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淮当了好一阵木头人,终于在沈沧的提示下发话了:“想必梁小姐是最为清楚始末的,不如就请梁小姐来说一说。”
心虚者纷纷将脸埋低,怕暴露了自己。
高兴清了清嗓子:“宣,梁边月觐见。”
觐见的旨意传来,梁边月胸口起伏了一下。
宋连云抱着剑起身:“梁姑娘,我们走吧。”
梁边月理了理衣裙,在宋连云的陪同下去觐见。
大朝会的人众多,梁边月迎着无数人的目光缓缓往前走,宋连云替她注意着每个人的神情变化,说不准还有沈沧没能查出来的人,却因为见到梁边月而失神败露。
梁边月走到了最前方,参拜上位的小皇帝:“臣女梁边月,参见陛下。”
沈沐淮抬手:“平身,赐座。”
梁边月:“谢陛下。”
高兴招呼着两人抬了一把椅子来给梁边月坐,宋连云还是守在梁边月的身边。
“梁小姐,将你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沈沧道。
“是。”梁边月闭了闭眼,难掩激动的心情。
宋连云用只有梁边月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别怕。”
梁边月静了静心神,这才说道:“六年前我兄长及嫂嫂意外死亡,消息还没有传到老家,我和母亲就被贼人从家里绑走,关在了偏僻之地,母亲本就身体孱弱多病,几番折腾之下丧命,而我,则是被人暗地里带到了京城,卖入了青楼。”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梁家人一直以来都守卫大启,梁家的女儿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任谁听了都会心寒不已。
“我在青楼待了许久,个中滋味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直到一个多月前,宣化侯世子魏子昂找到了我,说要给我赎身,让我同她回宣化侯府,给他做小妾。”
魏子昂没有官职,因而不在大朝会上,但是他爹宣化侯在,宣化侯听到梁边月说的,脸色铁青。
他不是气愤于自己的儿子是个混账东西,而是怪魏子昂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还被梁边月翻到了大朝会上!
“宣化侯,你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沈沧讥讽道。
宣化侯跪地叩首:“臣有罪。”
礼部尚书当即就请旨:“陛下,如此人家怎么能担得起宣化二字?臣以为,应当撤去爵位。”
宣化侯恨不得用眼神剜了礼部尚书,多什么嘴?
“陛下,宣化是太宗皇帝所赐啊。”宣化侯把皇帝的老祖宗给搬了出来。
“那也是太宗叫你儿子不干人事的吗?”沈沧反问道。
宣化侯一时语塞。
“前有宣化侯世子,后有邺国公世子。”梁边月又道,“邺国公世子以三千两白银将我买下,并告诉我,宸王是害死了我一家人的幕后真凶,鼓动我到宸王府给他当内应,还要我刺杀宸王。”
梁边月把荀棋抖落得一干二净。
“你胡说八道!”荀棋辩解,“我是把你送去了宸王府不假,可权贵之间互相送美人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我那时又不知你是梁边月!”
荀棋跪行了两步向前:“陛下,都是她胡诌的,陛下切勿听信这人的话,说不定她也根本不是梁边月!”
“梁小姐与其母亲长相甚是相似,我等见过梁老夫人,又岂会认错?”齐满驳斥,“荀世子,你这般狗急跳墙,果然心里有鬼。”
沈沧小声:“他好会骂。”骂荀棋是狗。
“齐大人少在这里冤枉人,要说我早知道此人是梁边月,有谁能够证明?”荀棋嘴硬。
齐满:“当然有。”
宋连云活动了一下脖子,轮到他出场了。
“臣宋连云,参见陛下。”宋连云提前学习过参拜大礼,没出岔子。
沈沐淮目光幽幽,他皇叔没跟他说还有宋大人的戏份。
“平身。”沈沐淮装模作样地喊宋连云起来,“齐大人既然说你可以证明,那你就说说吧。”
宋连云:“是。”
凡是经过他手的,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哪里、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又说了什么样的话,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会出。
宋连云把他那日在福来楼游荡时的所见所闻尽数讲了出来。
荀棋在福来楼和魏子昂见的面,魏子昂面上胆小甚微,背地里却悄悄去花满楼找梁边月,要给梁边月赎身好叫梁边月做他的小妾,也就是说,没有荀棋给魏子昂透露风声,魏子昂还不知道梁边月在花满楼。
宣化侯听了宋连云所说,撕了荀棋的心都有了,要不是荀棋拉着他儿子说了这有的没的,他儿子就不会去找梁边月,更不会把宣化侯府牵扯进来。
“笑话,你说你是在福来楼恰好碰到了我和魏子昂二人。”荀棋梗着脖子,并不认宋连云的佐证,“你说是就是?我还说你是胡编乱造的呢。”
邺国公也立马应和自己儿子:“陛下,这个人来历不明,断断不能相信他说的话啊!”
