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当机立断,挥动长剑,两把剑错身而过,火花闪烁。
而薛野则是在激烈的交锋中将剑一个倒手,撤离徐白剑刃所能及的范围。而后足尖轻踏,向后借力,剑锋矫若游龙,瞬间绕过了徐白的剑锋,朝着他的心口而去。这是一招以命搏命的杀招,因为与此同时,薛野的身前防守也同样空虚了起来。
这种时候,就看谁的剑更快了。
薛野嘴角勾勒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他明白这一局他赢定了。
他从进剑冢开始就一直在偷偷跟踪徐白,自然清楚地知道徐白刚刚受到了寒江雪所发出的威压影响,体内气海如同波涛未平的海面暂时还不能及时平静。
薛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刚刚在登顶之时感到体内气血翻涌不止,便立刻服下了宋思远给他的那枚混元丹,霎时修为跨越了一个大境界,达到了元婴初期,故而寒江雪放出的威压虽然对金丹期的徐白来说过于强人所难,但是对暂时抵达元婴期的薛野来说,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对于薛野来说,现在的他状态良好,而徐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徐白撤手回防,再次成功挡住了薛野行至眼前的剑,紧接着,他说出了见到薛野之后的第一句话:“你要杀我,为什么?”
薛野的剑招招朝着徐白的要害而去,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但徐白似乎对薛野要杀他这件事更多的是不解而不是愤怒。
薛野丝毫没有偷袭被拆穿后的窘迫,他看着徐白冷淡的眉眼,道:“因为你挡路了。”
通天之途,陡而艰险,从来都是一条独木桥。
徐白皱眉,但他并没有开口否定薛野的话,他紧紧盯着薛野的双眼,紧接着,一道剑意激荡开来。薛野瞬间察觉,挥剑抵挡,一声剑鸣之后,薛野的下品灵剑竟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不过片刻,薛野手中的下品灵剑便在徐白剑意之下分崩离析。薛野的剑刃虽碎,徐白的剑意未消。薛野以元婴期的肉身相抗,却被割出道道剑痕,而后抵挡不了,被击飞出去,落在了石台的边缘,寒江雪面前。
薛野只感觉脏腑之中翻江倒海,喉头抑制不住地泛起一阵腥甜,薛野把这口血硬生生压了下去,但紧接着,踏遍感觉体内原本充盈的灵气在渐渐溃散——是混元丹的药效过了。
可笑,他薛野便是吃下了混元丹,竟然还是败在了徐白的剑意之下。难道元婴期的薛野竟然还打不过金丹期的徐白吗?
薛野内心几经波折,却听见身后传来徐白古井无波的声音:“还比吗?”
比?薛野哪里是在比,薛野是在争。
徐白总是如此,他不争便是争了,天道把他想要的一切都双手奉上,只等着徐白来拿便是。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可以轻易击碎薛野用自尊换来的一切。
薛野不经想问一句凭什么?
就凭徐白出生比薛野干净?就凭徐白天资比薛野优越?还是凭徐白受天道爱戴,回回都能化险为夷?
薛野不服。薛野不服!
他是修者,这一辈子,与人争,与天争,与命争,谁人挡他他便与谁争。
薛野回头,双目通红地看着立在他面前的寒江雪,而后聚起喉头氤氲的心头血气,淬成一口不甘的怒火,绣口一吐,在寒江雪白色的剑身上落下了点点猩红,如同待放的红梅一般,灼人眼球。
寒江雪剑身激荡,竟然引得整个剑冢中的剑也随之一同颤动——薛野想要强逼寒江雪认主
薛野回过头,看着徐白难得显露的震惊神情,无端觉得自己原本那郁结心头的怨气消散了些许,他无视身上的伤痛,对着徐白露出了一个充满嘲意的笑容:“怎么?知道怕了?”
第7章
强逼神剑认主这样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薛野当然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
但这样的事情理论上确实可行:神剑认主无外乎两个条件,一是取剑人有能力抵抗威压站到神剑的面前,二是神剑自己愿意奉取剑人为主,而后只要取剑之人将自己的心头血浇筑在神剑之上。
薛野和徐白的差距不过是寒江雪愿不愿意认之为主罢了。
尽管薛野已经将口中的心头血喷在了寒江雪的剑身上,但是寒江雪却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其实很正常,神剑个顶个地眼高于顶,在认主这件事情上面更是千挑万选,像寒江雪这种不世出的神剑更是一千多年都没有过心仪的剑主。神剑都有傲骨,自然不可能什么阿猫阿狗只要站到寒江雪面前,寒江雪就愿意跟着走。
但薛野不信邪,他听见徐白毫无波澜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传来:“寒江雪对你无意,收手吧。”
薛野甚至都可以想象到此时的徐白脸上肯定依然是板着那一张死人脸,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就如同是在给薛野那平庸的剑修生涯宣读判词一样。好像无论薛野如何出丑,在徐白看来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哪怕徐白脸上带着嘲讽都能让薛野好过很多,但看见徐白那和平常一样的冷淡的神情只能让薛野了解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徐白从一开始就觉得薛野办不到。
撂下了狠话又被狠狠打脸的薛野没有回头,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寒江雪,甚至把下唇咬出了血都没有察觉。薛野知道,若是在这里输给了徐白,那他这一生怕是都不可能再有赢过徐白的机会了。徐白会拿到他心仪的神剑,而薛野则会在离开剑冢之后被宋思远剖出金丹。往后,他与徐白,便是云泥之别。
凭着这一点,薛野也愿意破釜沉舟。
薛野抓起了手中断裂的下品灵剑碎片,咬着牙对身后的徐白说道:“寒江雪有意无意,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罢,薛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将下品灵剑的碎片扎进了自己的心口。霎时间,薛野心头血如同不要钱一般倾泻在寒江雪之上——既然寒江雪不肯认他为主,那薛野留着这一身心头血还有什么用处?
