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放收拾好碗筷,对阿笙道:“吃过面,好好睡上一觉。”
阿笙比划着,“我不困……”
身体却是十分诚实地打了个呵欠。
担惊受怕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终于回到家,自是不可能不想睡觉。
谢放牵着阿笙的手,让他在床上躺下,“先别想这么多,好好睡一觉。回头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将我们的事情告诉方叔。”
阿笙一听要将他们的事情告诉爹爹,原本已经躺下的他顿时坐起身,惊慌地睁圆了眼。
不,不行的。
他怕爹爹会接受不了!
谢放指腹轻抚着他的脸颊,指尖在他眼睛下方的青色轻点了下,“你还小,现在暂时不急着向方叔提亲。等往后,你自己觉着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再向方叔坦诚也不晚。现阶段,最重要的是,你得先睡觉。知道了么?”
阿笙听见“提亲”两个字,蓦地红了脸颊。
他同二爷都是男子,怎,怎么提亲?
阿笙成功地被谢放的那句话给分走了注意力,神经不再那么紧绷着。
渐渐地有了睡意,眼皮越来越沉。
谢放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别太担心,凡事有我。”
阿笙心里头自是不可能不担心,可因为这几日实在没睡过一次好觉,身体乏极,加之二爷就守在他的床头,很快,他便安心地睡着了。
床上的人呼吸越来越均匀。
谢放放轻了动作,他将自己的手从阿笙的手中抽出,并将阿笙的手给放进被褥里,替他掖好被角。
…
谢放走出阿笙的房间。
走廊上,听见开门声的方庆遥倏地抬起头。
他看着谢放,欲言又止。
谢放主动告知阿笙的情况,“吃完了。现在已经睡下了。”
方庆遥下意识地朝托盘看了一眼,果然只剩下汤了。
方庆遥眼露欣慰。
都吃完了就好,都吃完了就好。
又听说阿笙已经睡下,方庆遥点点头,“是该要好好睡一觉。吃饱喝足,人这精神气才能回来。”
不过几日光景,阿笙脸颊都小了好几圈。
谢放附和道:“是这样。”
…
方庆遥:“等会儿……”
谢放:“等我儿我去您屋里?”
几秒的沉默过后,方庆遥同谢放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方庆遥:“好。我在房里等您。”
…
谢放去了方庆遥房中。
方庆遥手里头拿着一个铁罐,“当初吉祥居阿笙一共欠了您多少钱来着?您那儿可记着账?我这儿还有一些现钱,是我这些年的积蓄,还有当初转让店铺的前。不知够不够……若是不够,待年底长庆楼账目出来,若有盈利,我们再陆续还您。您可千万不要嫌弃……”
方庆遥话尚未说完,忽地瞧见谢放双膝跪地,身子笔挺地跪于他的面前。
他给吓了一跳:“您,您这是做什么?”
第280章 真心实意
“您,您快起来!!!”
这辈子,除了阿笙,就没人跪过他,方庆遥也没让其他人跪过他。
他赶忙将手中的铁盒子用左手拿着,右手扶二爷起来。
他这身份,可当不起二爷这么一跪!
谢放仍是跪着,“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方庆遥张了张嘴,他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发现,他的喉咙就像是堵住了,便是连声音都发不出。
为什么是二爷?
为什么偏是二爷?
倘若是旁人,他定然不管不顾地同对方撕破脸,立即带着阿笙走人。
可偏生是二爷!
许久,方庆遥身子动了动。
他将手里的铁盒子,看似神色平静地给谢放递过去,“这里头的钱,您,您先收着。等找着住的地方,我同阿笙还有方骏便立即搬出去……”
说罢,方庆遥露出一个比哭都还要难看的笑容,“您,您对我们家有大恩,您的大恩,我同阿笙做牛做马,亦会想办法报答。这辈子若是不能报答,下辈子也一定结草衔环。”
言外之意便是,无论让他们父子两人做什么都行,可要他的儿子,不成!
