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航能感觉到应蔚闻情绪的变化,他再度挣了挣,应蔚闻嘴上答应他,身体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少有的温声细语,贺宇航开始想他刚是不是把话说太重了。
说别人骗子什么的,除去之前在津市那次,应蔚闻没做什么太冒犯他的举动,甚至为了安慰他大老远地赶回来。
穿越什么的,果然还是太超前了,一般人理解不了,哪怕他暗示了……他俩当初说不定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酒意上涌,贺宇航脑袋越发迟钝,他开始犯困,额头在应蔚闻肩膀上撞了撞。
“有流星。”就在贺宇航昏昏欲睡之际,远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顿时又来了精神,“真的是流星,我还是第一次见,快,许个愿!”
应蔚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到这一刻,他确信贺宇航是真的醉了,之前种种不过是他意志强撑。
哪来的什么流星,远处高架桥上飞驰闪过的车灯罢了。
应蔚闻没有揭穿他。
贺宇航像模像样地许起愿来,睁眼的那一刻,他问应蔚闻许了什么。
“希望你永远不要想起来。”应蔚闻顺着他的意愿。
“靠……你怎么能说出来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贺宇航难得看他出糗,笑得幸灾乐祸,“完了,你的愿望实现不了了。”
“那换一个能实现的。”应蔚闻在他眉眼模糊的笑里,看着他,“希望你,吃胖一点,把自己养好。”
回去的路上贺宇航睡睡醒醒,期间应蔚闻带着他穿过了无数个隧道,忽明忽暗的光打在他眼皮上,不断重复趋于收紧又奔赴开阔的过程感觉很奇妙,如同时空穿越一般。
应蔚闻亲口承认的,是他想讲和,贺宇航终于得以在他面前放下那种被拿捏的感觉。
这人其实也没多可怕,尤其他现在有求于自己,主动权更多在他手上。
应蔚闻是不是真的能让他到此为止他不知道,就算他能,贺宇航自己也无法控制记忆的走向,说说罢了,他做不到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再不愿意面对,也终究要面对。
所以怎么做到在不跟应蔚闻接触的情况下继续推进主线任务呢?
这显然比贺宇航以往解过的任何一道题都要难。
“你是连怎么开车都忘了吗?”应蔚闻问。
小区里车位紧张,就这一个还是当初排了很久的队才等到的,一直以来都是给贺宇航停,但从应蔚闻最早一次过来,这位置上就一直是空的。
贺宇航酒醒了大半,抬手摸了摸颈侧,半天后火气很冲地推门下车,“不用你操心,我有人教。”
“你那个随时监控你的朋友?”
怎么能把话说这么难听呢,什么叫监控,贺宇航更加不满,“他没想监控我。”
“哦,那看来是想监控我。”
应蔚闻很有自知之明,“既然这样,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早点休息。”
求之不得,贺宇航转身朝电梯走去。
走到一半,他深吸口气,望着头顶的光亮,渐渐停了下来。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昏暗的地下车库,应蔚闻没发现他的去而复返,他倚在车门上,毛衣袖子卷到臂弯,指尖一点猩红,袅袅的烟气绕在手边,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似有所觉,朝贺宇航看来。
“怎么了?”应蔚闻嗓音微微发哑。
贺宇航没说话。
应蔚闻淡淡一笑,朝他挥了挥手,隔着距离,以口型示意他,上去吧。
第46章 可能么
贺宇航第二天早上, 不对,已经是中午了,醒的时候客厅里传来动静, 他迅速坐起身,套上衣服开门出去。
几瓶低度数的酒, 一晚上过去, 竟还有些犯恶心,之前是不能喝,社会闯荡这么多年,还这么菜他是没想到的。
他朝厨房偷瞄了眼,是杨启帆, 但贺宇航也没能在心里说出那句幸好, 反而下意识有些心虚,尤其在看到之前被他扔沙发角落的监控,此刻又放归了原位。
杨启帆应该没看到什么吧, 有事该给他打电话了,昨天一天除了上午的时候例行问过他身体怎么样,没额外联系过他, 他现在在一家制造业公司负责海外市场, 平时工作也很忙, 这也是贺宇航不想他再两头跑的原因。
“醒了。”两个锅里同时开着火, 杨启帆回头看一眼贺宇航, 让他先去洗漱。
贺宇航观察他神色,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他放下心来,去到卫生间,照镜子的时候发现, 眼皮居然是肿的,脖子下半部分还有没完全褪去的过敏。
杨启帆以前跟他一块喝过酒,知道他有这个毛病,贺宇航吓得立马抓紧了衣领。
他仔细扭头,看左半边脖子,应蔚闻吻得很浅,没在上面留下痕迹,也是,轻轻一碰罢了,能有什么痕迹,贺宇航属于是心虚过了头,连着这一块皮肤都生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来。
“你……”今天饭桌上有些过于安静了,贺宇航试着开口,几次过后,他发现杨启帆是有意不接他话的。
“吃饭。”杨启帆说:“我下午还有事,吃完你回房间再睡会。”
“不用了吧,我这都睡一上……”
“你脸色很差。”杨启帆打断他。
贺宇航闭了闭嘴,过了一会,打哈哈道:“那个,我昨天出去了一趟,跟朋友去喝酒了……”
“哪个朋友?又是关博?”
