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航撇了下脸,从杨启帆手上移开了,他眉眼轻抬,开玩笑似的,“你为他说话啊。”
“你不是自己都信他吗。”杨启帆笑,“但凡现在你说他有强迫过你半点,我立马改口,真的,毕竟他在我这是人是鬼全看你怎么说。”
贺宇航没说话了,眼皮半合着。
“我带你出去玩吧,怎么样。”杨启帆突然说:“别想这些了,我们出去玩,你想去哪里,国内国外都行,咱俩以前不就说好要每年都出去旅游吗,中间这么多年算我欠你的,正好补上。”
“怎么是你补给我,应该我给你补,但我没有假了,明年吧。”
“假呢,不是请了半年吗。”
“销掉了,下周开始正常上班。”贺宇航说:“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快忘了那是种什么感觉。”
“体会什么,上班的感觉吗?”杨启帆想说这没必要,这不体会也罢。
贺宇航却摇了摇头,看着他,“启帆,我想正常一点,想过一段正常人的生活。”
第85章 算与不算
杨启帆问他什么样算正常, “是指的没有应蔚闻吗,还是像之前那样失去这段记忆。”他感觉贺宇航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但贺宇航却说:“现在这样就算。”
“那你要求是不是有点太低了,这样就算的话, 我可以以后每天都过来陪你聊天吃饭。”
“那样又不算了。”
“……”
杨启帆懂了,咧嘴笑了起来, “好好好, 我想来就来,不为你来行了吧。”
贺宇航要求确实不高,他就想能好好吃饭,不只是为了活着,能正常上下班, 不把工作当成是代谢情绪的寄托, 也不再折磨关博,从那种满身泥泞无法自圆其说的纠结里走出来。
而他原本是能更早地获得并适应这种状态的,如果能在分手的那两年里提前处理好的话, 他也不必像个疯子一样坐在下雨的窗前,一巴掌一巴掌地把自己扇醒,又在出门的下一刻彻底失去记忆。
失忆的过程像是童话, 贺宇航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活在里面, 早晚有一天他要醒的, 应蔚闻出不出现都不耽误, 只是可惜了他给的两年时间, 这么好的机会,贺宇航好像再一次地浪费了。
烟气袅袅,面对面坐着等锅开的时候,杨启帆又想到季廷骂他的事了。
但难得跟贺宇航吃顿火锅,秉承着不想在快乐的时候扇人的原则, 他决定等吃完了收拾结束洗好澡躺床上了,再愉快开骂。
贺宇航给他看他发给季廷的消息,是一张照片,拍的是条现钓的结构扭曲的鱼,尾巴歪到天上去。
“什么?”杨启帆粗声问。
“我给了他十天时间,让他去找金柏帆坦白。”
贺宇航说:“昨天是第六天,这条鱼关博钓的,像不像个六。”
“……”杨启帆噎了噎,往上翻,再上面是一根被折成五的枯草,其他就是正常数字了,感觉是哪天贺宇航无聊得出奇了灵感爆发的产物。
最主要的,是这中间季廷一次没回过,杨启帆忍不住哇了声,“这你不得给他气死。”
“那也是他先气我的。”
“那他要是不照做呢,这人嘴可硬得很,都这样了还能反过来倒打你一耙。”
“他不照做,我就把他敢做不敢当给朋友捅刀的事告诉他儿子,这么大应该能听懂了吧,听不懂我也可以等他到能听懂的年纪。”贺宇航对着手里杯子的柄又拍了张,好了,这下七也有了,略微抽象,但对面也不需要太懂,意思到就行。
他抬头看杨启帆,“过分吗?”
“嗯?”