…
方叔的反应已是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谢放并未执意反对方庆遥带着阿笙搬出去,他诚恳地道:“近来时局越来越乱,外面的房子不安全。租界的房子不好找,您若是觉着没法同我再一起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搬出去,您同阿笙可继续住在这里。这房子当初原本就是为阿笙添置的,房契上写的亦是阿笙的名字。”
什,什么?
这小洋楼不是二爷租的,竟是买的?
不仅如此,这房子的房契,房主写的还是阿笙的名字?
不知怎么的,方庆遥一下想起繁市有大官还有富商给喜欢的姨太太或者是养在外头的相好送小洋楼的风气……
谢放素来观察细致入微,一看方庆遥神色的变化,心中便猜到了个大概。
不等方庆遥出声,他便主动解释道:“希望您不要误会,我没有要豢养阿笙的意思,对阿笙亦从未有过不尊重的念头。那时我身在北城,土匪出没,加之北城时局太坏,想着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房契上写阿笙的名字,便可避免日后的不少纷争。”
方庆遥一愣,竟是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阿笙那段时日,天天都要看报。
因着二爷待同他阿笙爷俩向来不薄,他也没少关注北城那边的时局。
那时北城确实很乱……
这般说来,二爷那时连他自己都没有信心定然能够平安离开北城,可他却考虑到了如何提前安置阿笙的事情?
方庆遥原先以为,二爷对阿笙,至多是出于玩|狎。
一个男子对另一个男子,除却消遣,还能是出于真心不成?
可若只是出于玩|狎,岂会在自己生死难料的时刻,还一心只为阿笙做盘算?
…
方庆遥忽然意识到,事态似乎比他意识到的要更为棘手。
如若二爷对阿笙只是出于玩|狎,他带着阿笙搬出去,他日二爷有了新欢,阿笙自是死了心,他也便迅速给阿笙找个媳妇,结了婚,生了孩子,阿笙应当就能给板正过来了。
往后同二爷当普通交情的朋友往来。
日久天长,多半也就不联系了。
可他未曾料到,听二爷这语气……竟是真心的。
二爷这样的人物,他对阿笙若是真心的,若是他不变心,阿笙又岂会死心,会听他这个爹爹的,娶妻生子?
方庆遥心中顿时有些失了主张,他强行将手中的铁盒塞谢放怀里,“这,这钱您须收下……”
仿佛这钱给出去了,他便能多还一分对二爷的恩情,阿笙同二爷的牵扯便能少上一分似的。
谢放不得将铁盒接过:“我可以收下这钱,不过,还请您也答应我一个条件。您同阿笙继续住这儿,我搬出去,如此可行?”
方庆遥心生动摇。
他自是不想再这里继续住下去,事实上,若不是阿笙才从巡捕房出来,需要好好休息,他恨不得立马就收拾东西带着阿笙走人。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二爷顾虑得极是,现在租界外头也乱,唯有租界里头相对比较安全。
他一个人倒也没什么,可阿笙是个哑巴,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怕会挨欺负。
“我若是明日便搬走,恐阿笙会疑心。这样,等过个几天,这事情淡了,我再寻个由头搬出去,如此阿笙便不会有所怀疑,您意下如何?”
纵然这房子的房契上写的阿笙的名字,可他又岂能当真鸠占鹊巢,他同阿笙两人心安理得地继续住下去,却让二爷搬走?
只是一时间,方庆遥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道。
他这会儿心里头乱得很,“再,再说吧。”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二爷还在他面前跪着,他忙伸手去将人扶起,“您,您也别跪我了,您快快起来……”
…
这个觉,阿笙睡得极不安稳。
他的耳边总是响起警员用警棍敲打牢房铁栅栏的的刺耳舌根音,还有犯人们大喊“冤枉”的凄厉声音。
在牢里,便是脚步走动的声音,都会令他神经格外地紧绷。
“冤枉啊——警官,我是冤枉的!!”
“警官,我真的是冤枉的——”
耳畔再次响起凄厉的叫喊声,阿笙从噩梦中醒了来。
房间是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