杨启帆不看他,停手放下了筷子,贺宇航逐渐没了声,他没什么撒谎的天赋,上次说关博就被听出来了,这次也不知道长个记性,张口就把自己往嫌疑人的位置上送,还在想不至于这么巧吧,杨启帆提前预判了他的预判,又给关博打电话了?
“喝酒?”杨启帆看他,“去完音乐节,还要赶着去喝酒庆祝,一天时间够你用吗。”
音乐节这三个字一出来,贺宇航就知道要完,但凡他直接说是跟关博去的,杨启帆没准就信了,偏偏冒出来一个喝酒,摆明了去音乐节的另有其人,这可真是彻彻底底的不打自招。
贺宇航顿时蔫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就没想过瞒我。”沙发上,贺宇航外套口袋里跑出来的那张票根已是不打自招,“还是压根没算到我会过来。”
贺宇航想说自己没那么明目张胆,要是没想瞒,刚就不会撒谎说是朋友了,但他估计说了杨启帆只会更生气。
“所以是跟谁?”
“应蔚闻。”
“我就知道。”
杨启帆冷笑了声,“你俩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出双入对,下一步是不是要复合了。”
“没有。”贺宇航立马说:“没有要复合,我就是,有些话要跟他说。”
这理由显然很没有说服力,杨启帆当场质问道:“什么话电话里不能说,非要出去边玩边说,要喝了酒说,你是给自己壮胆呢,还是伺候他高兴去的?”
“都不是。”贺宇航知道杨启帆这次是真生气了,尽管话很不好听,他也还是软下声音,“我对他都没什么了解呢,复哪门子合……”
“哦,奔着了解去的。”
“……”
杨启帆起身要走,贺宇航飞快拦到他跟前,“你别误会,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就是……”
“你就是好奇。”
杨启帆看他为难,替他说了,“你好奇你俩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后来又是怎么分的手,你追根究底,想破脑袋,不惜以身试法,就想弄清楚他应蔚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奇这点没得洗,贺宇航确实好奇,他一副被戳中心思的模样,刚还坚定地否认三连,转头眼神就开始躲了。
杨启帆气不打一处来,“贺宇航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你都不问问我昨天跟他说了什么吗?”
贺宇航觉得有必要挽回下自己在好兄弟心目中的形象。
然而杨启帆推开他,“我没兴趣知道。”
“我跟他说到此为止,让他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贺宇航不依不饶地堵到门口,“真的。”
“让他不要来找你,你自己管得住自己吗。”
“当然。”
“那他呢?”
“他同意了。”
说这话时他眼神天真,好像得了应蔚闻保证是多了不起的一件事,杨启帆一面不忍心,一面又控制不住戳穿他,“他三言两语你当真了,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有哪怕一句听进去吗。”
“我听了。”贺宇航到这会已经有点弄不懂了他究竟在气什么了。
“听我还是听他?我有没有说过他这人不好对付,就差把冲着你来四个字写脸上了。”
杨启帆笑,“你倒好,还觉得他好说话,我成了多管闲事的恶人。”
贺宇航被骂得说不出来话,他和杨启帆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他是真的信了的,应蔚闻昨天的情绪不似作伪,那种失意的状态,如果是能演出来的,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除非真的信手拈来,否则自己何德何能,配让人这样钓着玩呢。
他看不到自己脸上究极深处的不知悔改,和想要替人辩解的急切,杨启帆也终因为此,从想要保护他那份无忧无虑的不切实际中走了出来。
他说贺宇航天真,自己又何尝不是。
“下一次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再失一次忆?一遍又一遍,一辈子就在这样的重复中度过?”
原来杨启帆还是关心他,怕他在这段关系中受伤,怕他重蹈覆辙,贺宇航说了这么多,好似终于抓到了问题的症结。
杨启帆不是真的生气,是担心他没有退路,殊不知贺宇航的到来本身就意味着退路。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贺宇航放低了声音,压抑许久的秘密得以见天日,那种隐秘的亢奋感,令他一度显出几分古怪,“其实我不是失忆,所以不会一遍遍的,只有这一次。”
然而杨启帆的反应丝毫不在他预料之内,“不是失忆,那是什么?”
“灵魂转换,穿越,平行时空,你想说这些?”
贺宇航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杨启帆过分冷静的外表下,眼神里透出来的,是显而易见的怜悯,“可能么。”他说。
贺宇航在决定坦白前甚至摩拳擦掌,想说当年他俩之间,杨启帆觉得遗憾的那么多年,根本算不得什么,等他回去了,一并弥补了就是。
他愿意表态,可杨启帆却不留情面地,迎头给他泼了盆冷水。
“你这样说什么意思。”贺宇航不高兴起来,“你知道什么,凭什么就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