起脚,欲要往老人身上踹。
被飞来的什么东西给砸到了鼻子。
那大汉的鼻子当即被砸出两道鼻血出来。
一串鲜红的糖葫芦,掉落在了地上。
小石头瞧见掉落在地上的冰糖葫芦,愣了愣。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恩人哥哥!”
小石头红着眼睛,大声喊着从外头跑进来的阿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