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在背后准备了多久?
倘若谢家是早就有意,那么谢家二公子约他吃饭,又那么巧他在吉祥居遇到罗有光,桩桩件件的背后,莫不是皆是谢家的布局。
不,应当不可能。
即便这一切都是谢家有意谋算,罗有光最痛恨同权贵、富商来往,他不可能会同谢家合作。
想到这里,林宗海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如若他纵横宦海这么多年,被谢家算计到这种份上,那他可算是白活了!
为求进一步安心,林宗海试探性地问道:“这份计划书,是……”
谢放:“是家父的意思。”
林宗海心中疑窦并未全部消除,“既是谢老的意思,怎的是由你来同我商谈?”
谢家除却谢老,半个话事人应当是长子谢朝晞才是。
谢放听出这位林市长的言外之意,“家兄同东洋人关系匪浅这件事,想必林市长亦有所耳闻。”
谢放虽开口解释,却是点到为止。
林宗海果然听出了他的意外之意,:“你的意思是……你父亲同你兄长的意见有了分歧?”
谢放直言不讳地承认,“是。”
林宗海听谢放直言不讳地坦诚告知谢家的家事,对于这一切皆是由谢家一手谋划的疑虑打消了一半,“这份计划书我先留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东郊铁矿的开采权事关重大,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做得了主。成与不成,得看上头的意思。”
东郊铁矿蕴藏着巨大的利益,早日一天动工,便早一天增加政府收入,可以用来提升军|事装备,他们自己的人开采,比起狼子野心的东洋人,上面的人自是乐见其成。
只不过如此一来,各方压力便都要林宗海这个市长盯着罢了。
之前林宗海是不愿意得罪东洋人,眼下,却已由不得他。
谢放温声道:“林市长您放心,不管成与不成,我们谢家都不会有任何微词。”
…
谢放从市政府大楼出来。
司机老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车上等他,而是就等候在车旁。
见到二少,老徐疾步走上前,压低声音道:“二爷……兴报的罗先生在车内等您。”
谢放朝前面车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老徐尴尬解释,“我同罗先生说了,您不在车上,若是有什么事,可以留个口信给我,回头我定然替他转达。可罗先生还是坚持在车上等您。他说是您的朋友。对不住啊,二少。”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位罗先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打开车门就进来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青天白日的,有人入车抢劫呢,吓了个够呛。
那位罗先生说是二少的朋友,可他此前从未听二少提过。
是以,他方才才会在车子外头等二少,如此,若是任何不对劲,二少也来得及走脱。
谢放:“无妨,我同罗先生是朋友,许是罗先生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老徐眼露惊讶,那位罗先生……竟真是二少的朋友啊?
老徐陪着二少一同回到车旁,替二少打开车门。
…
“这车不错啊,二少,可比人力车坐着舒服多了。”
谢放弯腰上车,耳边便响起罗有光说笑的声音。
只是但凡是听力无碍的人,都能听出,这位大主编语气里的挖苦。
谢放神色如常地坐定,“毕竟价格不便宜。”
罗有光:“……”
以往,罗有光若是刻意当面,夸赞他人的房子或者是其他心爱之物,对方少不得不自在,面露尴尬或是局促,也有极个别,半点听不出他的嘲讽,还当真他的面洋洋得意地自夸起来的。不过后者到底是少数。
倒是……没遇见过像是谢南倾这般实诚的回答的。
他同这位谢家二公子统共也就只打了两回照面,两次竟是嘴皮上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也是邪门。
罗有光收起谈笑的神色,他正色道:“我也懒得同你兜圈子。不瞒你说,我同我的同事已经在这儿蹲点数日,想要见到林宗海,就东郊铁矿开采一事采访他。可每一回,门房都告诉我人不在,我们不得其门而入。
那日吃饭,散后我特意记住了你的车牌号,认出是你的车,便上来坐了坐。你见里面有一会儿了,可是见到人了?”
谢放如何不知,这位罗主编对他并未全心全意地信任,否则当日何必特意记住他的车牌号?
此番除却在这儿堵林市长,估计亦是为了候他。
“见到了,也向林市长坦诚了我的来意。”
只当全然信了罗有光以上的那一番说辞,谢放不仅如实回答了罗有光的问题,且主动告知了他此行的目的同结果。
罗有光一下坐直了身子,他面容严肃地问道:“如何?林宗海是何反应?”