“你会觉得我这样做过分吗?拿大人之间的事,对着无辜的小朋友撒气。”
“过分什么,他不也这样对你了吗,欺负你不是小朋友啊。”
是啊,又不是他先动手的,季廷能用他爸的事惩罚他,礼尚往来为什么不行,他又何必多苛责自己做个圣人呢。
“你只是告诉他儿子,够手下留情了,不像我,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渠道能让我上那种访谈节目吗,我直接全国人民面前一个大亮相。”杨启帆从不会在这种事上纠结,并且只会比贺宇航更恶趣味,“没事你等我给你用萝卜雕个八出来,这样明天的素材也有了,我不信他这么得意他生的这个儿子真能挺到十。”
“我也不信。”贺宇航说。
杨启帆说到做到,真就立马放下筷子,拿萝卜试起了手,不仅雕得认真,还力求精美,一点瑕疵都要不得,雕歪了的直接扔锅里煮了。
在贺宇航这天把杯柄发过去后,季廷终于回他了,说他会找时间处理,让贺宇航别再乱发神经。
贺宇航无情地回了他四个字,【还剩三天。】
一周休假很快结束,贺宇航回一纪上班,开始有板有眼地过起他所谓正常人的生活,江安号这一周都在做平台和载荷的在轨测试,顺利完成了卫星的首次成像工作,预计测试期一个月左右。
因为一纪自身具备测运控和数据处理的能力,所以到贺宇航这边更多是对任务规划和指令生成的确认,下一阶段他工作的重点还是在其他组网卫星的研制上。
应蔚闻在这期间给他发消息,问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之类,贺宇航没有回他,后来是有天他突然想起,跟应蔚闻说他准备把房子卖了,让他给个价格区间,卖完会按照当时他出钱的比例打到他卡上。
【那房子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不用问我怎么处置。】应蔚闻回他。
贺宇航敢保证他的记忆里绝对没有应蔚闻说要把房子送给他这几个字,但当时买的时候确实登记在了他名下,所以是那个时候就有打算了?
应蔚闻给的说辞是说等后面他们还会再买一套,如果这规划是真的,说明他确实没想要分手,否则以他的行事风格,不会任由个人财产这样跟人混在一起。
……那现在他又把唯一一套处置的权利交出去,送几百万给人当分手费,贺宇航似乎从中窥见了一点应蔚闻态度的松动。
GS发来庆功宴的邀请。
贺宇航还什么都没说,那边关博已经劝了起来,让他至少陪一陪魏总,“你让他一个人出去抛头露面算怎么回事,到时候现场一问,说型号总师一个没来,别人怎么想他对吧。”
“……”
“要去要去。”关博替他决定了,“你俩是分手,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往后什么场合都回避,除非是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过完年他们就要做可回收的首飞了,我甚至都不用说圈子,直接点就我们跟他们两家,你懂我意思吗。”
贺宇航听着忍不住叹气,“你会不会有点太不了解我了。”
“我当然了解你,你前面没辞职就已经是在这件事上表态了,我还能不知道么,我就劝劝你,怕你有什么心理负担。”关博笑,他这两天出差了,赶不回来,“顺便心疼心疼魏总,应该的。”
贺宇航没有想要推脱什么,房子的事是个良好的开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相信低三下四的新鲜感过不了几天,应蔚闻的理智必定会重新占领高地。
何况这次邀请的名单里还有他之前感兴趣想要合作的中轨宽带卫星的几位技术人员在,其中负责人还是过去贺宇航在研究院时的领导,去年刚从八院调去的五院,所以不去在他这从开始就没成为选项。
就像关博言下之意,他们要做的是处理好这段关系而不是回避,情爱太小,上一辈的事情不应该影响他们真正体现的地方或许该是这里。
贺宇航这天开车去,准备回来的时候叫个代驾,他们公司以魏总为首,都不怎么能喝,但这种场合下喝酒又是不可避免。
签完到进入宴会厅,正式落座前,贺宇航都没有见到应蔚闻,李昊上来打招呼,看他的眼神有种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的局促,贺宇航猜他是知道了,或许不止他,在关博说是应蔚闻把他抱上车的时候,可能那天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看出了点什么。
奇怪的是贺宇航并没觉得有什么难堪或不能接受,大概他真的跟应蔚闻在一起太久了吧,久到连小心翼翼都在数不清的日夜里被淡化了。
父母这关“过”了,对他来说真正在意的已经没有了。
“怎么没见到你们应总?”魏总在问之前居然也看了他一眼。
“前两天去津市给归零收尾去了,现在在赶来的路上呢。”李昊说着笑了起来,这意思大概率是赶不上了。
贺宇航没说什么,过去跟他之前的领导打招呼,互相聊了下近况,那人跟魏总也是老相识了,直言不讳地说贺宇航是他当时最看好的后辈,没想到后人乘凉,被挖去了个初创公司。
魏总让他有必要更新下对一纪的评价。
“看到你成长得不错,项目完成得这么出色漂亮,我也是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领导夸着,话题一转,“就是这身体也要多保重啊,年轻人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当初在八院的时候你就有这苗头,活干起来不管不顾的,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会的,正打算改呢。”贺宇航笑,后面又在他的引荐下,认识了几个通信方面的专家,话题不断,一直聊到开席前。
