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淳再次来到那片灰海岸边时,这里看起来与他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深灰色的海面在他前方铺开,海浪甚至更为平静。
天空中,暗河汇聚而成的黑色天鹅绒瀑布于昏暗的海底上空中央,坠入到这片隐海深渊。
灰色海面之下,粒子怪物的轮廓影影绰绰。
温时淳在岸边停留数秒,那之后,他催动手中墨绿指环的力量——
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之中,只一个凝聚的瞬间,前方的灰海便如同旧日世界中一样,在一种近乎无形的力量下,海浪开始向两边翻涌——
猛烈、狂暴,却无声——
直到一条通往深渊的道路出现在温时淳的脚下。
看着眼前仿佛重新静止的灰色海洋,分开的海水边缘如同凝固的墙面,这一幕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温时淳没有迟疑,也不会迟疑,他径直地走向了这条深入下方遗迹的道路。
在这条由灰海分开的通道之中,粒子怪物也随着海水分开,它们漂浮于通道两侧的深灰海洋中,密密麻麻,仿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个走向遗迹世界的白发青年。
直到温时淳安全的抵达了灰海之下的世界,那条通道才再次被海水包裹、覆盖,消失于视野之中。
那之后,来到这座遗迹之中的人并没有急于进行下一步。
温时淳在原地停留了足足有数分钟时间,期间,他的视线落在一座座陵墓之上。
那些规则而暗沉的雕刻,极简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文字,繁复却异常美观的几何线条——
它们一一映入了来人眼底,呈现于温时淳眼中。
直到这位到访的青年仿佛已将这里的每一座建筑烙印于他脑海之中时,这时,他才有了进一步的行动。
在这片空旷寂静的世界里,白发蓝眸的青年穿行于遗迹之中,他的面容沉静。缓慢地,沉稳地,温时淳走过了这片冰冷而巨大的陵墓。
他行走于一面澄净到如同镜面的黑晶石地面之上。
直到抵达西南方那片更加广阔无垠的空间——走出了恢弘建筑所投下的沉重阴影,温时淳才停下脚步。
那一刻,他几乎下意识地望向了这里的“天空”。
一瞬间的时空错乱感于他脑海中骤然闪过。
——红色海天下的白发青年。
——天空之上的金色浮影。
在旧日,这里就是“他”最后见到神树的地方。
……此刻,温时淳望向上空——那里静谧、冷清,如同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月亮隐于云层之后,却仍旧透着一点银白的光晕,它穿过云海的缝隙,照耀在这片遗迹之上——也将温时淳脑海中的错乱纠正——
令他深刻地感知到,此时此刻,这个世界尚未分崩离析,这里天空尚未被侵蚀成旧日中的火光一片。
……此刻,在这片凝寂到仿佛只有一个生命的空间里,在温时淳缓慢而平稳的呼吸间,当他收回视线时,金色玫瑰出现在他手中,而在他的正前方向,一道能量也随之成形。
温时淳看向那片发光的能量,它看起来有一扇门那样高,起伏的边缘状似菱形。
当温时淳看向它时,就像在与一种生命对视。
几乎是一瞬间,温时淳就知道自己此刻面对的是什么了。
那是十一维的核心——
在长达二十四年之后,这片核心自金色玫瑰中出现,重新回到了这座灰海之下的遗迹之中。
………
遗迹之海外,第七区。
“X……时先生怎么没有动静了?”
第二条全维通知出现后,不少人都在屏息等待,等着等着……
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
等到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也没有等到新区更多的信息,直到有人开口打破宁静:
“难道建区还有其它条件?除了十大区域的响应外……”
早有人看向了面板上方的建区页面,但更新之后的页面上也只是多了一条十大区域皆已响应,建区者现在可以开启建区了这条新信息。
“……不过第六区既然改变了立场,时之前应该与六区有过谈判,他在准备建区。”
这一点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呼——感觉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全维通知响起。”
此刻,这座聚集了不少人的纯白露台上,宁杨在听见一旁区友们的讨论时,忍不住凑近,加入了讨论之中:“没错,建区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时先生一定在做准备。”
“嗯……”
“话说,你们有想象过新区会是什么样吗?”