原来,那日在吉祥居,谢放便同罗有光达成了一项合作。
罗有光负责撰写,当局已同意将东郊铁矿的独立开采权交由谢家的相关文章,以此来制造舆情,迫使当局放弃同东洋人合作,作为他那日将谢放的“客人”给气跑了的“歉礼。”
当然,所谓“歉礼”是假,只不过两人各取所需——
谢放要东郊铁矿的独立开采权,而罗有光,要的是东洋人从东郊铁矿开采一事上出局。
两人一拍即合,这才有了这一次的合作。
只是多日过去,当局那边迟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出,谢家这边亦无任何动静。
罗有光自是不能坐以待毙。
谢放:“若无意外,罗先生的另一篇文章也可以草拟起来了。”
第210章 本该他的
一星期后,兴报以大幅的版面报道了东郊铁矿最终由谢家独立开采的消息。
北城百姓无不于街上奔走相告,欢呼雀跃。
“大哥,今日的报纸你瞧了没——”
谢朝晖手里拿着报纸,脚步匆匆地走进大哥谢朝晞的院子。
瞧见大哥攥着报纸泛白的指尖,愈发着急地道,“看来大哥您也瞧过这报纸了。大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咱们提交的方案,不是一直都是同裕田先生合作的计划书么?怎的当真变成由我们谢家独立开采东郊铁矿了?”
谢朝晞的视线移开报纸,他抬起头,冷冷地道:“你还不明白,是谁在从中捣鬼么?”
谢朝晖一愣,“大哥你的意思是,是二哥?可是,这不可能啊!我们资金尚且不够,二哥哪里来的财力,能够吞下东郊铁矿的独立开采权?”
谢朝晞将手中的报纸愤怒地放到一旁的几案上,掌心用力地拍在其上,嘴唇紧抿,“是父亲!南倾必然是得了父亲的支持!”
倘若南倾是瞒着父亲,看过报纸之后,父亲那里,岂会没有半点动静?
如此,足以说明,对于南倾独立吃下东郊铁矿开采权一事,父亲早已支持!
谢朝晖嘴巴微张。
二哥独立吃下东郊铁矿一事,乃是父亲背后的支持?
父亲,该,该不会……当真有意更改谢家的继承人吧?
那他这些年在大哥身上的经营,岂不是……岂不是徒劳一场?
不敢叫大哥瞧出他此时的慌乱,谢朝晖唯有问出他眼下最为关心的问题,“大哥,那咱们先前上下打点的钱,是不是……要不回来了?”
那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谢朝晞眼神冰凉地睨了他一眼,“肉包子打狗,你觉得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
有人失意,有人欢喜。
这一日,罗有光提前结束报社的工作,在吉祥居做东,请客吃饭。
这一场饭局,除他自己外,没有旁人,唯有当日,他同谢放达成合作时亦在场的虞清松老人、阿笙以及谢放三人。
阿笙替老师以及罗先生将酒给满上。
二爷不宜饮酒,阿笙便执起茶壶,欲要替二爷斟茶。
谢放右手挡着杯口,对上阿笙困惑的眼神,他站起身,拿过后者手中的茶壶,温声道;“别张罗了,今日你亦是客,不妨坐着。若是老爷子同罗先生有什么需要,有我呢。”
虞清松方才就小声地对阿笙说过,没管用,阿笙当时答应了,只歇一会儿功夫,便又闲不住。
这会儿谢放开口,他便赶忙也加入游说的行列,再次劝道:“是啊,阿笙,南倾得对,你先别忙活了。我瞧你入座后,筷子都没动几下。你自己也吃。你这盘蒜香猪蹄,实在好吃,入味,且有嚼劲。你自己也尝尝,不要光顾着夹给我。”
罗有光一听,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这事儿怪我。是我招呼不周,我光顾着同南倾兄聊天,把你给忽略了。方小兄弟,今天晚上可不许再张罗了啊,你只管敞开肚子喝,敞开肚子吃!”
阿笙忙摆着手。
不,不是这样,是他自己习惯了,要他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动,他反而不自在。
罗有光爽快地道:“老爷子,南倾兄,晚上你们要什么,尽管同我说!我来给二位张罗!”
阿笙只好在位置上坐下,没有再忙着招呼大家。
碗里,多了一块蒜香猪蹄。
阿笙抬起头,谢放手中的筷子堪堪收回,见阿笙望过来,他温声道,“多吃一点,瞧着最近像是又消瘦了。”
阿笙摸了摸脸颊,有么?
他怎么觉着,自个儿最近脸还圆乎了一些呢?
…
罗有光是个吃货。
旁人宴客,都是先敬酒,不忙着吃。
他不同,坐下后,除了同谢放聊了几句,便埋头品尝美食,并不急着喝酒。
这会儿填饱了肚子,他才放下筷子,替虞老爷子以及谢放将酒杯给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