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放端起桌前的茶,想起他开门时,瞥见的那压低的西式帽檐下,似曾相识的一张脸……
如同寻常话家常一般,谢放不着痕迹地问道:“阿笙方才,可是刚从康府出来?”
阿笙点点头,他最近往凤栖路这边跑,大都是为了给康府那边送吃的过去。
谢放眼底若有所思,“过去,康府经常点长庆楼的外送吗?”
阿笙吃着糕点,两边脸颊鼓起,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
不常的。
一个月点一次,算是顶天了。
这一个月,却是点了三、四次。
许是康府是府上近日来了什么客人,中意乔伯伯的手艺吧。
如果只是普通人家,阿笙自是不会记那般清楚,像是康府那样的人家,却是不需要刻意去记,也会印象深刻。
因着手势相对较没那么容易看懂,阿笙比了个写字的姿势,意思是他写给二爷看。
谢放现在其实已是鲜少有看不懂阿笙手势的时候了,大可以让阿笙比划给他看,只是阿笙并不知道,他现在大都能看得懂他的比划这件事,有事遇上较为复杂的应对,会比较着急。
写的,或是用画的,会相对让阿笙自在一些。
于是道:“不急,先填饱肚子再说。”
阿笙将嘴里的糕点吞下,手在自己的肚子上划了个半圆,意思是他现在是饱的,不饿。
谢放也便只好尊重他的意思,唤福禄去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福旺便将现在的桌子收拾收拾,空出位置,给阿笙鞋写字。
…
“好啦——”
阿笙写完字,将手中的纸递给二爷。
谢放接过去。
先前一个月都未见得点一次外送,这一个月,却是点了三、四次……
确实有些反常。
看过阿笙写的字,谢放将其放桌上,用镇纸压了,问道:“那你每次送东西进去,都是谁接待的你?府中的丫鬟?”
阿笙点点头。
有一点阿笙没说的是,这几次领他进去的丫鬟,有些面生,不是从前接待过他的。
不过,他应是也见过的。
只是每回都想不起来,许是府中太太的大丫鬟。
像是康府这样的门第,倘若是得宠的大丫鬟,在太太们眼里,便是半个小姐,轻易也是不在外人面前露面的。
因着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阿笙也便没提。
忽地,院子里的树叶簌簌作响。
原来是起风了。
阿笙原先是抬头看着树叶,只觉树影在院子里晃动的样子很是好看。
再瞧见偏移的日头,吓一跳!
糟糕!
不知现在几点了!
阿笙忙打手势,向二爷告辞。
谢放舍不得这么早放人回去,可也知晓他这边要是不放人,回头阿笙怕是要被责骂。
“稍微等一下。”
阿笙眼神困惑地望着二爷。
谢放转过头,“福禄,去我书房,将前几日我让你们晒了,后头整理出来的那一套东西拿出来。”
福禄眼露错愕。
那……那套纸笔,还有颜料可是价值不菲!
二爷,二爷不留着自己用,要……要送给这个充满铜臭气的长庆楼的少东家么?
二爷这是着了什么魔了?
“福禄?”
福禄忙回过心神,垂着脑袋,“是,二爷,我这就去。”
…
不一会儿,福禄回来了。
手里头捧着一袋东西,走到二爷跟前,恭敬地道:“二爷,东西拿来了。”
谢放点头,“给阿笙。”
嗯?
给,给他?
阿笙从福禄的手里将东西接过,好奇地低头看了看。
见里头是一套文房四宝,还有好几样画画用的颜料,眼睛都瞧直了。
他先前去过纸笔铺,好一些纸跟笔,还有画画用的颜料都可贵了!
二爷的纸笔,比起纸笔铺的东西,定然是好上许多倍。
都给他么?
“拿着吧,是我提议让你画,倒是一时没想周全,你手头可能缺称心的画具。
这些东西,你且拿去。用完了,跟我说一声。我这还有。”
不,不行的!
这些东西瞧着就价值不菲,他哪里能要!
阿笙忙将手中的袋子递还给二爷。
谢放却是没有要接的意思,“送你的,便是你的了,哪有送人的东西再往回拿的道理?”
“可,可是……”
可是俗话也说了呀,无功不受禄。
“你先拿着,当时我对你的投资。日后待你成了位名画师,我到你这求字画,届时阿笙可千万别吝啬才好。”
阿笙脸颊涨红。
他哪里能成得了名画师,便是成个大厨都够呛。
谢放率先站起身,“走吧,我送送你。”
啊?
阿笙呆坐在凳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忙摇着手,“不,不用的。”
福旺送他出去便好。
便是福旺不方便,他一个人也能识得路。
哪里需要二爷亲自送他一趟!
谢放:“我是刚好也要出门,顺道送一送你。”
原,原来是这样啊。
阿笙傻傻地笑了笑。
是他又想岔了。
…
阿笙由二爷陪着走到门口。
从福旺手中接过食盒,才倏地想起,忘了将二爷送他的笔墨纸砚给还回去。
他现在两只手的手里都拿着东西,不好比划。
只得再次将手里头的那袋东西,往二爷跟前递了递,摇了摇脑袋。
这里头的东西,他真不能收。
谢放忽地出声道:“莫动。”
怎,怎么?
听见二爷让他别动,阿笙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
谢放心里头当如同午后的那块枣泥糕点,深深地陷进去一块。
怎么能,这么乖?
阿笙只瞧见,二爷的脸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阿笙紧张地脸呼吸都忘了,大气都不敢喘。
跟在两人身后的福禄眼睛都快掉地上了。
二爷,在干嘛?!!!
福禄简都快要抓狂了。
陶管事为何偏就今日出门去了?
倘使陶管事在,二爷,二爷断不至于做出如此荒唐的行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