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稍早一点的时候,当徐白和薛野还在石室里打架的时候,石室外的陆离正在骂娘——也不知道那名狡猾的上清宗弟子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就这么带着徐白就这么消失在了黑暗的山洞中。
陆离想追,却发现整个山洞的地面和墙壁都变成了沼泽一样的质地,走不了两步他便开始下陷。
陆离作为司天门的大弟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整个陷在了泥淖之中,抬了左脚右脚便陷进去,抬了右脚左脚便陷进去。更糟糕的是,当他想用术法将自己给弄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这沼泽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吸收着他输出的灵力。
“该死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鬼地方。”
陆离明白,他这是被困在此地了。
此刻陆离心中对徐白的唯一评价,便是怒其不争:“都说了那个叫薛野的分明就是个坏种,徐白竟还坚持要跟着走,简直是羊入虎口。”
正当陆离还在寻求脱身之法时,山洞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交谈声——
“你确定这洞里会有好东西吗?”声音的主人听上去还很年少,话里话外透着些许憨厚。
“应该会有吧,这地方处处危机四伏,就这洞里奇怪地没有威压……”另一个声音也是个少年,话里多少带着些迟疑,听得出是个软性子的。
来人正是上清宗的楚平和黎阳。
楚平这人就是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带着黎阳满岛找材料,误打误撞之下竟然也恰好结伴走到了这奇怪的山洞外面。
黎阳作为丹修,一口气背诵几百张丹方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的脑子便是在上清宗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只一眼,黎阳便断定眼前这个山洞有不寻常之处,便想让楚平带着他入洞一探。
而人在山洞中的陆离听到楚平和黎阳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朗声提醒道:“别再往里走了,这山洞有古怪。”
黑漆漆的山洞里突然传出说话声,也不知是人是鬼,着实把楚平和黎阳吓了一跳。
“是,是谁在说话?”楚平壮着胆子问道。
话音刚落,便看见山洞中亮起了一抹幽光。
原来是陆离从芥子囊中掏出了一块会发光的灵石。灵石光芒幽微,却还是成功地让楚平看清了陆离的脸。
陆离据实已告:“在下司天门陆离。这洞内似乎有什么未知的法阵,我身陷其中,用不得灵力。还望两位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换做是旁人,在这种奇诡之地,突然冒出来个不熟的司天门弟子前来求救,多少都会留个心眼。但楚平是谁啊,被薛野亲自盖章的“上清宗圣父”,他一听到有人需要帮助,就如同条件反射一样伸出了援手。
“好说好说。”
连黎阳都来不及拦他。
楚平将自己的剑鞘递了出去,让陆离拉着自己的剑鞘从泥淖中爬了出来。
陆离出来以后对着楚平行了个大礼,恭敬道谢:“多谢道友。”
楚平平常帮人可得不到一个“谢”字,如今见高不可攀的司天门陆离竟然对自己如此恭敬,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只得摸着后脑勺憨笑:“嘿嘿。”
陆离带着楚平和黎阳退到了山洞外面,而后便对两人讲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末了,陆离评价道:“你们要仔细提防那名叫薛野的弟子,他似乎对徐白抱有恶意。”
这话楚平就不爱听了,在他的眼里,上清宗就没有坏人,就算是楚平自己峰上那些常年使唤自己的师兄,也不过是为了锻炼自己。更何况,薛师兄多好啊,在海眼处还救了自己一命。楚平哪里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诋毁薛师兄。
楚平原先还觉得陆离挺好的,如今却是为了薛野当场翻脸:“你这歹人,枉我还救你出来,你分明是有心离间上清宗门人的情谊,我决不允许你再继续侮辱薛师兄。”
说着,楚平拔出了自己的本命剑。丹修黎阳虽然打架不行,但此时也站在了楚平的身后,重重点头,算作支持。
陆离简直要被这两人给气笑了,一个疑问浮现在陆离的脑海中:“这届的上清宗弟子,是专挑奇葩收吗?”
正当陆离想与楚平分析利害关系的时候,眼前的山洞却突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紧接着,三人面前的山洞突然开始如同风化一样褪色,而后整个山洞的墙面就像是破碎的蛋壳一样,脆弱地剥落了下来。
当墙面碎落之后,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
倒塌的石墙后面出现了薛野和徐白的身影,而徐白肩上的烛照则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薛野和徐白都没有什么大碍。
刚刚烛照一叫之后,山洞震荡,薛野和徐白竟不约而同地感觉到有一阵磅礴的灵力分别往两人的丹田里钻去。
两人当场对望一眼,而后打坐入定,待两人将内息运行完一个周天之后,竟然发现他们的修为已经达到了金丹后期!
