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应怀从经书中偶一抬眸, 看到旁边的人正在埋头奋笔疾书,还挺认真, 于是他收回视线, 由宋俭去写。
他放心的看了半个时辰的经文,没想到再次抬眸时, 发现矮桌边的人正在写……不,在桌上画小人儿打架。
嘴里还嘀嘀咕咕:“咻——啪——咚——”
萧应怀淡淡咳了声。
宋俭立马回神, 刷的一下坐正,又埋头去写。
写写写。
没写多久,纸上统共就多了一排字,宋俭就开始杵着笔发呆走神。
他抠着手指,也不知道抚惠寺里的斋饭是什么味道的, 一会写完要不要去找个和尚问问……
萧应怀食指在桌边“噔”的叩了下。
宋俭后背一僵, 连忙假装自己刚才是在思考,思考两秒才落笔, 演技天衣无缝堪称精湛。
萧应怀也没戳穿他,继续心读手里的经文。
禅房里十分安静,针落无声,檀香袅袅。
待他看完最后一页时,一扭脸,旁边的人已经头一点一点的开始小鸡啄米了。
萧应怀盯着他, 眼瞧着笔尖上的墨汁都快戳到腮帮子上了,他又轻咳了一声。
少年立马一个激灵醒来,擦擦口水继续写。
萧应怀读完了手里的经文,也并没有再打算读第二本,便假意翻阅着前面的内容。
宋俭啄一下,萧应怀提醒一下。
啄了七八回后。
宋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困啊——哈——
宋俭写了两个字,实在熬不住了,“啪嗒”一声,把毛笔扔在了桌子下面。
他迷迷糊糊的说:“陛下,笔掉了……我去捡起来……”
说着,他就歪过头去趴在了桌边,手垂在地上摸索着找毛笔。
笔呢。
“……”
笔……
两秒后,萧应怀就这么看着他水灵灵的趴在桌边睡着了。
宋俭:“zZZZZZ……”
萧应怀:“……”
禅修期间最忌气盛,在被气笑的前一秒又压了回去,他拨开矮桌上那把手,将宋俭写了一个多时辰的经文拿起来。
看了两秒。
“……”
闭上眼睛,再睁开。
重看一眼。
“……”
呵。
“宋俭。”
宋俭人还在梦里,嘴里miamiamiamia的不知道在吃什么。
萧应怀叫了第二声:“宋俭。”
宋俭梦里正躲在梁子上偷吃烤鸡,鸡腿刚进嘴里就听到了萧硬槐叫魂一样的声音。
叫叫叫,叫什么叫!
宋俭气呼呼的捂着耳朵,假装自己听不到。
又吃了两口鸡腿,然后猛地被一道猝不及防的想法击中,不er,他不是在庙里禅修吗?
宋俭陡然惊醒了。
他大睁着眼睛,望着近在眼前的地面,才意识到他刚才在假装捡毛笔,然后捡睡着了。
我笔呢?
刚才明明扔在这里了!
宋俭又开始装模作样的找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找什么?”
宋俭努力的睁了睁眼睛,一副没打过盹的样子,转头疑惑道:“我找笔啊陛下,我毛笔刚才掉在地上了,突然就不见了,真是奇怪。”
话刚说完,宋俭就看到男人修长的手指间正慢悠悠的把玩着一根笔。
正是他用的那根。
宋俭哈哈哈哈的尬笑两声:“原来在陛下这里啊……”边说边想伸手去拿。
手还没碰到,萧应怀就利落的一转,笔轻轻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找笔?”
宋俭:“嗯!”
“刚才?”
宋俭:“嗯嗯!”
萧应怀:“你说的刚才是一刻钟之前吗?”
宋俭傻眼了。
萧应怀慢慢靠过去,直视着他,并告诉了他那个恐怖的消息:“如你所说,你在捡笔,捡了一刻钟,朕叫了你四声你都没应。”
“呜呜……”
宋俭也不挣扎了,直接快进到求饶:“我错了陛下,我太困了。”
眼看着男人不为所动,他扑通一下跪到小蒲团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萧应怀低瞥一眼。
嗯,没看出来。
不过萧应怀也没打算怎么为难他,将他抄的经文放回了他的桌子上。
正想开口放他出去,门口就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无为的嗓音飘飘渺渺:“陛下,可愿来与无为下一局棋。”
萧应怀一顿,看向跪在小蒲团上眼巴巴的人,他抬了下手示意。
宋俭嗖一声就飞起来了,他跑过去开了门,充满感激的说:“无为师父,陛下同意了,你们玩你们玩。”
说完就直接溜走了,连一丝停留也无。
无为望着跑走的少年,面上带笑,男人从禅房内走了出来,无为行了一个佛礼说:“许多年未见陛下如此笑过了。”
萧应怀:“……”
如果冷笑也算笑的话。
宋俭溜走后抻着胳膊在庙院里瞎溜达,碰见扫地的小和尚就过去帮人家扫地,碰见提水的小和尚就过去帮人家提水,整个一乐于助人的小蜜蜂。
此时禅房门口的走廊里放着一方矮桌,矮桌上棋子黑白交错杀意无声。
萧应怀和无为席地而坐,各执一子。
无为:“陛下如今下棋怎的如此温和?”
萧应怀指尖轻轻摩挲着圆润光滑的黑棋,神色淡淡:“有吗?”
无为只是反问:“陛下觉得没有?”
萧应怀并未应答,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无为思忖片刻,也落下一子,随后便从棋局中移开,望向庙院中活泼的身影。
“陛下去年来时,我说天显灾异,大燕恐有祸乱,如今再看却是福星环绕,倒是个好兆头。”
萧应怀掀起眼眸,顺着无为的视线看去。
“小师父小师父!墙头那边的花叫什么名字呀?”
宋俭噔噔噔跑过去。
“小师父小师父!你们在哪里挑水呀!我能不能也去看看!”
宋俭又噔噔噔的跑回来。
“我帮你我帮你!”
“啊——小鸟——”
“啊——蝴蝶——”
“宋施主,那是大蛾子呀。”
少年不知疲乏一般,白皙的面庞上笑意灿烂,竟让这简朴的庙院也显出几分生动来。
“陛下,该您落子了。”
萧应怀骤然回神。
无为依然是那样一副淡笑的神色,慢悠悠的说了句:“陛下,三世诸佛以自心为本师。”
这一局棋下完后天色已经暗了,有小沙弥过来送斋饭,宋俭赶紧接来:“谢谢小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