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薛野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对自己说:“别心软,薛野,别心软。那可是徐白。”
正在薛野做心里建设的同时,徐白开了口,像是要再次确认般,他问道:“你答应了?”
徐白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嘶哑,若是仔细听的话,还能察觉到其中几丝不为人知的颤抖。
可惜薛野错过了这个小细节:“啊?”他没仔细听,脑子里满是自己的小盘算,只囫囵地点头附和着徐白,道:“答应,答应,自然答应。”他说得十分轻巧,就像是刚刚在街上被人邀请去吃酒一般自然。
既不走脑,也不走心。
可那是一个承诺。
薛野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脑子乱乱的,只记得要确保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对了!”薛野“蹭”得一下站了起来,立在了徐白的面前,而后双手抚上了徐白肩上,微微一用力,便将徐白推倒在了床榻之上。薛野一边这么做,嘴上还一边火急火燎地对徐白说着,“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损耗了不少灵力。不如今晚便抓紧双修,好好滋补回来,如何?”
徐白原是不可能那么容易被薛野推倒的,但今夜,他格外高兴。他没有说话,他虽不主动但也不拒绝,只用一双美目望着薛野,任由薛野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而薛野则调笑着将徐白的两个手腕给拢到了一处,而后举过徐白的头顶,扣在了床板上。而后,薛野随手扯过了身侧垂落的一根床幔,将徐白的腕子给绑在了床头。这屋的床幔是天青色的,薄纱的材质,如同流水般从床架上倾落下来,穿堂的夜风吹过,层层叠叠的床幔随风翩舞,唯有那么一根,如同一条小蛇一般,缠上了一双皓白的腕子。
再要命不过。
薛野看着此情此景,心念一动,低头在徐白的手腕内侧留下了一个牙印。而后,薛野跨坐到了徐白的身上,一双手覆上徐白的腰际,缓缓解开了徐白的腰间的系带。
衣襟被扯乱,徐白那匀称的肌肤线条若隐若现地展现在了薛野的眼前。于是他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堪称“流氓”的笑容,低头看向身下的徐白,狡黠地说道:“玄天剑君”此番辛劳,我来为剑君松松筋骨可好。”
徐白没有反抗,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薛野的脸。仍是一张冷静自持的面容,但一个细微的吞咽动作,还是极为不经意地透露出了徐白的真实想法。
薛野的目的却还没有达到,他的手仍在一路往下逡巡,颇为胡来地在徐白的身上四处摸索,燃起了无数浇不灭的业火。最后,薛野的手掌停在了徐白小腹的位置,那里离一些让人心猿意马的所在只一线之隔,而薛野的手,则暧昧地在徐白的肌肤上打着圈。
徐白从不曾见过薛野如此主动的姿态,薛野向来只对修为感兴趣,对双修之事本身,则总是半推半就,不大情愿。
难得的,徐白说了今日在床上的第一句话:“你今日……”怎么和平常不一样?
可话音未落,徐白却突然感到自己的丹田猛地传来一阵震动,他往下看去,却见薛野的手掌正覆在自己丹田之上,然而还没等徐白有所动作,便只觉全身灵力滞涩,身体骤然一软,紧接着,徐白眼前一黑,便登时人事不知了。
陷入昏迷前,徐白只记得自己听见薛野愉悦的嗓音传到了自己的耳边,嘲讽意味十足地说道:“玄天剑君,还是大意了啊……”
好一个色令智昏。
……
等薛野打开房门出去的时候,玉枝已经在房门外等着他了。薛野看见她也不啰嗦,径自将一颗黑色的珠子抛了过去。
薛野言简意赅地说道:“他在里面。”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黑色的珠子是薛野硬向徐白讨来的囚珠,先前在薄命司之时,徐白还威胁过薛野要把他关进囚珠里,没想到如今,却是自己先被关了进去。
玉枝接过囚珠,也不曾道谢,反而看向薛野,道:“你这么做,等少主醒了怕是饶不了你。”
虽然薛野的所作所为确实帮了玉枝,但玉枝的语气里却听不出有丝毫的客气。事实上,玉枝甚至有些隐隐的气愤。她不明白这个少主最为信任的人为什么会为了些许的蝇头小利而选择背叛少主。但同样,玉枝也清楚地知道,她并没有谴责任何薛野的资格,因为真正主导这场背叛的人是她自己。
因为说到底,薛野不过是她的共犯。
实际上,玉枝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这一天她心心念念了三百年,若是让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少主离开,她是宁死也办不到的。可能带少主回北境便是是她的天命,她不明白天命是好是坏,却唯有奔赴天命。
“饶不了我?”薛野听了这话,不由地笑出了声,“那也得要等他能找到我再说。”
薛野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绝对自信,不出意外,他早已想出了完全的藏匿之法,即便徐白成功从北境的风云中活了下来,想要找到薛野,只怕也需费上不少功夫。
薛野问玉枝:“姑姑先前答应我的东西呢?”
