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贺宇航该死的又想起应蔚闻来了,对啊,别人对他什么想法他难道会真看不出来吗,所以压根不是他的问题,但凡应蔚闻真诚一点,贺宇航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杨启帆拿过可乐,“你也就聪明这一回吧。”
回去的路上,杨启帆还是问起贺宇航宿舍关系怎么样了,这次回来是因为这件事吗,尽管他看出来贺宇航有意在回避这个话题,他情绪不高,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的。
“不怎么样。”贺宇航叠着手里必胜客的新品海报,“等这次元旦假放完,我打算搬出去住了。”
“也好,处不来没必要勉强,你能忍这半年,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换我早搬出去了。”
当初杨启帆就是这样极力劝他的,怕贺宇航是因为钱的问题还说他来赞助,是他自己非要跟郝卉月赌气,要勇于面对困难,给人生找点挫折,所以怪不了郝卉月,贺宇航自己就有点病。
杨启帆从他手里把那张折烂了的纸扔进垃圾桶,“另外上次你说的那个学长呢?”
“也不怎么样。”
“……”
贺宇航不记得他跟杨启帆说了多少,不重要,反正从今往后他应该也不会再说了。
“怎么个不怎么样?”
这个厉害了,他他妈想睡他!
想到当初应蔚闻对他的那些胡言乱语以及后来的死性不改贺宇航就怒从心底起,“人品不行。”
“啊?”杨启帆没忍住,“你这半年怎么回事,怎么尽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人,之前听你说还觉得他挺好的。”
就在几天前贺宇航也觉得他挺好的,非常好,情况急转直下也就一两句话的功夫,谁又能想到呢。
“你那天突然跟我提许艺,是那位学长对你说了什么吗?”杨启帆问。
“你会不会有点太聪明了。”贺宇航都懒得给反应了,空了的手无处安放,他插兜里。
“是你太好猜了。”杨启帆看他,“没发现啊,你还挺受同性欢迎的。”
“有吗。”这么多年也就碰上这两个,他要真身经百战,早该把应蔚闻挑出来了。
贺宇航当时没懂,当然现在也没多理解,他只知道应蔚闻选择了一种最怪异的方式,都不能称之为是表白,更像是威胁?逼迫?安排?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杨启帆收了笑,问他。
“不怎么办。”贺宇航说:“我又不喜欢男人。”
“知道你不喜欢,但你能来跟我聊就已经挺让我意外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走回了实验中门口,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贺宇航说他不急着走,可以周末再约。
他跨上车,骑出去一会又调转头回来,叫住杨启帆,把带回来的一大包吃的隔着校门递给他。
“我有时候看你,总觉得你跟没毕业似的。”杨启帆说。
这话换做以前贺宇航绝对会反驳他,这是变相说他幼稚呢,但现在,他眼神一瞬间暗淡,“我倒是想呢。”
第49章 再问一次【P】
社里给贺珣举办了隆重的荣退仪式, 在他们当地数一数二的酒店,让带上家属出席。
郝卉月不擅长也不喜欢类似场合,贺珣的那些同事们, 贺宇航多数都认识,从小叔叔阿姨的叫到大, 尽管心情不佳, 贺珣也有意让他在家休息,贺宇航还是陪着去了。
一来二去就有点喝多了,酒量本来也不怎么样,一大伙人挨个跑来敬贺珣,总编长总编短的, 作为总编的好大儿, 岂有不替老父亲分忧的道理,何况那几个叔叔阿姨,一看贺宇航喝成那样, 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孝顺,夸他帅, 跟他爸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是, 贺宇航能有现在这副被某些人背地里垂涎的相貌, 贺珣绝对出了大力。
酒过三巡, 彻底喝不动了, 贺宇航呆坐在椅子上,一晚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贺珣给他盛了碗汤。
他哪里还喝得下,摆摆手不吭声了,就在这时, 又有人过来敬酒,这人贺宇航认识,记忆里就一直是副冷冰冰样貌,不像其他人那样对他热络,也因此贺宇航几乎没和他说过话。
眼看着这人从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到现在四十多的中年人,样貌变了,对人的冷淡和疏离十年如一,贺宇航没想到他也会来,印象里这人很少参加这种活动。
“贺总编。”贺宇航听到他在背后喊贺珣,“我看大家都敬完了,赏个脸,跟我也喝两杯?”
