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沧扬眉:“然后?”
“然后我发现这人是个死脑筋,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寻死觅活,还折了自己的脚要学狗屁三寸金莲。”宋连云道。
宋连云听见了沈沧嘴里发出的微不可察的“嘶”声。
看来沈沧也觉得妇人很不理智。
“这位。”沈沧没走到河边上,只是离得远远的,“你投河不会痛痛快快死掉的,这河蜿蜒曲折,河里全是乱石,水也不高,你大抵不会被淹死,而是被撞断浑身骨头痛死。”
宋连云惊恐偏头,沈沧的劝活话术真是震撼。
妇人也被吓唬得不轻。
沈沧又道:“双脚断骨之痛,你想要在全身来上一遍?”
妇人慌忙摆手:“不不不!”
宋连云赞叹:“哇,你好会劝说。”
把人吓得都不敢死了。
第37章
在沈沧的“劝说”下, 妇人跟着回到了队伍,随他们一同前往驿馆。
路上也跟她好好了解了具体的情况,这妇人名为柳娘, 是从魁县一个较远的村子嫁到韩家村的,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没有车马, 轻易不会去比较远的地方, 所以柳娘也只是娘家有重要事情时才会回去,这不, 丈夫韩栋在县城没有好好读书,还搞起寻花问柳那一套了,也没个人给她撑腰,哪怕是出出主意也好。
“戏曲班子的艺人要唱要跳的,把脚给裹起来了还怎么能跳?”宋连云咂摸了一下, 总觉得很变态。
柳娘:“我见过戏曲班子的女艺人, 她们是用脚尖走路的,走起路来弱柳扶风, 很是好看。”言语中还难免有一点羡慕。
沈沧嗤笑:“确定是弱柳扶风,而不是走不动路歪歪倒倒?”
宋连云:“……要不, 你稍微客气一点儿。”
真是歹毒的一张嘴啊。
“大启律法上虽没有明文禁止裹脚缠足的陋习,却也向来是不赞成的,只是不知是谁胆大包天,在民间又发起了此等陋习。”沈沧对这些陋习是深恶痛绝。
柳娘抽泣:“可是像我这样的粗鄙妇人,总是不得丈夫喜欢,谁嫁人不希望得到丈夫的真心?”
宋连云:“你确定你费劲心思去求的是他的真心?”
沈沧淡淡瞥了宋连云一眼:“你说话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宋连云顺着杆就网上爬:“要不然我们是兄弟呢?”
沈沧给他安排的身份可是弟弟,他的言行举止很符合人设的好不好。
“是啊, 我们是兄弟。”沈沧意味不明地笑笑。
柳娘快被宋连云和沈沧你一言我一语说傻了,脑子都转不过来,整个人都呆滞了。
“你说你丈夫在县城和同窗好友一起读书,那他的同窗好友也跟戏曲班子的女艺人有来往?”宋连云问。
柳娘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点头:“是,我丈夫的那几个同窗我都见过,在县城撞见时,他们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女艺人。”
宋连云看向沈沧:“怎么说?”
沈沧目光冰冷:“去县城看看不就清楚是谁在为非作歹了。”
历朝历代都有戏曲班子,戏曲班子的人和在青楼里卖身的姑娘一样,都是贱籍,没什么地位,要么就是被卖了,要么就是获罪了,才会到戏曲班子讨口饭吃。
民间不乏戏曲班子里的艺人被有钱的人家看上买走的,班主们也乐得以此赚钱,只是还从未出现过给女艺人缠足还得继续演的情况。
手脚健全再怎么也能混口饭吃,这双脚废了,求生便只会更艰难。
做此事的人,心肠不可不谓歹毒,毫无怜悯同情之心。
宋连云忽然心有所动,沈沧其实,也是在一次次历练中,才长成了小说里那个煞神摄政王。
抛去沈沧至高无上又大权在握的身份,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主子,到驿馆了。”马车外传来白荫的声音。
“我有点饿,先吃饭?”宋连云撩开车帘。
沈沧:“……我有拦着你不让你去?”
“没有。”宋连云利落钻出马车,“白荫,安排午饭。”
沈沧嘴角抽了抽,宋连云在他面前,是越来越没有规矩,越来越放飞自我了啊。
随行的暗卫在沈沧下车后去扶柳娘下车,原本就变形的双脚,又从韩家村走到了河边,从河里把柳娘捞上岸后,柳娘已然走不动路,说是扶,基本上是暗卫直接把人给提溜起来的,脚压根没沾地。
柳娘被暗卫带去一个房间,正好也能让懂医术的暗卫先给柳娘看看双脚,要是能救救趁早,好好的脚因为一个男人废掉,不值当。
驿馆备了简单的饭菜,一行人落座用午饭。
宋连云和沈沧独占一张桌子,白荫带着暗卫离他们俩远远的,恨不得能原地隐身,给宋连云创造和沈沧亲近的机会。
驿馆的饭菜以熟食酒肉为主,沈沧没下令,自然也就省去了酒水,只吃食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马匹都系着绳在吃草料。
沈沧没有用他宸王的身份出行,却也不至于亏待自己人,用了个贵族身份,驿馆也是根据来人的身份提供饮食和住宿的,规矩严格。
驿馆根据沈沧的假身份,给供上了汤饼、槐叶冷淘、菌菇炒腊肉还有莲子汤等等,都是宸王府的菜单上不常备的吃食。
宋连云吃什么都香,扒着米饭大口干饭,沈沧看着宋连云,不自觉胃口都变好了,路途疲倦还是多吃了半碗饭。
虽然这多出来的半碗饭也少不了宋连云一个劲给沈沧夹菜的功劳,沈沧的碗里都能堆成小山。
白荫偷偷瞄着,很是欣慰,王爷把宋公子夹的菜都吃了,为了把菜吃完,还额外用了半碗米饭,换个人谁敢把王爷当猪喂?
