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开花之术并不是多么复杂的法术,但将灵力浪费在这种地方,未免有些铺张浪费了。
黎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引着薛野向前走,同时在嘴里反问道:“你知道从渊城最不缺的是什么吗?”
“什么?”
黎阳言简意赅的吐出了两个字:“魔修。”
从极之渊的每一个魔修,都是不远千里前来寻求魔尊庇佑的,他们虽然同样为世所不容,但却有的强大,有的弱小。魔尊的庇护并不是没有条件的,想要留在从极之渊,就必须证明自己是对从极之渊有用的人。强大的人可以上阵厮杀,弱小的人便只能找些自己擅长的活计了。
恰好,魔尊爱看从极之渊无法盛开的桃花。
对于从极之渊的魔修来说,只要能继续留在这里,别说是维护桃花的花期了,便是做一只烛台,亦是义不容辞。
薛野也没有细究这其中的缘由,只是心中想到:这黄沙灼桃还挺好看,等他杀了魔尊,将从极之渊拿到手以后,不如便也一切照旧吧。
想到这里,薛野决定加急把杀魔尊的事情提上日程。当务之急便是赶紧把自己身上的伤治好,已完全的状态赢战魔尊。
薛野这么想着,伤口有泛起了新一轮的疼痛,他催促黎阳道:“算了算了,我懒得听你讲这些,我肩上的伤还疼着,还是快给我找个医修来吧。”
黎阳对着烬花城似乎极为熟悉,他带着薛野沿着主河道一路往前走,口中说道:“你且随我来。”
而后,黎阳将薛野带入了全程最大的一座府邸之中。
薛野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座府邸,竟然就是烬花城的城主府。烬花城的城主一听说少君到此,几乎是跑着来到了两人面前。那城主约莫四五十岁,出现在薛野面前的时候,正在气喘吁吁地擦着脑袋上的汗。他头上的头发已经十分稀疏了,身体却吃得十分敦实,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正直壮年的土财主。
黎阳指着那名城主,向薛野介绍道:“这是霍伏,是我的心腹,在从极之渊的这些日子,你可暂时借住在他这里。”
黎阳让薛野借宿,却没有谈及自己,明显是话里有话,于是薛野问他:“那你呢。”
“父亲唤我,耽搁不得,我需要马上赶回从渊城。”
看得出来,黎阳应当十分忌惮自己的父亲,否则怎么会刚一收到传信,便不管不顾地往从渊城赶?而这份匆忙本身,又暗含着一份欲言又止的畏惧。
心存畏惧本身算不上是多么坏的事情,但是过多的畏惧却容易让人故步自封,止步不前。
于是,薛野再次向黎阳确认起了他的决心:“那我们的交易怎么办?”
薛野指的是杀死魔尊的事情。
看了一旁的霍伏一眼,而后隐晦地朝薛野表示道:“等我回来,就进行交易。”
黎阳的意思是:我没有忘。
是薛野想要的答案。
薛野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看了站在一旁的霍伏一眼——黎阳没有当着霍伏的面与薛野讨论合谋魔尊的事情,而只是语焉不详地让薛野等,便意味着,黎阳连对他这个所谓的心腹,也只能给予十分有限的信任。
为了安同伙的心,黎阳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栖寒枝可以先放在你那里。”
说罢,黎阳将那个白玉净瓶递给了薛野。
薛野当然是毫不客气地将栖寒枝接了过来,当着黎阳的面放进了自己的芥子囊中。
黎阳很快便行色匆匆地启程了,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指着薛野提醒霍伏:“好生招待。”
霍伏满口答应了下来。
霍伏对薛野的态度倒是没什么可指摘的,即便黎阳走了,霍伏依然客气地招呼着薛野坐了下来,而后又让侍女上了茶。
出于谨慎考虑薛野并没喝,但看那茶叶的色泽,应该是好茶。
倒是不曾有丝毫怠慢的意思。
霍伏囫囵地喝了一口茶盏里的热茶,咂摸了两下落进嘴里的茶叶,而后才看向薛野问道:“小仙君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您既然是少君的朋友,那么必然也是我的朋友,对了,还不知道小仙君贵姓?”