“感谢。”贺珣起身,微微笑道:“你身体不好,还特地来这一趟,这一杯该我敬你。”
那人二话不说,仰头喝完,拿起桌上的分酒器,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剩下这一杯,是我替华祎敬的,他来不了,托我给您带声好,贺总编功成身退,他让我祝您归途顺遂,安享天年。”
此话一出,主桌上一大半人都变了脸色,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贺珣端着酒杯的手没动,贺宇航左看右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怎么,觉得我面子不够,替不了他?”那人边笑边给贺珣满上了,抬手朝他示意。
“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有人出来打圆场,“胡方你病刚好,少喝一点。”
“是啊,都成年旧事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有人甚至想过去拉他,胡方不肯离席,执意要贺珣喝下这杯酒。
“我喝,我来喝……”贺宇航腰板一挺,抢过贺珣手里的酒杯,仰头灌了下去。
不就一杯酒吗,在这拉扯什么呢,谁肚子里还没这点余量了,贺宇航喝完,嘿嘿一笑,见胡方一直看他,还特地把杯子翻过来,使劲儿倒了倒,“……没了,喝干净了。”
他站不稳,后腰在桌沿上撞了下,满桌的碗筷跟着跳,叮呤咣啷的。
胡方神色变得古怪,不知道是要怒还是要笑,他看了很久,最后留下句叫贺宇航很受用的话,迷迷糊糊没太听清,大意是贺珣这人一辈子福气占尽,连儿子都比一般人家会生。
这天晚上睡到后半夜,贺宇航被尿憋醒了,他爬起来,晕晕乎乎往卫生间走,解决完出来时,被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影给吓了一跳。
他试探性叫了声爸?
贺珣浅浅应了声,转头看他。
“你怎么不去睡,在这坐着干什么?”
贺宇航没注意到贺珣是什么时候坐那的,贺珣看样子也没发现他出来了,他朝贺宇航招招手。
贺宇航走过去,“睡不着?”
“有点。”贺珣说:“年纪大了,觉浅。”
从热爱并为此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岗位上彻底脱手,再经今晚各种离愁别绪的渲染刺激,贺珣这状态明显是伤感了,贺宇航在他腿上拍了拍,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渴了吧。”贺珣打开落地灯,笑看了他一眼,“你爸我老是老了点,但还没老到要你给我挡酒的地步,傻小子喝这么多。”
“没说你老。”贺宇航道:“我自己图新鲜想喝不行吗。”
“就你这量,酒图你新鲜差不多。”
贺宇航跑去接水,回来递给贺珣,他坐回他边上,呛了口凉气,没一会开始打起嗝来。
“你这。”贺珣有些哭笑不得,“赶紧回房间去,我也要去睡了。”
贺宇航对走之前饭桌上发生的事模糊还有点印象,出于对他爸的关心,他忍着难受问道:“方叔这人今天怎么回事,他是以前跟你有过节吗。”
贺宇航小的时候经常去贺珣单位玩,社里的叔叔阿姨都挺喜欢他,没事就爱逗他,除了那个叫胡方的,之前他以为他是性格如此,或者本身不喜欢小孩,直到今天这一出。
“没什么,陈年旧怨了。”贺珣果然说。
“这么多年他都放不下?够记仇的。”
已知贺宇航小的时候胡方就不喜欢他,对他尤其冷淡,那就算从他记事时开始算也有十来年了,“还有,他为什么要替别人敬你酒,那个华什么的又是谁?”
