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阿笙年纪尚小,只怕未必记得。
果然,谢放去看阿笙,阿笙也是茫然地摇头,他当时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大夫是怎么说的。“待我写信回去问爹爹?爹爹应当是记得的。”
谢放将阿笙的意思,转达给约翰。
听说阿笙要写信回去问自己的父亲,约翰并没有目露惊讶,身为医者,他认识不少同母异父或者同父异母,但关系亲近的兄弟。
“可以的,最好再详细问一问,看看家里的长辈是不是还记得当时都用了哪些治疗的手段,总之,当年发病的症状,治疗的过程,了解得越详细越好。到时候,你再带着小家伙来医院一趟。只不过,到时候应该会是新年以后了,对不对?
在这里,我先提前祝你跟小家伙新年快乐。”
“谢谢约翰先生,也提前给您拜个早年。祝您吉祥如意。”
到,到时候竟然还,还要来一趟么?
阿笙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二爷已然答应了下来,不仅如此,还同这个洋大夫拜上年了,只觉欲哭无泪。
…
既然阿笙的身体暂时没有大碍,谢放也便带着阿笙先行告辞。
“今日的事情,麻烦您了。多谢。”
谢放朝约翰先生伸出手。
约翰伸手回握,笑着道,“小家伙的抓痕没什么大问题,过个几天,伤口应就会自愈。不必太担心。”
三人走到门口,谢放一只手握在把手上,他犹豫片刻,还是停住了脚步,转过声,“约翰先生,如果能够弄清楚病因,约翰先生有把握,能够通过现有的医学手段,让阿笙再次开口说话吗?”
“谢,很抱歉,这个问题我目前没有办法回复你。一切要先找出他的病因,才能确定。别着急,至少,现在事情可能有了一些转机,不是吗?”
说着,在谢放的肩上安慰地拍了拍。
亲耳听见从约翰先生口中说出“转机”两个字,谢放心中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转机意味着阿笙当真有可能可以再次开口说话。
谢放再一次郑重地向约翰道谢。
…
“小心——”
从医院大厅出来,下阶梯,阿笙没注意脚下,一个踩空。
走在身后的谢放快步步下下一个阶梯,伸手及时将人扶住。
谢放低下头,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脚可有崴到?”
阿笙摇了摇头。
谢放将人扶稳后,松开,“当真?走几步,我瞧瞧。”
阿笙配合着走了两、三步。
谢放看过,总算放心。
医院门口的人力车,停在路边招揽生意。
谢放并没有选择坐车,而是陪阿笙步行。
“为何心不在焉?”
嗯?
什,什么?
阿笙茫然地转过脸。
“从检查室出来的一路,你瞧着都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阿笙没想到,二爷竟然注意到的自己的走神。
他有些尴尬地比划着,“没,没什么。”
“不信。”
阿笙:“……”
“可是在想往后是不是能够开口说话这件事?”
阿笙摇头,他快速地比划着,“没有。我不在意……”
手势到这儿就停了。
谢放只好追问道:“不在意什么?”
阿笙觑了眼二爷,“其实,我已经习惯了……我的意思是,我当然想还能够开口说话。只是倘若不能,也没关系。”
可他听着,二爷洋人医生对话,二爷似乎极为在意,他往后是不是还能开口说话,临走前,还特意又问了医生一遍。
二爷可是,到底介意他是个哑巴?
第179章 长乐无忧
“这就是你从方才起,闷闷不乐的原因?你是觉着,我太在意?在意,你往后是不是能开口说话?”
精准射中靶心。
阿笙眼底有慌乱,有尴尬,还有一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比划才好。
若当真是误会了,他担心二爷会生气,可另一方面,万一二爷当真是这么想的,他当如何?
倘若他就是只能像现在这样,没法开口说话了呢?
二爷会不会很失望?
“我当然在意,你往后是不是能开口说话。”
阿笙双手更加不知如何比划才好,只好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不该问的。
为何要去问呢,平白给自己找难过呢。
谢放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阿笙,“我在意,是因为如果你能开口说话,除了生活上你会方便许多,我最在意的是,倘使遇到危险,你可以向人呼救。明白吗?”
阿笙是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巷子时出的事。
离他们的住处已经很近。
如果阿笙能够张口呼救,一定会引来街坊邻居。
可是,没有如果。
阿笙是个聪明的,他一下便听出了二爷的话里的意思——
二爷他在意他能不能他开口说完,完全只是出于对他的关心,并不是像他原先以为地那样,是在意他是不是个哑巴。
瞧见二爷微红的眼尾,阿笙更是愧疚难当。
他从来没有在二爷眼底瞧见过的难过的神色,以至他的心也跟着疼了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以二爷要哭了。
阿笙愧疚地望着二爷,他紧紧地抿住下唇,比划着,“我误会二爷了。二爷您别生气。”
谢放抬手,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没有生气。相反,你能够说出你自己的真实想法,这很好。不过往后要是再胡思乱想,我可是真要生气了。”
阿笙连忙用力地点着脑袋,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他平日里也绝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
可能,他自个儿还是在意他是个哑巴这件事,才会在这件事上瞎琢磨。
往后他一定什么事像二爷说得那样,直接告诉二爷。
不然,像这回这样,险些误会了二爷。
…
于谢放而言,再没有什么,比阿笙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要来得重要。
暂时压下心中那股因为回忆而带来的悲痛,谢放捏了下阿笙的脸蛋,浅笑着牵起他的手,“走,这儿离天桥,还有庙街都很近,我先带你去逛逛。回头,再一起去寺庙祈福?”
这会儿可是在大街上!
又想着,北城可比符城大多了,不至拐个街角,便有人识得他同二爷,也便贪心拿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二爷的手背。
往前走了走,阿笙才将手从二爷手中抽出,他比划着,“我想先去寺庙祈福。”
今日本就是为了陪阿笙才特意空出的行程,先去哪儿,做什么,自是无所谓。
谢放微笑,“行,听你的,你想先去祈福,便先去祈福。”
…
马路对面,茶馆二楼包间。
谢朝晖倚着窗边,抬手可劲地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我八成是昨日夜里宿醉没醒透。”
“昨夜又在哪儿留宿了?我听说,爸有意想要撮合你同孙府家的千金。你多少也悠着点,别做得太过,好不容易爸高兴,提前解了你的禁,回头又将你圈府里头。
到时候,你便是去找你母亲哭诉怕是也未必有用了。”
谢朝晖推门进来,听见三弟的这一句自言自语,他将身上的外套脱给身后跟着的小厮,笑着揶揄道。
“是了,一定是我没醒透。”
谢朝晞似是没听见大哥对他的打趣,他的视线仍旧一眨不眨地瞧着窗外。
谢朝晖见他一副撞邪的模样,取笑道:“怎的,撞鬼了?”
视线顺着三弟谢朝晖的目光,瞧见对面医院马路上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蓦地笑了。
即便是隔着一定的距离,谢朝晖仍旧瞧见,他那个最近很是得父亲欢心的二弟,牵着一个少年的手。
手背向上,朝身后挥了一下,小厮无声退了下去。
包间房门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