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下的大雪早已融化,一连数日,都是大晴天。
白天走在街头,阳光暖融融的,恍惚间,会让人心生寒冬腊月已过,已是春暖花开的错觉。
府城,码头。
工人弓着背,驮着货物,在码头穿行。
卖芝麻饼、馒头、蜜饯的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
方庆遥将手中的箱子,递给阿笙,叮嘱着,“此番前去北城,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凡事要听二爷的,不能给二爷添麻烦,知道么?”
才一说话,眼圈便红了。
符城地方小,没有车站,得走水路,阿笙同二爷二人得坐船去省城,方能坐火车去北城。
爹爹右手有旧疾,平日里阿笙是说什么,也不让爹爹拎重物的。
可这回,爹爹下了人力车之后,却是执意替他拎了一路的箱子,他抢都抢不过来。
阿笙吸着鼻子,从爹爹手中接过箱子,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只手比划着,“爹爹也要照顾好自己。”
乔德福揽了揽阿笙的肩,松开,也是强忍着,才没有红眼睛,“放心吧。还有师父我呢,我定然会照顾好方掌柜的。”
乔德福此次,也是特意前来送行的。
阿笙听了师父的话,鼻尖愈加发酸。
他舍不得爹爹,舍不得师父,长庆楼的大家,还有符城……
方庆遥转过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对阿笙身旁的二爷道:“二爷,阿笙他长这么大,也没出过远门。这一路,怕是辛苦你们多多照应阿笙了。”
谢放郑重地道:“方叔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笙的。”
方庆遥感激地拱了拱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
“二爷,阿笙少爷,咱们该上船了。要不然,时间若是太晚,到了省城,若是有点耽搁,可就赶不上今日的火车了。”
陶管事走过来,低声地提醒二爷同阿笙两人。
未等二爷反应,方庆遥便主动催促道:“二爷同阿笙,那你们赶紧上船吧,别耽误了时辰。”
谢放一只手揽在阿笙的肩上,轻拍了拍,“走吧。到了北城,可给方掌柜写信。”
阿笙拎着箱子,随二爷往停泊在岸边的船只走去。
一步三回头。
忽地,阿笙将手中的行李箱放地上,他跑上,用力地扑向爹爹。
方庆遥当即红了眼眶,险些没落下泪来。
他哽咽着,“你这孩子……还小呢,往爹爹怀里扑。也怕被人笑话。”
阿笙吸着鼻子,只是抱着爹爹不肯松手。
从小到大,他被人笑话的次数多了。
才不惧这一桩呢!
…
最后,还是方庆遥狠了狠心,强迫自己将阿笙给推开。
方庆遥双手放在阿笙肩上,“行了,别让二爷他们久等。去吧。就像是二爷说的,等到了北城,记得给爹爹写信。”
阿笙红着眼睛,比划着,保证道:“等到了北城,我一定给爹爹写信。每天一封,到时候爹爹别嫌烦。”
“好,好,不嫌烦,不嫌烦。去吧,啊。”
方庆遥朝阿笙挥了挥手。
阿笙倒退着,依依不舍地同爹爹挥手。
后背碰到了什么,转过头,这才发现,二爷替他拎着箱子,站在原地等他。
阿笙瞧见二爷,鼻尖又是一酸。
“我去船上等你。”
阿笙摇摇头,不用了。
不能因他一个人耽误了行程。
…
阿笙同二爷一起往岸边走去。
岸上,福禄伶俐地将二爷手中拎着的箱子给接过去。
谢放放先行上了船。
他将手递给阿笙。
阿笙把手伸给二爷,上了船。
身子一经站稳,阿笙便赶忙朝码头看去。
但见爹爹不知何时,竟也跑到了岸边,气息尚未喘匀,瞧见他望过来,便赶忙有些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乔德福小跑着,跟在后头。
阿笙瞧见码头站着的两道身影,鼻尖酸楚,紧紧地咬住下唇,才没有哭出声。
阿笙抬起头,将手挥了又挥。
爹爹,师父,多保重!