这话显然是在打探薛野的来历,只是问得太直接,就像对方说实话似的。
薛野听完,端起茶盏拢了两下茶盖,而后朝霍伏露出了个罕见的温和笑容,眼睛都不眨地撒谎道:“我叫徐白。”
薛野和黎阳此行是来杀魔尊的,古往今来也不曾见过哪个杀人放火的行家会在干坏事的时候留下真实姓名。黎阳是从渊城少君伪造不了身份,他薛野一个陌生散修,说自己叫什么不无从考据。
所以,薛野报给霍伏的,是他走南闯北的惯用姓名。
这城主虽是黎阳的心腹,但魔修之间从来也没有什么真心实意的推心置腹,有的只是利益一致,为虎作伥而已。不过,黎阳既然能把薛野留在烬花城,便说明,无论这里的人怀着什么样的鬼胎,薛野留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却不想薛野一说出“徐白”这个名字的时候,霍伏的眼睛却霎时间亮了,他急忙方向茶盏,惊喜地朝薛野确认道:“可是上清宗的玄天剑君徐白?”
霍伏的这个反应倒是出乎了薛野的意料,他忍不住看着面前这个高兴的胖子挑了挑眉,心道:“就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认识徐白?”
薛野不说自己是,也不说自己不是,只静静地看着霍伏。
而霍伏见薛野不说话,便顺理成章地将他这种反应看做是默认了。于是霍伏立时便欢天喜地地对着薛野作了个揖,口中道:“拜见玄天剑君。”
薛野一看,哟,还挺虔诚。
只是从“霍伏连自己要拜见的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点来看,他应该也不曾见过徐白本人。
“否则怎么能将玉树临风的我和那形容猥琐的徐白混作一团?”薛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名城主,见他恭敬的样子不似作伪,
想到这里,薛野咳嗽了一声,对着那城主问道:“咳咳,你何以认识我?”
“小女逃逸来从极之渊的时候,曾在红菱山上受过剑君的救命之恩,我只有这么一个独女,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霍伏当年是因为被仇家追杀才不得不到从极之渊来的,逃命路上与妻女不慎走散,历经多年也没能寻到,半年前霍伏终于派人寻到了自己的女儿,得知她一路历尽艰险,在红菱山上更是差点罹难,多亏被路过的徐白顺手救了下来。
薛野听完,心道:“这听起来倒像是徐白的行事作风,徐白这人最好多管闲事,终日四处见义勇为。”
嘴上却说道:“大恩大德不敢说,现下有一件事你倒是能帮我。”
霍伏听了,很是认真地说道:“剑君大人但说无妨。”
薛野指了指自己血迹已经干涸了的肩膀,道:“先为我找个医修来。”
修士受伤,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加上修士的体质异于常人,只要能跑能跳,多半便没什么大碍,所以一开始霍伏虽然看见了薛野的剑伤,却并没有多当回事,而如今薛野主动提出,霍伏赶紧拍了拍脑袋,自谦道:“瞧我这没用的这猪脑子,我这就为剑君安顿好房间养伤,医修也会在晚些时候来为剑君看诊。”
霍伏的动作很快,立马就把薛野安置进了东边的一处院落里,薛野进房间还没多久,一名女医修也随后赶到。
女医修细细地查探过薛野的伤势过后,说道:“剑君大人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也没有发炎的迹象,恢复地很好,只是——
薛野道:“那我的伤口怎么还会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这一点女医修也已经注意到了:“里面似乎有一股极为细小的雷息,那雷息虽然很弱,但是触及伤口处尚未愈合的皮肉,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果然又是那劳什子的雷息搞的鬼!
薛野听见这两个字就冒火,徐白先前就留了一缕雷息在他的气海之内,那雷息演化而成的花纹如今还盘踞在他的元婴上呢,如今竟然还敢再往他的伤口里放一道。
简直是无法无天!
许是薛野此刻的脸色过于难看,那名女医修见了也不由地后退了半步,生怕薛野突然爆发殃及自己。
但好在薛野虽然脾气不好,倒也没有四处朝陌生人泄愤的爱好,他只是顺着女修的话询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去掉雷息?”
女医修摇了摇头,她刚刚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去除雷息,只是没能成功而已。
“这雷息刚猛,我修为太低,实在是没有办法。”女医修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雷息的气息还算浅淡,应当并不能够长存,相信假以时日,便会自行消散的。”
先前徐白留在薛野身体里的雷息,力量便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减弱的,所以女医修的这个说法在薛野听来,确实也有道理。
只是旧仇未报,又添新仇,这口气,薛野怎么能忍得下!