“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贺珣低头看他,“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操心。”
“我那是替你分忧。”贺宇航难得从贺珣身上感受到一种无可名状的“萧条”感,忙碌了大半辈子,没必要再受以前的人或事所累,他劝贺珣看开一点,“算了,随他去吧。”
“他都这么说了,以后你更要开开心心地享受你的退休生活,晒晒太阳养养花,有时间了也可以多陪陪我妈,你俩一块出去走走,省得她一直念叨。”贺宇航躺倒下来,在贺珣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得不说,这腿比秦淑勤女士的可要好枕太多。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贺珣嘴上嫌弃,手却自觉地抚过他的额角。
“操心的时候是小孩子,躺下来又变大人了。”贺宇航仰面看着头顶,不知道看了多久,贺珣一直在他脑袋上揉着,渐渐地他眼皮开始往下坠。
“……你说人这一辈子,名利之中不断取舍……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果然伤感了,贺宇航想,他翻了个身,嘴里不忘呢喃,“……得到个宝贝儿子。”
“爸我其实……特别为你骄傲……真的,特别。”
贺珣似乎笑了声,再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贺宇航彻底睡过去。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郝卉月思前想后,还是不顾劝阻,请来个据说很灵的大师上门给贺宇航驱邪。
大师绕着房子走了三圈,里外里地不住看,最后大笔一挥,在他房门背后贴了张八卦符了事。
两天后郝卉月又带着他去了他们当地一个尼姑庵里,每天跟着师父们念经修课,美其名曰净化心灵。
地方是她同事推荐的,郝卉月特地请了假陪他过去,贺宇航起初还有点抗拒,他就算要去短期修行也该是去和尚庙。
结果到了地方发现是在一座小山上,风景特别美,尤其下了雪后,盖在青松下的小楼有种走入画中又融于天地的肃然之气,让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在这坐上一天就已经是种享受。
山上没信号,贺宇航收了手机,跟着师父们的作息早起早睡,每天睁眼就是干活,买菜砍柴挑水擦地,使不完的劲,没事的时候就听听经,或者坐到院子里,看着远处雪中点翠的山景发呆。
这半年时间里难得的平静时刻,他几乎什么都没想,手里捻根枯草绕着山道走走停停就能过一天,寺里斋饭也好吃,贺宇航大口大口的,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郝卉月多捐点香火钱。
他以为自己如愿被净化了,就算没那么彻底,至少短时间内做到了心无旁骛,也在同样困扰他的所谓人生取舍的难题上获得了答案。
可当他回到家,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翻开手机第一时间还是去找应蔚闻的消息时,那种他以为的一块石头落地的踏实感,转头成了淤堵在他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的苦果。
他跟郝卉月说他出去一会,郝卉月喊他穿件外套,贺宇航充耳不闻,直接冲进了楼道。
跑会步吧,电梯下来后他想,小区里环境挺好的,这种天出来的人少,他就是当场发了疯也不会有人在意。
贺宇航原地蹦了两下,搓了搓手,准备工作做足,可真当要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大脑空空,身体像被定住一样,怎么也迈不开腿。
不知道往哪跑,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必须这样做。
最不知道的,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这半年来贺宇航不断问自己,他做错什么了,他的人生从哪一步开始,没有踏在本该落脚的地方。
他给应蔚闻打电话,想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是跟其他人一样觉得他是个麻烦,想要甩开,还是真的对他有想法?
他更想应蔚闻能把那些话收回去,他这人忘性大,应蔚闻如果跟他说是开玩笑的,他可能过几天真的会当无事发生。
应蔚闻没接。
贺宇航怀疑他是故意不接的。
故意不来问他去了哪。
故意不接他的电话。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哪怕再问一次呢。
再问一次……贺宇航蹲下身,有些痛苦地抓起脑袋……无论再问多少次,他的答案难道会有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