有人望向夜色下的第七区,这座天空之城已经十分华美,即使在陷入冲突之后,在现阶段,在这样一个夜不能寐的夜晚,第七区仍旧能给归属它的人带来神圣的安宁感。
光明徽章的力量一直在运转。
“……不知道新区会如何命名,太阳神鸟象征着希望与未来……时先生又拥有着温柔、演化、和守护三个徽章……!”
神至区的那位掌管者也追随时……
神明……
新区……
希望……
想到这里,不少人已于心底感慨,“好期待啊……”
……
第三区,沈静是在第一条全维通知响起时醒来的。
在躺椅上睡着前,她手中还抱着一本外面世界的诗集,是她那幸运者身份的室友带回来的书。
知道荀已是神至区的掌管者时,沈静已经来到了公寓阳台,看着夜空中仍旧闪烁的梦河,阳台边的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室友在几天前返回了外面的世界,现在这个公寓里只有沈静一人。
那之后,沈静看了眼仍被自己拿在手中的书,想起之前的梦境,她的手指缓缓地抚过书籍封面,嘴唇微微翕动间,轻柔的低诵声在这片角落响起: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似梦非梦的梦境。
明亮的太阳熄灭了,
而星星,
在永恒的宇宙中暗淡地游荡,
无光,无路,沉封的地球
在没有月光的尘埃中盲目而黑暗地摇摆。
无季节,无草木,无树,无人,无生命
一团死寂,
一片凝固的混沌……”
夜色下,当沈静缓缓念完这首诗时,她听见了今夜的第二道全维通知。
那之后,在她仰头的瞬间,她的眼中倒映出了第三区夜晚明亮的光。
数不清的河流,在那一瞬间映入眼瞳,流光溢彩,仿佛一种希望于眼底盛开。
………
遗迹之中。
核心的显现并没有打乱温时淳的计划,相反,早在温时淳使用终局卡强制构建副本时,法则便已作为第三方介入了这个副本之中。
而法则,正是十一维核心的另一种形式。
所以当温时淳使用终局卡时,他实际上已经与核心有了一层联系。
并且他知道,它在帮助自己。
此刻,温时淳看着这片从金色玫瑰中脱离的能量,几秒后,他垂下眼眸,将一片花瓣从金色玫瑰上摘下。
温时淳知道,源起就在这片能量之中。
那片巨大的、宁静的空间……
想到这里时,温时淳抬起右手,意念出现间,花瓣脱离他的手心——消失在了那片能量之中。
……
源起中,Silence看着那片来到自己身前花瓣,宁静旷野上,他好像听见了一道无声的祝福。
温时淳将一片金色花瓣赠予了他。
……那一刻,短暂的时间里,Silence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里似乎有过起伏的情绪。
那之后,源起之中,他看着那片遗迹世界,看见那个白发青年将自身的力量覆盖在整座遗迹之中,看着那道几乎与旧日重合的身影。
Silence听见了温时淳的声音。
清润的声音自青年唇边溢出,一开始,他的语调相对平缓,温柔,到后来,这道声音越来越坚定,清晰,最终响彻于那片沉寂大地——
“……我听见了你们的祈愿,在星舰失事时,在你们迷失时。”
当这道声音响起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声音的主人在回忆,在陈述——
他在回应当初那艘星舰上的人,回应所有沉睡于此地的灵魂。
他说:“我来迟了,我很抱歉。”
……
此时此刻,温时淳的身前,三枚徽章浮现于前方。
“当时的我太过渺小,无法做到,无法抵达。”
……
他说着,目光穿过冷寂,穿过空间,最终落于那片陵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