要知道,薛野和徐白在初入秘境时的修为不过是金丹初期,一息之间,两人竟然已经横跨了两个小境界。
薛野和徐白还在惊诧之时,石墙崩塌,里外的界限被打破,薛、俆二人与在外等候的楚平等人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修士,楚平等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出眼前再次出现的薛野和徐白修为已经突飞猛进。
而当陆离和黎阳还在诧异的时候,烟尘四散之间,楚平却已经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朝着两人跑过去了。
一看见薛野和徐白,楚平就像是看见了家人一般开心:“小师叔,薛师兄,你们没事可就太好了。”
楚平像一只快乐的笨狗一样朝着两人迎了上去。周围石块掉落扬起的尘埃也终于落定,这时,走近的楚平才彻底看清二人此刻的状况:
薛野的衣襟有些散乱,身上数道青紫痕迹清晰可见。而徐白则一脸淡漠地站在薛野身侧,宛若无欲无求的谪仙,但脖子一个明晃晃的浅粉色牙印却连遮也不遮,配上他一本正经的脸,更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旖旎。
这般不可说的情状,一下子让不谙世事的楚平涨红了脸。他旋即整个人愣在当场,用不太聪明的小脑瓜分析着眼前的状况。结合薛野和徐白修为的不自然增涨,一个离奇的可能性浮现在了楚平的脑海中。
楚平小声又结结巴巴地对着薛野问道:“薛,薛师兄,你……是不是和小师叔双修啦?!”
回答楚平的是薛野全力的一记爆栗。
第25章
薛野和徐白从石室中出来之后,岛上已经进入了黑夜。于是众人也就顺便原地安营扎寨,并燃起了篝火。在夜晚,篝火可以有效地驱赶岛上的凶兽,比什么都重要。
而在篝火的不远处,楚平正在抱着自己的脑袋不住地吸着凉气:“嘶——好疼啊。”他额角起了个明显大包,是刚刚被薛野揍的。
好心的黎阳则正坐在楚平身侧给他抹药:“你说你,惹谁不好,为什么要惹薛师兄。”
楚平心说自己也委屈:“我以为……”
谁料楚平刚说了三个字,就感觉身后袭来一阵凉意,回头一看,是薛野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往自己的身上扎了过来。
楚平哪里还敢继续说话,他赶紧闭上了嘴,乖乖等着黎阳替他抹药。
薛野满意地收回了眼神,回头正看见徐白冷冷看着自己的目光。薛野也毫无惧色,他挺直腰杆看向了站在自己对面的徐白和陆离两人,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已经说过的话:“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们还要问几遍?”
对于薛野的话,陆离明显不买账。他挑了挑眉,再次把薛野的话重复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会挑中这个山洞完全就是个巧合?”
薛野看向陆离,理直气壮地说道:“不然呢?我没记错的话,东海秘境每五百年一开,你我都是同时上岛的,就算我有心害人,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在岛上有这么个山洞可以害人吧。”
薛野虽然说得不客气,但陆离却也能推断出这是实话。也正因为这是实话,才使得整件事变得更加离奇。怎么说呢,就像是一只猴子,路过了海边,然后这只猴子看中了水中的月亮,于是猴子便把手伸进了海里,想把月亮捞出来,结果就是那么随意的一捞,让这只猴子捞出了一颗硕大的明珠。
猴子不解其意,而世人亦不解其意,只是强行把这种无法解释的巧合,统称为——天命。
一知半解,管中窥豹。
天命不可观,司天门却以窥探天命为毕生职责。他们中的很多人,包括陆离,算得久了,便以为天命不过是手中的几枚铜板,几道批命。可当天命真正到了眼前的时候,陆离才明白,什么叫做只缘身在此山中。
陆离不由地自嘲一声:“世人捧一句在世司命,便真的以为自己便可看得清命数了。”
所谓沐猴而冠,陆离就像是那只戴着帽子的猕猴,戴得久了,竟反而把自己当成了人。
当然,陆离这些深思薛野无从得知,也懒得得知。他只是据理力争道:“而且,我害徐白什么了?把他从金丹初期害成了金丹后期吗?害他收了个灵宠吗?”
确实,从结果来说,要说是薛野暗害徐白,未免过于牵强。
说罢,薛野咄咄逼人地看向了利益既得者徐白,道:“徐白,你自己说,我害你了吗?”