薛野侧过身,整个人几乎已经跪在了地上,他俯身在寒江雪之上,心口的血渍如同大树的根茎一般蜿蜒开来。薛野扭头看向徐白,大量流失的血液让薛野的视线有些模糊,他似乎见徐白往前走了两步,但徐白脸上的表情却看不真切。
“呵。”薛野不用看也知道,“定是看我即将驯服寒江雪,内心焦急,现在指不定正涕泗横流呢。”
但薛野此刻也没有余力去关注徐白了,因他实际上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薛野如今是在赌,赌寒江雪作为神剑,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头血耗尽而亡。
好一手人类发明的至高绝招——道德绑架。
如果在薛野的心头血流尽之前,寒江雪屈服了,那便是薛野赢,反之,薛野便只能死在这里了。
“那又如何?”薛野想,“反正我不后悔。”
徐白想要上前,却被薛野阻止。
薛野听见徐白听上去显得有些飘忽的声音传到耳边:“你会死的。”徐白的声音低沉,语速却快了几分,隐隐透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焦急。
但薛野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徐白何许人也,他干什么都总是游刃有余,什么时候着急过。
薛野旋即又在心内嗤笑徐白的话:“死?死有什么可怕的,输才可怕。”
好在,薛野赌赢了。
似梦似醒之间,薛野听见似乎寒江雪发出了一声剑鸣,如同一道悠长的叹息一样,回荡在石台上的两人耳边。
正当薛野因为流血过多而感觉到全身发冷的时候,寒江雪的剑身上闪过一道流光,紧接着,薛野只感觉到一股冰雪之气钻入了他的剑伤之中,替他修补着受伤的心脉。
薛野原本还在流血的伤口霎时间便止住了,原本因失血过多而感觉晕眩的身体也在逐渐恢复。
薛野见状忍不住看着徐白发出大笑:“哈哈哈,成了!成了!”
薛野竟然真的成功把徐白的本命剑抢到了手。他手中握着染血的寒江雪,回身死死盯着面前的徐白:“那下品灵剑当年因你而得,如今为你所断,也算因果。但如今,你却要死于原本属于你的本命剑之下了,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徐白只是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
薛野乘胜追击,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腾空而起,并顺势拔出了原本牢牢插在石台上的寒江雪。而后薛野在手中挽了个剑花,瞬间,石台上如同掀起了一阵冷冽的霜风,而后薛野似乎对手中的寒江雪感到十分满意,微微一笑,便在瞬息之间随着剑花的起势猝然出手,朝着徐白发出了攻击。
徐白只感觉一股霜寒之气朝着自己涌了过来,他祭出剑意抵挡,但刚刚才悟出的剑意还处在青涩阶段,不够凝练坚韧,对付薛野之前的下品灵剑虽然轻而易举,但是真正和寒江雪这样的神剑对打却还是终究差了几分。
薛野挥动寒江雪,转瞬之间便抵挡上了徐白的剑意,一击之下,徐白的剑意竟然被打飞出去。
紧接着薛野提剑上前,与徐白两剑相接,谁知道徐白的剑与寒江雪相交的地方竟然结起了一层冰霜,那冰霜从相交之处蔓延开来,转眼之间便蔓延到了整个剑身,剑柄,甚至徐白握剑的手上。
寒气之强烈,让徐白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难以招架。他只感觉自己的右手一凉,然后便是长久的麻木,低头一看,右手竟然已经被冻伤,呈现青紫色,这导致徐白无论挥剑还是执剑,都没有原先那么灵活了,一时之间,与薛野的对招,竟然就这么落了下风。
薛野见状大喜,他一招一式都没有留力,寒江雪打在徐白的佩剑之上发出阵阵剑鸣。而徐白且战且退,一时之间竟就这么退到了石台的侧边。只一差一步,徐白就将跌入底下的万丈深渊。
徐白的剑意再次从薛野的身后朝他袭来,但薛野早就知道徐白会垂死挣扎,回身一剑,竟然就这么将这道剑意给打散了。
剑意,乃是执剑之人心中的所感所想所悟,当剑修的剑道与天道相通的时候,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悟出剑意。剑意需要被不断打磨、精进,也就是执剑之人要不停地探寻自己的剑道。而当剑修开始怀疑的自己的剑,那么同样地,剑修的剑意也会开始变得脆弱和不堪一击。
显然,对于徐白来说,失去寒江雪和持续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已经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导致徐白的剑意变弱了,所以才会被薛野给轻松击散。而被薛野轻松击散了剑意之后,徐白对自己的剑产生了更多的疑问。一时间竟然无法再凝成新的剑意。
徐白还在后退,半只脚已经踩空,只差半步就将坠入无底深渊。
徐白的眼前有些模糊,他现在的状况糟得不能再糟了——剑意不能凝聚,刚刚因为寒江雪的威压而翻腾的内息还不能平静,右手还被冻伤。好像一切都在跟自己作对一样,徐白的剑招已经不能成形了。
电光火石之间,徐白看向了薛野手中熠熠生辉的寒江雪,和自己被冻得发紫的右手中已经如同凡铁一般的佩剑。
本是对自己如此不利的场景,徐白的心中却感觉到了一片无与伦比的平静,他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猛然睁开眼,毫无惧意地直视着薛野的眼睛。
那一刻,如同在外门初初学剑时一样,徐白再次摆出了自己练了成百上千遍的那一式剑招:“可那又如何?”
