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航也没想照顾他什么,干巴巴地报了个小区名,应蔚闻把车窗开到最大,头发整个朝后撸去,在风里露出光洁的额头。
跟来的时候一样,路上依旧是谁都没说话,等到了地方,应蔚闻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看似是为了避嫌,实则他或许压根没兴趣知道贺宇航住哪,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还算平静。
可能应蔚闻也有感觉吧,从川菜馆出来的时候,贺宇航在想什么他或许已经猜到了,所以他跟着下了车,隔着车身跟贺宇航挥了挥手,“去吧。”他说。
“那我……进去了。”
“嗯。”
不说点别的吗,贺宇航突然有些难过,他觉得他和应蔚闻之间不该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一件虚无缥缈的事两败俱伤呢,应蔚闻不能让让他吗,非得什么都争他一头。
他就只是对他有点想法而已,又谈不上……什么喜欢,何必走到这一步,妥协一下能怎么样,何况贺宇航现在连应蔚闻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想法这点都开始摸不准了。
他心里乱得很,越乱越觉得郝卉月料事如神,当初以为的天方夜谭,谁能想到其实是未雨绸缪呢。
贺宇航从应蔚闻的眼神里看不到眷恋,拨云不见日,他终于承认自己看不懂这个人。
不看了吧,他告诉自己,能力之外的事,他抬了抬嘴角,又很快落下,转身走了进去。
应蔚闻坐进车里,却没急着启动,他看着贺宇航融入黑夜的背影,重新抽了根烟出来。
最后一根了,烟盒旧得不成样子,早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又是什么时候塞进的外套,他没什么瘾,三根是他几个月的量,没想到会在一个晚上,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内,消耗殆尽。
应蔚闻点燃,抽了一口后,他把手伸出窗外,火从烟尾向上蔓延,燃过的地方,留下一团凝起的烟灰,他悬空的手指在车门上有节奏地轻敲着。
而就在他停下时,另一侧车门被从外面打开,贺宇航坐了进来,“我请你去喝酒吧。”
应蔚闻收回手,“去哪喝,你有地方?”
“刚路过不就有一家吗。”贺宇航说委婉了,那都不叫一家,那一整条街都是,路过的时候只觉得灯红酒绿,热闹得不得了。
贺宇航不觉得自己闷,也不觉得应蔚闻有多闷,可把他俩放一块,就会有这种又沉又闷的难受效果,所以理所应当的,他俩就该被送去这种地方好好热闹热闹。
应蔚闻没有纠结他的去而复返,他眼尾带着丝笑意看他,贺宇航越发觉得他是留了一手,他不认为自己受应蔚闻牵扯,可他现在就是逃不开这种牵扯,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看似事事是他在主动,其实应蔚闻才是真正把握全局推动走向的那个人。
“去不去啊,不去我走了。”贺宇航皱起眉,回以他同样的不耐烦,“磨叽死了。””
应蔚闻把烟递给他,贺宇航不明所以地接过,看着他手重新回到方向盘上,启动了车子。
是叫他帮忙拿着的意思?扔了不就行了。
为了不叫烟灰掉进车里,贺宇航同样把手伸出窗外,然而当看着它一点点燃尽,鬼使神差地,他递到自己嘴边抽了一口。
挺呛的,贺宇航不想露怯,忍住了,他一口接着一口,把剩下的半截烟抽到了底。
酒吧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贺宇航不会挑,第一次来,应蔚闻没有要给他参谋的意思,他于是随便挑了个合眼缘的就进去了。
酒嘛,上哪不是喝。
去到里面才发现人真的有点太多了,而且非常吵闹,灯光也刺眼,摇来晃去的,撩得人眼花缭乱。