柳娘被安排在房间里用了午饭,暗卫给她看了脚,还有得救,只是肯定得找更好的大夫长时间照料,暗卫的医术都很粗糙,不能轻易上手。
“我们把你带去县城给你找大夫,你给自己娘家去个消息,让娘家来人把你接回去,为了个男人连性命都不要,不是聪明的做法。”宋连云倚在门框边,“我见过一些像你这样为情所困的人,个个都执迷不悟,个个都没有落得好下场,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吧。”
宋连云吓唬了人,不再多劝什么,要是自己想不明白,再多的人劝都是无用功。
柳娘听了宋连云的话,心里一阵酸楚,她何尝不知宋连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残酷的事实,只是要她割舍下三年的夫妻情分,她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队伍在驿馆休整过后就上路前往魁县县城。
魁县位置优越,地处两江交汇之地,来往行人众多,此地的商贸也比别处繁荣。
沈沧和宋连云一行人抵达县城后,第一时间就找人打听了县城里最好的医馆在哪里,送柳娘去医馆看脚。
魁县最好的医馆是回春堂,坐诊的老大夫在魁县颇有名望,就连本地的富贵人家也找他看病求药。
回春堂的老大夫姓黄,名叫黄白术,一听就是个大夫。
黄大夫年岁不小,留着一撮花白的小胡子,眼睛却很是明亮。
“大夫,劳烦您替她看看脚伤。”
白荫出面安排一应事宜,沈沧寻了张椅子坐下,宋连云杵在沈沧身边。
黄白术低眼:“又是一个为了男人自残的啊。”说着黄白术就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白荫惊道,“莫非很多人这么干?”
黄白术叹气:“可不是,老夫我都看过好些个了。”
黄白术边说边轻轻抬起柳娘的脚,仔细检查着。他那双经验丰富的眼睛很快便看出了问题所在,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缠足本是陋习,现在却有人以此为手段,害人不浅。”
宋连云:“大夫,您说很多人都这样,那魁县的县令不管吗?”
“如何管得了啊?”黄白术无奈道,“县令天天带着人抓,也没有见效果。”
总不可能把戏曲班子全部都给赶出魁县,更何况赶出了魁县,他们也会到别的地方继续这么做。
宋连云拍了拍沈沧的肩,他都看见沈沧气得在抖了。
“养伤期间不能下地走路,你看你是在医馆住下养伤还是叫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去?”黄白术眼神好着呢,一看柳娘的穿着就不可能和送她来医馆的是一家人。
“先让她在医馆住下,医药费我们付了。”白荫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
柳娘顿时眼泪汪汪:“谢谢你们。”
宋连云:“你以后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不然我们的银子白花了。”
“我肯定不会了!”柳娘信誓旦旦地保证。
回春堂的活计带柳娘去后面安置,宋连云他们也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来向黄白术打听。
“黄大夫,您说您给好多这样的女子治过伤,那您应当知晓大概是从何时开始,魁县兴起了缠足?”白荫问道。
黄白术摸着他的小胡子,皱眉回想:“算算时间,得是大量戏曲班子涌入魁县时。”
那已经是去年中秋之时,魁县这地界好,有钱人也多,连寻常百姓的日子都要比大启境内许多地方过得舒坦,戏曲班子会选择在魁县讨生活并不意外。
只是在众多的戏曲班子里,突然就出现了跳金莲舞的女艺人,而金莲舞之所以有此名,便是因为跳舞的女艺人皆是“三寸金莲”。
“老夫行医坐诊,对外面的事情不感兴趣,因而也不知是何时,本地的读书人聚会竟然叫跳金莲舞的女艺人去跳舞,更不知那些年轻人怎么就喜欢上了那些女艺人,为了她们连家人都不顾。”黄白术恨铁不成钢,他们魁县也算是读书人的圣地了,闹出这样的笑话,简直无颜面对祖宗。
“黄大夫,您在不在?”里边正聊着,突然就闯进来一个身量颇有些高的女子,“劳驾您给他看看脚。”
“哎,在呢。”黄白术摇着头起身,“又来一个。”
“黄大夫,他的脚也断了,您看看严不严重。”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人,她轻手轻脚地将人放下。
女子怀里的人坐下后朝黄白术道:“劳烦大夫了。”
嗯?
男人?
宋连云伸长了脖子往外探。
只见女子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成马尾,而男子小小的一只。
黄白术也吓了一跳:“你是个男人?”
老天爷,怎么男的也学裹脚!
宋连云:“四爱?”
沈沧:“什么四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