徐白没有一丝一毫的绝望,反而在这场生死搏杀中感受到了什么叫热血沸腾:“我还有我手中这把剑。”
“便是今日,天要杀我,也需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薛野原以为自己赢定了,他的剑尖正对着徐白的丹田刺去。
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徐白心念一动,如同应和他的心声一般,整个剑冢霎时之间竟然响起一阵雷动之声,阵阵轰鸣从穹顶传来,两人抬头望去,缺见穹顶上方,正对着原本寒江雪矗立的位置,竟然倒插着一把黑色的剑。因他所在的位置没有路能抵达,人们也习惯性地忽略高于自己视线的事物,所以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那剑身嗡鸣,如山呼海啸,在转眼,那柄黑色的剑,竟然自行脱离了穹顶,一路飞行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直直插在了徐白的身前,拦住了薛野和寒江雪的去路。
剑冢之外,原本还天朗气清的不归涯竟然突然变得雷云阵阵,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眼前的山峦从内部发出轰鸣,昭示了此间重重不平凡的意象。其余聚集在此处看热闹的弟子都感觉到异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正在等着徐白的金丹的宋思远,则是看着正在轰鸣的剑冢皱起了眉头:“但愿不要横生枝节才好啊。”
而在人群的最前列仲简与掌门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见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之色。
掌门喃喃道:“难道是那把剑要出世了?”
仲简也不知道,他用担忧的神情地看向了那座容纳着剑冢的山,轻声念出了那把剑的名字:“玄天。”
第8章
“玄天动,则风雷涌。”
这是开宗祖师留下的话。
据说在开宗祖师出生以前,玄天便已经镇守在不归涯了。而玄天具体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实在是无人知晓。门派记载中说道:当年开宗祖师修炼到了大乘期,却迟迟没有寻到机缘,无法步入渡劫期。索性开宗祖师为人豁达开朗,遂决定顺其自然,不再纠结于修为之事,转而打算开宗立派,广种桃李。
既然要开宗立派,就必须先寻到一处山门所在。
于是开宗祖师便开始寻找还没被人抢占的山头,他游历九州各地,恰巧行至不归涯附近时,看见不归涯上空雷海密布,遮天蔽日。一层一层的雷云堆砌在天上,原本阳光明媚的正午瞬间就变成了深夜。
开宗祖师一看,直呼好家伙。
“重云压昼!此乃千年不遇的大异象啊。”
有异象者,怪异也。开宗祖师年轻的时候最爱四处闯荡,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到了这把年纪却也不曾见过这么大范围的怪异。
开宗祖师见状不由地有些跃跃欲试:“可遮天目,必有神祇。”于是他二话不说,一头扎进了雷电群中,寻找怪异的源头。
只见开宗祖师在无数金紫色的雷电之间左右腾挪,差点被劈成一道饭后甜点。几息之后,总算是穿越重重雷帐,在不归涯的涯底找到了一块石头。开宗祖师惊讶地发现,万道惊雷竟然奇异地汇聚于此,并且全都统一劈在了这同一块石头上面。经由造化千锤百炼,这石头在天雷的淬炼下竟慢慢演化成了一把长剑的形状。
就像是天道在此锻造了一把剑出来一般。
开宗祖师甚觉惊异,恰巧祖师也是剑修,便生了将此剑纳为己有的心思。没想到开宗祖师甫一触手此剑,便感觉那把剑的剑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斥力,这斥力之强大,竟让已至大乘期的祖师也无力招架,开宗祖师不由地啧啧称奇,直呼霸道。
祖师知道寻常名字怕是压不住如此霸道的剑,又见这把剑通体呈现出黑色,唯有剑锋出微微泛出红光,且剑刃剔透如同玄色玉石,思量再三,决定将之取名为“玄天”。
而后开宗祖师大手一挥,便在不归涯对面平底拔起了一座空心之山,取名剑冢,用以收纳此不世之剑。万万没想到玄天却不愿意进入这剑冢之中。祖师微微一笑,不由地感慨:“神剑就是神剑,如同凤凰一般非梧桐不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