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旒拉住他:“你今天不能再吃了。”
同位体给他列了一张清单,上边是照顾江愉的注意事项,拢共一百条,有待补充,其中一条是关于生冷食品的摄入量。
放在以前,江愉对自己的身体很有逼数,但自从被照顾,他反而偶尔会任性一下。
“我只再吃一个。”江愉试图讨价还价,习惯性反手拉着管束他的妖异的手晃了晃,“半个?”
谢旒:“……”
视线触及手的交握处,谢旒沉默着敛眸,他哪也没动,等江愉反应过来匆忙撤开,他表现出默许的态度。
不只默许江愉随意靠近他又离开他,也默许江愉刚才说的想多吃半个雪糕球这件事。
江愉跟有人追一样逃跑到甜品店前台,磨磨蹭蹭买了个草莓味的雪糕球回去,一副做错事不敢面对的样子。
可是都不说话更尴尬,江愉快速找了个比较不像尬聊的话题:“他说你……为我付出了些东西,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是什么。”
谢旒:“想回报我?”
江愉点头。
谢旒便淡声回答他:“不重要的东西。”
“如果是他为你做了什么,你应该不会计较得这么清楚。”
江愉完全接不上这话。
“在你眼里,我和他应该没有太大区别?你刚才不是把我当成他了么。”谢旒注视着眼前人类,“你不是喜欢这张脸吗,如果你更喜欢黑发黑眼,我也可以变成那样。”
“我和他没什么不同,既然你会喜欢上他,为什么又不能是我?”
江愉放下挖雪糕的勺子,他无法否认同位体之间的高度相似,可江愉知道他们并不完全相同,而且……
“我已经先喜欢他了。”江愉认真回答。
谢旒:“如果我比他更早遇见你……”
顿住话语,谢旒停下这个会让江愉为难的问题,其实他也不需要答案。
因为要是他能比同位体更早遇见这个人类,他是绝对不会让他逃走的,谢旒不至于连留下他的自信都没有。
吃了超量雪糕的代价就是,江愉从回家后就开始轻微胃痛,躺在床上没精打采。
“不是说一天最多只能给他吃一个冰淇淋?”谢游瞥一眼同位体。
“……”谢旒往自己手心看了眼,没说话。
江愉小声插话:“是我自己偷吃的。”
江愉这话只能骗他自己,但房间里的两个妖异都顺着他,停下无意义的追究开始照顾他。
“你陪他吧,我去给……收个尾。”模糊了中间词,谢旒眨眼间消失。
江愉用热水袋捂着肚子,因胃痛而轻微蹙眉:“他好忙……”
谢旒每天差不多脚不沾地,所以才让江愉有这感想。
留下的谢游没接话,给江愉递了片胃药和一杯温水。
江愉吃了药后很快犯困,不一会儿便睡过去了,谢游坐在床边守着他。
谢游静静看一会睡着的人类,而后视线转向窗外的天际旋涡,目光停留。
同位体在忙着摧毁其他世界,按世界线收束的时间来算,他其实没必要这么激进。
稍微放缓计划,让自己多停留在江愉身边也可以。
但谢游又太了解与他相似的同位体,谢旒会这么激进,无非是不想让自己产生不该有的动摇。
假如因为留恋而总想着还可以再等一等,万一世界线收束的节点出现偏移,江愉就会失去未来。
将要到来的世界线收束不是单纯的多世界线融合,而是只有一条世界线能被选中成为主体,其余只能在收束中被摧毁,作为养料融入主体。
对江愉,他们不会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因此激进是必然结果。
。
穿梭在不同世界线中,谢旒走过一个个相似的地球,为它们召来相同的末日。
尽管这些星球本就会在世界线收束的过程中被摧毁,谢旒依然算是刽子手,因为他将末日提前了。
但任何一个世界线的人拥有他的能力也都会做出类似选择。
为了能让自己的世界存活下来,他们与其他世界只能成为敌人。
只不过谢旒现在做这些不是为了他的世界,而是为了一个令他珍视的人类。
谢旒的力量还不足以让他能一口气摧毁剩余的世界,到需要休息时,谢旒停在了编号001世界线的入口。
他想到江愉问他的问题,有没有一个既没有妖异,也没有异能者的世界。
是巧合吗。
谢旒再次进入这条不受世界线收束影响的特殊世界线,去到“江愉”的墓碑前。
2021年12月29日
谢旒第二次确认这座墓碑上刻着的故去时间。
他注意到这条特殊世界线的时间比这要早,在19年的时候,谢旒就已经发现了这条世界线。
但这条特殊世界线不参与和其他世界的生死角逐,谢旒观察一眼便忽略它了。
这个世界不值得他关注,谢旒当时是这么认为。
在两天后的夜晚,江愉才再见到谢旒。
银发金眸的妖异披着一身清冷月色来到他身边,江愉被他垂眸注视,听见他问:“你从一开始就在这个世界吗?”
