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沉稳些的女声传来,应该是于彦的正妻:“老爷,事到如今,自怨自艾也无用,左右陛下仁慈,只是贬官,老爷在京城还是有立足之地的。”
于彦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甘:“立足之地?说得轻巧,从礼部郎中被贬为芝麻小官,往后在这京城,谁还会把我放在眼里?”
宋连云送给于彦一个白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正妻不再多说,只有一声轻叹,她知道自己再怎么规劝这个男人都无用。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妾室偶尔的抽噎声。
于彦烦躁地摆摆手,对妾室说道:“行了,别哭了,听着心烦。”
妾室赶忙捂住嘴,不敢再出声。
宋连云真觉得于彦废物,那么大的火气,有本事就朝他宋连云发,明面上不敢,背地里动动嘴皮子,也比冲自己的枕边人大吼大叫强。
于彦在厅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与不甘。
突然,他停下脚步,目光阴恻恻看向妾室,在妾室的一片茫然之中,将人给踹倒在地。
“都怪你这个小贱人!”
妾室被踹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惊恐地看着于彦,眼中满是委屈与恐惧:“老爷,您…… 您为何要如此对妾身?”
于彦双眼通红,仿佛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指着妾室骂道:“若不是你整日在我耳边聒噪,我又岂会被你蛊惑,叫人拿住了把柄?你就是个扫把星!”
正妻皱了皱眉,去将人给扶起来:“老爷打骂于她,是想有更多的把柄落在人家手中?”
于彦被正妻这么一呛,顿时愣在原地,气焰也矮了几分,但仍嘴硬道:“这是我自己家,难道青天白日的,还有人趴在我家听墙角不成?”
宋连云:哎呀,说对了,他就是青天白日搁这偷听呢。
“那老爷想要如何?”正妻直勾勾盯着于彦,“陛下降罪已成定局,老爷做什么也无法改变。”
于彦被正妻盯得有些发毛,他从未在妻子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神情。
“你先回自己的院子去。”正妻轻声道。
妾室抹着眼泪道了谢,由丫鬟扶着离开。
待妾室离开,屋内只剩下于彦和他的妻子,一度安静得过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正妻问:“老爷,可消气了?”
于彦以为妻子是要想办法帮自己出气:“自然没有!”
“那老爷想如何?”出乎于彦意料的,她似乎只是单纯地问问。
于彦原本到嘴边的恶毒诅咒又给咽了下去,他改口道:“一切都因为那个贱人而起,那就把她赶出府去。”
他将宠爱的妾室赶走,总能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决心了吧?
正妻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老爷,容我提醒您一句,她不止是您的妾室,更是您亲生儿女的生母,且不说两个孩子都已经记事,他们长大了会怎么想,莫非老爷认为,将人赶出府去,不会被有心人在陛下面前再告一状?”
宋连云是真没想到,于彦这么蠢,他的夫人倒是聪慧,跟着于彦这么个人,当真是可惜了。
有眼力、有分寸,还有良心的女人,就被于彦这种男人,困在了宅院之中。
于彦听到正妻这话,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原本那股狠厉劲儿也消散了几分。
他愣了愣神,缓缓坐回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陷入沉思。
正妻看着于彦,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轻声说道:“老爷,如今我们的处境本就艰难,行事必须更加谨慎,贸然将妾室赶出府,只会引得陛下更加不悦。”
于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咬牙切齿道:“那依夫人之见,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正妻平静道,“等候陛下的旨意。”
不要试图挣扎,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更何况要拧的还是皇权。
于彦大抵是没听进去:“我心有不甘啊!我好不容易才做出了如今的成绩!”
正妻看着于彦,眼中满是失望,这些年她规劝过于彦无数次,没有哪一次于彦真正听进去了。
她累了,不想再劝。
宋连云都听着急了,跟于彦废话那么多,直接扇他不就完事了吗?
一巴掌下去,哪有不清醒的?
要是一巴掌不够,那就再加一巴掌,给他扇个对称。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于彦粗重的呼吸声。
正妻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被怒火和不甘蒙蔽双眼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终究是她当年做错了选择,选错了人。
过了半晌,于彦突然起身,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绝,他径直走向书房,脚步匆匆,似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
正妻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出声阻拦。
随他去吧,想做什么做什么,她懒得管了。
成婚多年,她用自己的嫁妆补贴于彦,替于彦操持整个家,不欠于彦什么,只是今时今日,她想离开了。
青楼都能被裁撤,不许再设青楼,女子也要做官了,她只是想跟一个再也没有感情的丈夫和离,和离后去过自己的日子,算得了什么?