主桌上的位置始终空着一个,李昊跟着他们领导过来敬酒的时候,特意在贺宇航肩膀上拍了拍,“少喝点。”
贺宇航没喝多少,他酒量之前的时候相较学生时代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一般的酒桌也能应付,就是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又走回去的,反而变得连之前都不如了。
但这种场合,同行那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就算是意思意思,一来一回喝多也是必然。
贺宇航趁着间隙去了趟洗手间。
吐完他洗了把脸,但那种难受的感觉还在,他试着直起身,片刻后又弯腰撑回洗手台上,像是有根贯穿胸口的筋在拽着他,额前的头发湿了,往下滴着水,他把脸抵在手臂上,想等这股撕搅灼烧的感觉缓和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再然后是一道有力的胳膊横在他腰上搂紧了,穿过他腋下的另一只手托起了他下巴。
贺宇航被这股力道带得直起身,没等他从镜子里看清楚身后的人是谁,他身体被转过来,被面对面抱着,轻放在了对方的肩上。
第86章 星星
“启帆?”贺宇航酒意上头, 以为是谁来接他,下意识喊了声。
搂在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了,勒得他差点又要吐, 他闷哼了声,后知后觉对方身体的温度正贴紧了传来, 就算是杨启帆, 这距离也有点过了,贺宇航站稳自己,伸手推了下。
“他什么时候这样抱过你。”随着一声冷哼,压低了的不悦在他耳边响起。
贺宇航几乎立刻认了出来,“应蔚闻?”
应蔚闻没说话, 抱紧了, 熟练地伸手,从贺宇航脖子上把刚已经被他扯开的领带拽下来,一手揉起叠好, 塞进了外套口袋,“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贺宇航想要挣开他, 公共场合, 不定会有什么人走进来, 别人知道归知道, 至少他没有过昭告天下的意图, 但应蔚闻一直没松手,他稍微拉开距离,扣起贺宇航的肩膀,把脚底虚浮的他半拖半抱地弄到了外面沙发上。
“你是叫了杨启帆来接你?”应蔚闻低头看他。
又说:“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什么分寸?”贺宇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手无意识地在身上摸着, 手机呢……打电话给小张让他帮忙叫个代驾……没带出来吗……
贺宇航迷迷糊糊听到应蔚闻在跟什么人说话,过了一会李雪走了过来,应蔚闻让她先帮忙照顾下,给贺宇航倒杯水,然后他走进会场,短暂地露了下面。
不到五分钟应蔚闻再出来时带上了贺宇航的外套和手机,到这会他已经彻底意识不清了,不记得是怎么下的电梯,又是怎么坐进的自己车里。
唯一没忘的,大概是应蔚闻靠过来替他系安全带时,身体记忆太过深刻,他手捂在小腹的位置,偏转过身体,连着说了两次,“别压我肚子。
应蔚闻听着有些想笑,他看贺宇航,把他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了拨,拨完手没拿开,顺着脸颊又摸向脖颈,整个手掌都在他颈侧握着,感受泛红的皮肤下有力跳动着的脉搏。
杨启帆?又是杨启帆,贺宇航是真以为他今天回不来,还是他对杨启帆的依赖远远超过了他的自我认知,到了他和杨启帆能有什么就一定不会有他应蔚闻什么事的程度?
退一万步,就算贺宇航真的对杨启帆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在醉到快要失去意识,极度难受的当下,第一反应是叫他名字的这种下意识的亲近,还是让应蔚闻感到不爽……他手上用力,在贺宇航略有抗拒时松开。
贺宇航身上有股很让人舒服的味道,就像他这个人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一样,应蔚闻靠近了,在他摸过的地方亲了亲,呼吸克制着。
至于贺宇航的肚子,本来没想法的,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久违地想要上手,其实他们到后面应蔚闻已经没有这种恶趣味了,起初他会这样做也不是冲着让贺宇航难受去的。
他就是觉得他在床上有些过于规矩了,平时贺宇航没那么放得开的话,喝醉了的他或许可以有更生动的表现……没想到会让他这么抗拒,还记了这么久。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到了后应蔚闻背起他,特意托着往上掂了两下,好让贺宇航垂着的脑袋能在他肩膀上找到个舒服的姿势。
当重量真正落到身上,才发现他居然轻了这么多,送医院那次走得急,没多的心思感受,其实不光是脸,贺宇航身上的每一寸都变得比之前单薄,只是肉眼看到和切身丈量始终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