玉枝也是爽快,直接将一个芥子囊扔到了薛野怀里,语气稍显冷硬地说道:“这里面是一艘飞舟和我多年攒下的天材地宝,你可自行清点。”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薛野也不在意玉枝的态度,毕竟任谁花光了身家财产,心情不可能会好,他笑盈盈地对玉枝说道:“好说好说。”
薛野转身刚要走,却在回身的瞬间停顿了一下,对玉枝说道:“我劝你最好还是等到了北境再把他放出来,否则他闹起来,你怕是制不住。”
玉枝此刻已经把囚珠放进了自己的芥子囊中,她朝着薛野微微颔首,道:“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主人的尸体也尚在我的芥子囊中,我们今晚便会启程离开,最快明日便可到达北境。”
说着,玉枝将两指拢在唇边,吹了个口哨,便听见天边传来一声鸣啼,一只长着五彩羽翼的灵鸟缓缓落在了玉枝的身边。不出意外的话,这应当便是玉枝的代步工具了。
其羽翙翙,熠熠生辉。
“哦,那,一路顺风。”薛野客套了一声,而后也不等玉枝骑上她的灵鸟,便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快,孑然的影子被寥落的灯光投射在了地上,被拉得颀长无比。那影子缀在薛野身后,像是一个拼命追赶着他的怪物。
玉枝默默看着薛野远去的背影,似乎想说什么,但末了,只是轻叹了一声。
听见玉枝那灵兽远去声音之后,薛野才终于慢下了脚步,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怪了。”薛野心想。
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实在是太想回头看看了。
好在他忍住了。
可惜他忍住了。
……
事已至此,今夜怕是睡不着了,薛野索性直接启程,离开了从渊城。
一来嘛,正好甩掉那些无由来的奇怪心绪,二来嘛……
果然,薛野刚出城不到三里地,便听见从渊城的方向突然发出了一阵巨响。他回头看去,远处的楼阁正冒着黑烟,精美的穹顶此时已委顿在地,不出意外应该是有什么人在里面打起来了。
于是,薛野向着从渊城的方向默念道:“黎阳,就辛苦你了。”
魔尊一死,怕是从渊城里什么妖魔鬼怪都会想要分一杯羹,打起来是早晚的事。
薛野之所以脚底抹油得这么快,就是为了躲避这个局面。
“还好跑得快,不然把我卷进去就得不偿失了。”薛野耸了耸肩,再次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幸灾乐祸地想道,“看来黎阳要头疼一段时间了。”
正当薛野心情大好的当口,却听自己手腕上的传音缚里传来了楚平的声音:“薛师兄,你在哪啊,小师叔怎么也不见了?”
薛野这才想起这东西的存在,这是黎阳先前为了对战魔尊而给他们四人带上的,用得不多,薛野几乎都要忘了它的存在了。
薛野满嘴跑火车:“我一个散修自然是走了,至于你小师叔嘛……他回去探亲了。”
楚平也不怀疑,“哦”了一声之后便问道:“那你们还上清宗吗?”他那头传来兵戈相交的声音,似乎正在打斗之中。
“你猜?”
楚平憨憨地问道:“薛师兄,你们要是还没走远的话,能回来帮帮我吗?这些魔修打我打得好凶,我有些招架不住啊。”
薛野就是为了偷懒才跑的,肯定不可能回去啊,只装模作样地说:“这不就是顶好的实战机会吗?机会难得,你是该多练练了。”
这机会,楚平怕是并不想得,只能哀哀戚戚地说:“可是,可是……”
楚平“可是”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屁来,倒是黎阳的声音有些气恼的声音插了进来:“蠢货,打架呢!专心点!”