虽然世事往往是问迹不问心,但徐白脖子上的牙印还尚在隐隐作痛。
徐白于是警告地看了薛野一眼,示意他见好就收。而后侧头看向了陆离,说起了正事:“这洞里似乎存有真龙一族的秘术。”
收了真龙做灵宠一事过于惊世骇俗,徐白对陆离了解不深,故而没提烛照的事情,只避重就轻地说了秘术的存在。
陆离听完果然感到十分惊讶:“真龙?我听闻……”
然而尚未来得及等陆离说些什么,他的话就被一阵尖锐的声音给打断了。只见苍茫的夜空之中,一道七彩琉璃光猛然从小岛的东方极速升起,明亮的光芒伴随着尖锐的凤鸣之声划破了原本平静的夜晚,吸引了小岛上每一个人的注意。
陆离认得此物:“这是蓬莱仙山的箜篌引。此物是蓬莱弟子用来求救的东西。”
蓬莱的箜篌引里放的是火凤的羽毛,一旦开启,便会自行攀至高处燃烧,吸引同伴救援。但火凤数量有限,火凤毛更是难寻,箜篌引用一个少一个,不到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蓬莱弟子不会轻易使用。
陆离说完,众人便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因为这次进入秘境的蓬莱弟子只有一个——是旬若淼。
虽说救人是美好品德,但夜晚的岛上百邪尽出,前方等着几人的不知道是什么,贸然前往可能导致最终自顾不暇。但若是见死不救……
楚平和黎阳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塞了一把稻草,纷乱而又无从理清,片刻的怔愣之后,两人本能地看向了一旁的徐白:“小师叔,这……”
徐白知道楚平和黎阳在核舟上和旬若淼处得不错,料想是要求情。便适时地止住了他们俩的话头,言简意赅地说道:“救人要紧。”
沉稳且坚定的声音如水波荡漾开去,在兵荒马乱的场景下,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一般安抚住了几人。
甚至还隐隐透露出几分威严。
听了徐白的话后,楚平和黎阳就像是找到了领头羊一样,快速行动起来,熄灭篝火的熄灭篝火,确定方位的确定方位,纷纷整装待发。
薛野对于助人为乐并不热衷,但旬若淼是例外。毕竟旬若淼曾在不归涯下救过他,加上他现在正处于在夜晚的秘境小岛上,若是落了单跟去送死没什么分别,所以保险起见薛野还是选择了跟着众人一起。
见薛野跟上,徐白居然破天荒地主动向薛野搭话:“你要去救人?”
薛野认为徐白这话是故意找茬,他又不是什么冷血动物,就不能难得大发善心?
薛野不悦,说出来的话像吃了火药:“怎么,若淼帮过我,我就不能回报回报她,还是你认为只得你徐白长了一颗人心,换做是我,胸口跳的便是一团污泥?”
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但徐白也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便扭头去找陆离商议赶路的方位了。
许多夜行的凶兽都在此时开始了捕猎,影影绰绰的树丛之间,依稀可以看见数双发着幽光的眼睛。
原本楚平还在担心会不会等几人赶到的时候旬若淼已经被吃得渣都不剩了,等到了地方,却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旬若淼就那么完好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倒在一片花丛中,拂尘掉落在身旁,生死不知。
那花丛也煞是诡异,紫粉色的一簇,艳丽的颜色在这茂密的树林中显得极其突兀,且此时明明不是花期,却开得特别繁盛,看上去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若淼!”楚平看见旬若淼,惊呼一声,刚想上前救人,便看见走在前面的陆离、徐白、薛野三人止住了脚步。
他们就这么站在距离花丛约三步远的地方,不再前进。
楚平虽然感到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几人的后面,只探头张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薛野、徐白和陆离都没有回答他,只皱眉看着眼前的花海。
倒是楚平身后的黎阳把他往后扯了一点,而后小声地耐心向他解释道:“这周围明明是凶兽遍布,却一只也不敢到若淼跟前去,这说明——”
黎阳那少年特有的,轻柔却笃定的声线飘散在黑暗中,合着冰凉的夜风,莫名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若淼周围,怕是有比凶兽更可怕的东西在。”
楚平闻言看向了站在前方的三人,见他们都没有说话,便知道黎阳所言非虚。
几人都小心戒备着面前的花丛,而先有动作的是薛野,他将自己手中的剑鞘朝着旬若淼的方向扔了过去,充作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