正妻转身就走,把于彦独自留下。
宋连云趁此机会钻了进去,准备去看看于彦想干什么。
于彦一个礼部郎中,手里应当不会有什么很要紧的东西,但兴许能够帮他好过一点。
宋连云偏偏不想让于彦好过,于彦好过了,又怎么能知错?
于彦在书房中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陈旧的木匣,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锁扣已经有些生锈。
里面是他的传家宝,也是他最值钱的东西。
于彦决定收买吏部的官员,只要吏部在审查时放他一马,哪怕将他外放出京去做官他都接受,他唯独不能接受成为京城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芝麻小官。
宋连云从门缝偷偷看去,就见于彦紧紧握着一个木匣,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什么东西?看起来对于彦很重要?
于彦鬼鬼祟祟的先张望了一番,在自己的书房里还像做贼,确定安全之后,才打开匣子,露出了里面的一对镶金兽首玛瑙杯。
宋连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看着就很贵啊。
于彦盯着这对玛瑙杯,眼神中满是不舍与决绝。
许久,他将玛瑙杯重新放回木匣,把木匣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抱着准备出门。
宋连云闪身躲开。
于彦抱着木匣出了书房:“管家,备车,我要出门。”
今天于彦回府发了好大一通火,也没避着人,全府上下都知道他们家老爷即将被贬官了,管家想不明白,此时还出府去干什么。
只是管家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去备车,连往日备受宠爱的姨娘都被打了,他一个下人算什么?
马车很快备好,于彦抱着木匣钻进车厢,吩咐了驾车的小厮往哪里走。
宋连云回到马车上:“走,我们跟上于彦的马车看看他要去哪儿。”
车夫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驾着马车跟上,也不跟紧,只要没跟丢就行,保持着很长一段距离。
于彦的马车在城内绕了许久,最终停在了一处略显偏僻却不失雅致的府邸前。
徐府。
宋连云回忆了一下沈沧给他的京城地图,这徐府好像是吏部某个官员的府邸。
不是吧?在郑钧被查的关头,于彦竟然想贿赂吏部的人?
好一个胆大包天。
于彦亲自下了马车去敲门:“礼部郎中于彦求见。”
徐府看门的小厮一听,立马跳进府门里面要关门。
“大人请回,我家大人不见!”
于彦急忙伸手抵住门,焦急地说道:“小哥,你且通融通融,我真有要事相商!”
小厮无情关门:“我家大人不见就是不见!”
宋连云远远地看了一出好戏。
看,不作死就不会死。
第85章
宋连云欣赏了一出好戏, 自视甚高的人一朝跌落,被看门的小厮拒之门外,心里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于彦现在是有求于人, 只能对着看门小厮赔笑脸:“小哥, 你只要进去帮我通报一声即可。”说着,塞了一锭银子给小厮。
小厮掂量着手中的银子, 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十两银子,分量着实不轻, 对他这样的下人来说,诱惑力不小。
反正只是通报,见与不见是他家大人说了算。
小厮纠结了一下,才把银子揣进怀里:“您稍等,我进去禀报给我家大人, 只是我家大人若不愿意见您, 您可不能怪我。”
于彦忙不迭点头:“这是自然,多谢小哥。”
小厮转身进府, 于彦在门外焦急地等待,踱来踱去, 很是不安。
“我猜徐大人不会见。”宋连云同车夫说道。
车夫:“伯爷为何这么想?”
“很简单,徐大人懂得审时度势,下朝后回府就吩咐了不见于彦,那他一定不会见,于彦犯的是伦理纲常上的事儿,他要是不在早朝时出来阻挠陛下和王爷推行政务,他也不会惹祸上身,收拾他只是顺带的。”宋连云道。
跟沈沧待了那么久, 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学到。
车夫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谁都不想蹚这浑水。”
过了好一会儿,小厮才慢悠悠地走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于彦见状,心凉了几分。
“于大人,实在对不住,我家大人还是不见,您请回吧。”小厮说。
于彦一听,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吏部的人不愿意伸以援手,难道他以后就只能在京城当个不起眼的芝麻小官* ?
“小哥,你再帮我进去求求情,只要能见徐大人一面,哪怕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也好。”于彦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头,想了想,又拿出一锭银子往小厮手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