贺宇航心里不痛快,极度的压抑感在他胸膛里横冲直撞,他迫切需要一个能容他发泄的地方,所以即便环境恶劣,他也忍住了没走,当然也不许应蔚闻走,他回头,看到应蔚闻就跟在他身后。
挤过扭动的人群,像上次去看摇滚演出一样,贺宇航回身抓到应蔚闻的手臂,紧紧拽着。
里面好一点,有卡座,只是光线昏暗,音乐同样劲爆,应蔚闻看起来比他要游刃有余一点,他对经过的服务生说了什么,然后他们就被带到相对角落的位置。
“手可以松了吗。”应蔚闻问。
贺宇航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拽着他,手心都拽出汗来了,他赶紧放开。
两人坐下来,这种地方也别指望说点什么能被对方听见,除非靠吼,贺宇航没劲儿吼了,而且他也不觉得应蔚闻这种性格的人会跟他在这里叫来喊去。
“好吵啊。”他说。
“吵就少说点话。”应蔚闻把送上来的酒往他那推了推,“喝吧。”
贺宇航二话不说,咬开瓶盖就喝了起来,应蔚闻也不拦着,任由他这么一瓶接着一瓶的,直到把自己灌醉为止。
第55章 用力【P】
贺宇航这回学聪明了, 喝之前先把钱包甩了出来,说什么都要他请客,预料到自己会人事不知似的, 还把银行卡密码也告诉了应蔚闻,并且几次重复, 让他千万记得。
之后他便一门心思顾着喝酒, 既不跟应蔚闻说话,也不看他,反正说什么也听不见,至于看什么,舞池里那群妖魔鬼怪还怪带劲, 随便一眼都看不过来。
他酒量多少应蔚闻是知道的, 两瓶啤酒下肚,估摸着差不多了,果然贺宇航打了个酒嗝, 手上动作开始变形,晃晃悠悠,像开了慢镜头似的, 嘴也不闲着, 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回去吗?”应蔚闻问。
贺宇航垂着脑袋不吭声。
应蔚闻起身去厕所, 顺便结完了账, 等回来, 贺宇航旁边的位置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人,而他本人,已经被挤到最里面靠墙的位置贴着了。
他把头垂得更低,骨头坏了一样直不起来,而那男的不知道是为了跟他说话, 还是为了看清楚他,竟勾着贺宇航肩膀,跟他一样把脑袋往桌子底下塞,远看跟两只没头的鸵鸟似的。
应蔚闻走近,二话不说抓起那男人的后衣领就给拽了起来,“干什么呢。”
他居高临下,眼神发冷地看着他。
那人几乎下意识的,把搭在贺宇航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
“走了。”应蔚闻脸色不愉地又探身去拽贺宇航。
贺宇航眼睛都睁不开了,半天才在应蔚闻手下把脑袋竖起来,然后又是好一阵磨蹭,才总算认出了他,踉踉跄跄就要起身。
应蔚闻睇了个眼神过去,示意那人给贺宇航让路。
“你朋友喝多了,我也是好心。”那人挤出个笑来。
“滚。”应蔚闻丝毫没给好脸色。
那人嘴里骂了声什么,转身走了。
贺宇航木头桩子似的还在那哼哼,眼神也不咋好,看那人往外走他就跟着。
“去哪。”应蔚闻伸手拦了下他腰,不怎么温柔地把人拎到自己跟前,贺宇航本就走得急,被他这么猝不及防地一勒,当下胃里一紧,差点吐出来。
连拖带抱把人弄出拥挤的人群,扔到外面墙角,应蔚闻提醒,“想吐的话在这吐完再走。”
贺宇航拿脑袋顶着,很有态度地看他,“我不吐。”
“好,那一会上了车吐,我会直接把你扔下去。”
上去后应蔚闻把前后窗都开了,贺宇航趴在窗边上,枕着手臂看外面,他脑袋很沉,里头像挂了半桶水似的一直在叮啷响,这让他有风的时候清醒,吹久了又开始有点不清醒了。
他回头看应蔚闻,看了一会突然说:“魏涛说岳锦白一直在追你。”
“嗯。”应蔚闻应了声,这一声更多像是对他突然说话的反应。
“那他追上你了吗?”
不等应蔚闻回答,贺宇航自顾自地又说:“你都亲……都允许他亲你了,那是追上了吧,你俩在一起了吗?在一起为什么我看见你,你总是一个人呢。”
“没追上。”应蔚闻说:“我哪有那么好追。”
“那你不拒绝,你这不是吊着人家吗?”