听他们的语气,这场战斗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棘手。
薛野听得有趣,一边听着战况,一边一搭没一搭地逗着楚平解闷,乐得“咯咯”直笑,然而没想到,正在此时,一个低沉的嗓音突然加入了对话之中。
“薛野。”
那语调带着杀意,如同远山上化不开的冰雪,单是听见,便能让人感觉仿佛坠入了冬日结冰的湖面。
是徐白。
徐白不愧是当时一等一的剑修,这么快便已经醒了。
不过这正常,本来薛野也没指望自己的雕虫小技能让徐白昏迷太久。更何况,徐白此刻尚被困在囚珠之中,木已成舟,便是让徐白知道了自己的盘算,也是为时已晚了。
只是在那么一个瞬间,当徐白的嗓音蓦然从传音缚中传来时候,薛野确实心跳漏了一拍。
那传音缚就系在薛野的手腕上,他正好能清晰地感知到了红绳的震动。薛野只觉得那震动似乎通过了自己手腕内侧的心脉,一路上移,回溯到了心脏之中,让自己整个人微微一顿。
糟了,苦主找上门了。
尽管因为被抓包而吓了一跳,但薛野是何许人也,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如同一个胜利者一般,耀武扬威地朝传音缚那头说道:“怎么了?未来的北境之主?囚珠的滋味如何啊?”
徐白并不理会薛野语气中的嘲讽,言简意赅地说:“你要跑,就跑远一点。”
乍一听,徐白的声音好像十分冷静,可细品之下便可知道,此时的徐白的语调比他素日里还要冷上几分,就像是——因为冻得太过坚实而即将破碎的剑刃,洋溢着疯狂边缘的克制与压抑。
“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被我抓到。”
一个“抓”字被徐白念得很重,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第109章
司天门坐落在一座不高的丘陵上,山下有湖,山顶有塔。湖是天一湖,塔是聚星阁。天一湖畔建了一座天一楼,乃门中议事之所在,至于门人住处,则散落在山上各处,一个个不大的院落被层层绿植所掩盖,再清幽不过。
只是清幽的同时,采光却不多,但好在司天门的内门弟子很少回门派,他们引气入体之后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在各处游历,著书传道,看凡人命数,然而司天门中先人曾立下规矩——只可看人天命,不可改人天命,唯有冷眼旁观,做世人命中看客。
怪哉怪哉,要做世外仙,亦为红尘客。
一年一度,司天门的弟子会回到门中,齐聚天一楼,观满天星数,断人间吉凶。也唯有在这样的日子里,向来冷清的司天门才会难得地热闹起来。
因着师兄弟很少见面,故而每到此时,门人总是极为开怀的。
但今日,陆离虽难得回了司天门,面色却不太好。因他不知怎得,从晨起之后便开始右眼皮直跳。
“我往日行善积德,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吧……”
然而正在陆离这么想着的时候,便突然被一个眉毛很粗的师弟拦住了去路。
那眉毛很粗的师弟看上去很是焦急,道:“大师兄,我素日里惯用的龟甲不知去哪了,没了它我今日的卜算怕是要不灵了,真到了那个时候,能不能替我在师父面前多美言几句,叫他不要罚得太重?”
二人的师兄正是司天门掌门,名唤擎羊天官,为人严厉,赏罚分明。门内弟子最是畏惧他,但陆离却不怕,因为擎羊天官很宝贝他的大徒弟。但也不怪擎羊天官偏心,要知道陆离不光天赋卓绝,更是司天阁千年不遇的命理奇才,本人也端庄持重,进退有度,不夸张地说,往上数五百年,唯有徐白能与之一较高下。
当然,只是在外人看来。
在擎羊天官眼里,谁也比不上他的好徒弟陆离。
用擎羊天官的话来说:“伯清和仲简那两个老匹夫,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爱吹牛逼,空口白牙就想用他徒弟压我徒弟一头,简直是不要脸!”
这话擎羊天官不光在门里说,在外面也说,甚至当着上清宗掌门和剑圣的面都这么说,可见对陆离的喜爱。故而只要陆离不犯原则性错误,擎羊天官往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去了。
而陆离作为大师兄,也很照拂门内师弟。故而只要门中有人犯错,便会跑去找陆离,以求少点责罚。长此以往,陆离变成了司天门众人的主心骨,若是陆离不在,司天门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唯恐教擎羊天官发现什么错处,少不得一顿磋磨。
眼看着面前的粗眉毛师弟都要哭出来了,陆离赶紧安抚道:“师弟莫慌,我那里还有上月新捕到的一只北海灵龟,我一会儿便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