别的人听到这个问题可能会听不懂,然而江愉确实经历过穿越这种不科学事件,他闻言便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流露出些微诧异。
谢旒注意到他的神情,又轻声问:“是二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才来的吗。”
听见这日期,江愉的反应比刚才明显许多。
这是他经历飞机失事的日期,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日期。
谢旒都能精准说出时间了,江愉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不能承认的事,干脆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江愉这么问,他久久没听见回答,抬头望向谢旒,他对上一双盛着如水月色的浅金眼眸,第一次在这双平静淡漠的眼睛里看见清晰浓烈的情绪。
像寂静的深潭被飓风席卷出汹涌波澜,可也只那么一瞬,江愉一眨眼,那些情绪便又归于平静了。
“我看见了你在那个世界的墓碑。”谢旒回答。
江愉想了想,应该是远房亲戚或者他资助过的人帮他立的碑吧……
看着若有所思的青年,谢旒用视线仔仔细细地描绘他的五官轮廓。
他本来有机会先见到这个人类。
如果是他先在那条特殊世界线见到他,这个人就理应会属于他。
但可惜,他的不在意让他们没能产生交集。
在一步之遥的距离,他错过了现在被他珍视的人类。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第二年的春天来临前,在江愉都已经快要习惯时不时需要端水的微妙日常的时候,这段日常戛然而止了。
这个世界的天际旋涡已经消失一段时间了,完成了对其余世界的清除,谢旒准备去他最后的目的地。
“先说清楚,我没有输给你。”谢旒凤眸冷淡,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谢游回他:“我也是。”
如果非要计较,他们只是输给了同一个人。
一个因他而无法选择摧毁这个世界,一个因他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强大。
谢游:“你跟他告别了吗?”
谢旒看向庭院:“还没有。”
秋天的尾巴,还没入冬,正是天气清凉干爽的时候,适合户外作画。
谢旒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看江愉画了一下午的画,等他终于停笔,他靠近他身边。
“有件事要告诉你。”谢旒对他说。
江愉放下画笔起身:“什么事?”
谢旒不加修饰地陈述:“将近半年前,差点把这个世界摧毁的陨石是被我召唤来的。”
“嗯,我知道。”
江愉一开始不知道,后来再过一段时间,他自己就把事情串起来了。
“反正你最后也让它停下了……”江愉抿了抿唇,“我没有要怪你。”
其他人的想法江愉管不了,可能有人会怪谢旒那段时间让他们担惊受怕什么的,但江愉自己的话,他是个有私心的人,所以他不怪他。
谢旒伸手揉了揉眼前人类的柔软黑发,浅金眸中原本冷冽的眸光像融化的柔和春水:“谢谢你宽宏大度。”
“等明年春天的时候,你也跟我一起去南极吧。”江愉别别扭扭地发出邀请,“三月份去,可以看到很多鲸鱼。”
谢旒收回手,轻轻摩挲指尖:“我去不了,我该回我的世界了。”
江愉惊讶抬头,思考了下又说:“那夏天也可以,夏天我们再去一次北极。”
谢旒凝视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不想在里边看见失望:“如果我能来得及赶回来的话。”
赶不回来是算他食言,到时候这个人类应该对他生气,而不是失望。
等江愉点头,他说:“再见。”
不知道为什么,江愉下意识轻拉住他,一直窝在江愉板凳旁边的九尾猫也有样学样用嘴巴衔住他的衣摆。
九尾猫不明白照顾江愉的妖异怎么变成了两个,它和江愉一样习惯了,有时候还会把他们的衣摆当成猫抓板。
谢旒等江愉主动放手,江愉没有抓着人不放的理由,最后还是松开了抓住的袖摆。
“喵呜。”
九尾猫跟着松口,跳到江愉怀里。
江愉看着他渐远的身影,不自觉稍稍收紧抱着九尾猫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