“那你问问他,愿不愿意被我这么吊着。”
“……”这贺宇航答不了了,是他没想过的答案,但转念他又笑了出来,“是啊,你也吊着我,你最会吊人了。”
前后不过一个小时,应蔚闻再度把车开回原位,贺宇航从上面下来,车门关上后他站在原地不动了,一直等到应蔚闻也从车里出来,他才往前走了两步。
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确定应蔚闻有没有跟上来,要是没有,他就继续在原地等着,这期间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应蔚闻忍着困意,在距离他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跟着,直到前面贺宇航再次停了下来。
“怎么,不认识住哪了。”应蔚闻问。
贺宇航目光追随他的一举一动,眼神里有几分倔强的模样很乖,像等待被人摸头的小狗。
“想做什么?”应蔚闻看出来他在等自己靠近。
夜深人静的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应该早就有所察觉,在贺宇航突然折返回来的时候,所以才这样不紧不慢地等着,还要循循善诱地问他一句,你想做什么。
贺宇航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从应蔚闻对他说出那些叫他无比在意的话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半时间,他即没想明白应蔚闻的动机,也一直没理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应蔚闻怎么做。
第一次从这里下车后走进来,陈玥给他发消息,问他晚上去哪吃饭了,贺宇航说外面,跟朋友一起,这样的对话在他们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天都在发生。
贺宇航常常觉得跟她找不到话题,所以才会聚焦在例行公事的一日三餐上,像朋友,不像恋人。
陈玥是不喜欢他的,贺宇航越发这样觉得,而这种感觉,在她接下去的话里得到了印证。
“朋友,什么朋友啊?”她问:“是今天那个魏涛吗,还是应蔚闻?”
贺宇航撒了个谎,说是魏涛。
陈玥的语气变得有些怪,“哎?原来你有朋友的啊,之前他们都说你没有,我还不信。”
贺宇航并不缺乏跟人交往的能力,而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没有朋友,“不信什么?”
“不信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孤僻,他们还说你会欺凌别人,我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贺宇航那一刻眼前一黑,尽管陈玥还在说着别的,“后来发现你挺正常的,有点太正常了,哎,我是不是挺奇怪的呀,以前高中的时候,交的第一个男朋友进过少管所,我还想着能不能感化他呢,好幼稚,哎我没有恶意啊……”
嗯,没有恶意,只是喜欢挑战,喜欢劝妓从良,想走不寻常路罢了,而他确实太正常了,他在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前,可能还要正常,连不正常的表象都没有,正常得里外如一。
贺宇航说了分手。
“还没想好?”应蔚闻被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有些怀疑起贺宇航的精神状态,“你不会睡着了吧。”
而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贺宇航动了,他偏了下头,蓦地朝应蔚闻靠近,像当初在他宿舍,应蔚闻对他猝不及防的那一下一样。
以为他会吻下来的,站在这里的将近一分钟时间里,贺宇航目光几次落在应蔚闻下半张脸上,但及至跟前,他又不动了,两人呼吸相闻,却谁都没有更近一步的打算。
应蔚闻也没动,他看着比贺宇航还要从容,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有所惊讶,只是目光淡淡的,落在贺宇航直挺的鼻梁上。
贺宇航凑了这一下,很快又收了回去,很难说他是自己没有下定决心而有些懊恼,还是因为没有等到什么失望了,总之直起身后他停顿片刻,又开始往前走。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再确认应蔚闻有没有跟上来,一口气走进单元楼,走到了电梯口。
贺宇航手按在电梯按键上,在应蔚闻走进来的那几秒里一直按着,应蔚闻也如他所愿地跟他站到了一起,两人并肩而立,同时望向头顶不断上升的数字。
贺宇航拿钥匙开门,进去后摸索到墙上的开关,他在黑暗里转身,问应蔚闻,“你刚才,为什么不躲?”
“你是在给我暗示吗?”应蔚闻故意问他。
“没有,我吓你呢。”贺宇航笑,喝了酒的眼睛发红,“你上次不也这样吓我吗,礼尚往来……可你怎么都不躲啊。”
真是漂亮的一双眼睛,应蔚闻感叹,贺宇航眼尾有一点擦伤,脖子上也是,脸颊上有没擦干净的灰,他在那一场群架里打得那样疯,衣服底下必不可能是干净的……如此模样下强撑起的自尊,直白的挣扎与引诱,让人很有欲望。
应蔚闻拉近了他,吻上去,把贺宇航那些呢喃不清的低语,全数堵在两人的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