方庆遥同乔德福自是听不见阿笙心里头所喊的,可他们瞧见了阿笙挥手的动作,也抬起手,用力地挥着。
…
“这位爷,人都到齐了吧?到齐了,可就行船了啊。”
船家问陶管事。
陶管事去看二爷,询问二爷的意见,谢放看了眼阿笙,低声道,“再稍微等一等吧。”
让阿笙同方掌柜以及乔师傅再好好告别。
“阿笙,外头冷,进去吧!”
“是啊,阿笙,进去吧!”
方庆遥同乔德福两人,在码头朝阿笙喊话。
再忍不住,在金豆豆落下之前,阿笙用力地挥手,转过了身。
这一转身,阿笙的眼泪就没能止住,就跟掉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谢放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地将他揽入怀里。
阿笙伏在二爷的肩上,无声地哭。
…
“大哥——”
北城谢家主宅。
谢朝晞从外头回来,身上的狐领裘衣尚未脱下,三弟谢朝晖从外头大跨步走进。
谢朝晖解开领口的系绳,将手中的裘衣递给候在一旁的婢女,睨了这个弟弟一眼,“你小子,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可是近日筹办画展,遇上什么难事了。还是缺个一两个撑门面的画家,要我出面去联系?”
原来,北城即将举办的国画画展,谢家三少是投资者之一。
从前,谢放在北城时,这些个什么举办画展啊,花卉展啊,都是谢放喜欢的事。
自他离开北城后,北城没了这位喜欢举办各种展会、私人宴会二公子,便渐渐地都找上谢三公子。普通人需要机会,结识这些上流阶层的公子哥,以作为晋升的途径。对于谢朝晞而言,能够趁着一些人尚未发迹,提前提拔一二,日后便都是自己的人脉。他可不想他那个二哥,终日只知玩乐,连经营自己的交际圈都不会。
谢朝晖笑嘻嘻地道:“我就不能只是找大哥聊天?”
谢朝晞没吃他这一套,他走到花厅的在椅子上坐下,命下人看茶,瞧着这个三弟,“说吧,究竟何事找我?”
谢朝晖挨着大哥坐下,神神秘秘地问道:“嘿嘿。大哥,你可听说了?符城那边几日前拍来了电报……你猜,那份电报里头说什么了?”
下人端上茶点。
谢朝晞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电报里头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爸命韩管事回了电报。”
谢朝晖拿起碟子上的一块糕点,放在手中把玩,“这么说,大哥你也知道了?大哥,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说罢,放低了音量,眉眼含笑,“我以为,你不会想要二哥回来呢。”
谢朝晞浅笑道:“南倾是我二弟,我待他同你是一样的。他这一去符城就是近一年的光景,我想他都来不及,又我怎么会不想要他回来?”
第129章 寿宴大礼
谢家主宅。
韩管事从外头走进,弯腰在院子里的老爷子耳边低语几句。
冬日,百花凋零,谢老爷子院子里的芍药却开得喜人。
老爷子浇花的动作一顿,抬起头,“老大真是这么说的?”
韩兴明笑着道:“回老爷的话,底下的人回话,千真万确。就刚刚,大少回到家,两人聊了些别的。之后,两位少爷话语里谈论起二少。三少问二少回来,大少会不会不开心,大少亲口所说,二少此去符城近一年,他对二少亦是甚是想念。”
谢载功眼露欣慰,低着头继续浇花,“老大是当真成长了。”
“到底是老爷从小养在身边,又亲自教导,大少的气度,自然也是随了老爷。”说着,恭敬地将手递过去,“老爷,我看这日头快偏西了,怕是要起风。您先进屋,这花来我浇吧。”
谢载功“嗯”了一声,松开了拿花洒的手,边上婢女乖觉地将还冒着热气的,干净的帕子递过去。
谢载功沉默地擦着手。
恰恰是因为自己自小养在身边的孩子,又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自是对对老大更看重一些,也难免会更宠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以至于老大的气量反而是三个孩子里头最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