薛野忍不住在心中再次咒骂了一声:“该死的徐白。”
女医修又叮嘱了薛野一些护理伤口的注意事项,见薛野一一点头答应之后,才拜别了薛野,匆匆往外面走去了。
而那女修走了没多久之后,薛野才刚刚穿好衣服,便看见一个肥硕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
霍伏见薛野看向自己,露出了个友善的笑容,道:“剑君。”
对比热情的霍伏,薛野的态度看上去就很是敷衍了。
“什么事?”
倒别说,薛野冷淡的态度倒是把“他是玄天剑君”这件事的可信度又加深了不少。
霍伏对薛野说道:“我心知剑君乃是初到此地,故此特地备好了一桌酒宴,也好一尽地主之谊,不知剑君可否赏脸?”
薛野原是想要拒绝的,但他突然想到:这宴席本是为了徐白准备的。
薛野总是不可避免地会对本属于徐白的东西产生兴趣。
本属于徐白的剑,本属于徐白的机缘,甚至是本属于徐白的宴席。
于是薛野改变了主意,他对着霍伏说道:“带路罢。”
这一夜,薛野喝着城主珍藏的美酒,看着面前成群的美姬起舞,好不快活。
也是在这一夜,烬花城刮起了一场几年难得一遇的大风,纷纷扬扬地黄沙被吹至天际,四围的一切都如同起雾了一般难以看清。
乘着这一阵巨大的沙尘,烬花城中久违地混入了两个生人。
第69章
烬花城的旧岁客栈里,一名小二正在心不在焉地扫着地。
他一边扫地,一边偷偷地瞄着二楼最东边的两间房间,那里面的客人已经住进去两天了,但这两天里这两位客人却从来没有再在小二面前露过面。
说起来,小二接待这二名客人住进店里的那天,烬花城正好起了大沙尘。当时小二看着天色,料想应当不会有远行人到此,打算早点打烊偷个懒,却不想刚刚关了半扇门,便看见两道颀长的身影站在了自家门前。
是两个不曾在城中见过的陌生面孔。
小二原是个散修,年纪轻的时候也曾经是个富家公子,终日逗猫遛狗无所事事,觉得日子过得十分舒坦。不料有一日见着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老道士告诉他:自己已经活了三百年有余,还能活得更长,便是等小二死了,老道士还能接着活。听了这话,小二回去之后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他心想着:等他百年之后,这庞大的家产不是要落入旁人之手,为他人作嫁衣?
这还得了。
小二越想越难受,最后急得整晚都没能睡着。第二天天一亮,他便打算同老道士一样求取长生,却因为资质差被各家名门大派拒之门外,后来散尽家财买了本秘籍,隐匿在深山中潜心修炼,终于花了三十年筑基了,才发现自己当初买的,竟是本魔修秘籍。成了魔修之后,小二在中州可谓是人人喊打。他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再一遭人排挤更是无处容身。
辗转流离,最后只能在这烬花城里当了个小二。
虽然世人皆道从极之渊是魔修汇集之地,为世所不容,但实际上,这烬花城里同小二一样的魔修比比皆是,他们自保能力极弱,所奢求的,不过是一个容身之所。
那日小二看着面前的两名生人,有些吃不准他们的修为高低,但他看外面风沙那么大,这两人身上却没有沾上一点沙尘,一看便知道本事不低。且他二人走路带风,看上去不像是一般散修,倒更像是世家大派的弟子。
但那也与小二无关,毕竟,在这烬花城里,来历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因着城中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无论是被灭门的遗孤,还是灭人满门的凶手,烬花城全都一视同仁的敞开城门,凡事修者进城,从来无人阻拦。
所以小二也早就练就了一副见怪不怪的本事,无论见到怎样的客人都能安之若素地笑脸相迎。
小二看着面前这两位不明身份的客人,询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小二这话是对着走在前面的那名客人说的,因为走在后面的那名少年修士虽然长得浓眉大眼的,但看着神情憨憨的,一看便知道做不了主,小二送来迎往惯了,最是知道这种时候,便要同能做主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