沈沧:“他怎么会来历不明?本王的性命还是他救的,如今在本王的王府暂住。”
众人齐齐侧目,沈沧这是仗着不能说他宸王故意陷害臣子,所以给宋连云撑腰?
“福来楼的账本上记录了荀棋和魏子昂二人当日所在的包间及花销。”宋连云慢吞吞地掏出一本账册来,“诸位皆可查看,是否与我方才所说的一样。”
宋连云把那日荀棋和魏子昂喝了什么茶、吃了什么点心都给调查得清清楚楚,属实是抵赖不得。
沈沧朝宋连云递去赞许的目光。
“陛下,仅凭这些,臣以为并不足以定多大的罪名。”兵部尚书沉默了半天,在此时才有了存在感,“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齐满捧着芴板,对身旁的兵部尚书微微一笑:“何大人,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
宋连云心里呱呱鼓掌,这一位算是跳狼了吧?
齐满又掏出一本奏章:“陛下,臣还要禀奏兵部尚书何定国等人官官勾结、以权谋私、陷害忠良、草菅人命、贪赃枉法,请陛下为无辜冤死之人做主,为大启百姓做主!”
宋连云微微睁大了眼睛,齐满的嘴上仿佛长了一本成语大全。
第22章
齐满奉沈沧之命,把沈沧查到的所有都要抖出来,又怎么会给这些人逃过一劫的机会。
一桩桩一件件,罪名都不小。
而串联在一起危害大启的那些人,无一不是自大启立国以来就存在的世家大族。
从龙之功的荣耀发展到今日,早就已经背离了初心,只想挟持尚且年幼的天子,当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权臣。
“大启还不是你们能够说了算的,想要动摇国本,是痴人说梦。”沈沧扶着椅子站起来,“大启今日之繁荣来之不易,若谁效仿他们,下场便只会跟他们一样。”
众臣跪了一地。
“宸王,你敢说你就没有图谋皇位之心?”邺国公被钉死了罪名,却不甘心,“你把持朝政,所做之事和我们又有何区别?”
沈沐淮小腮帮子一鼓:“皇叔乃是奉父皇的遗诏摄政,你怎可与皇叔相提并论?”
沈沧欣慰地看着沈沐淮,其实胆子挺大的,都会保护皇叔了。
“还请陛下降旨,惩治乱臣贼子。”齐满扬声道。
沈沐淮:“那就请皇叔替朕拿主意。”
沈沧冷酷,将早就备好的圣旨拿起:“邺国公、宣化侯、威德侯,削爵废为庶人,家中十六岁以上男子斩首,十六岁以下男子及女眷,没为官奴,兵部尚书革职斩首,家中男子十六岁以上斩首,十六岁以下男子及女眷,没为官奴。”
“宸王当真要做得如此决绝?”威德侯也不顾礼法尊卑了,反正都要死了,还跪什么跪,他径直站了起来,走向沈沧,指着沈沧骂,“要是没有我们祖上,你们沈家人凭什么能坐上皇位?为了你们沈家人的江山,我们祖祖辈辈死了多少人,你倒好,干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情!”
“放肆!”齐满吹胡子瞪眼,“你是在威胁宸王吗?”
威德侯露出狰狞的笑:“我不威胁他,我杀了他!”
一言未落,威德侯就直冲沈沧,沈沧不通武艺,这个距离,足以他取沈沧性命。
“王爷!”
“救驾!”
然而威德侯没能如他所预想的那样,拧断沈沧的脖子,他被一把雪亮的剑穿透了胸膛。
“你好奇怪,看不见我是带了武器的吗?”宋连云不理解,他离沈沧那么近,威德侯怎么还敢出手,给他的家人再带去更严重的罪名。
宋连云拔。出剑,红艳艳的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滴落,威德侯瞪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沈沐淮没有见过杀人,被吓了一大跳,幸亏冕旒的珠帘挡住了他煞白的小脸,沈沧握住了沈沐淮的手,小小的手已经冷汗一片。
“宋连云护驾有功,赏。”沈沧弯了弯唇。
宋连云对上沈沧的视线,想了想,将剑身的鲜血在威德侯衣服上擦了擦,收剑回鞘,直接站到了沈沐淮的另一边。
“陛下不要怕,臣保护你。”宋连云对沈沐淮说。
“愣着干什么?”高兴从惊慌中回过神,“还不赶紧把这个逆贼的尸体给拉走!”
禁军已经将邺国公等人尽数围住,再不会有人能暴起搞刺杀那一套,高兴一提醒,就有两名禁军的士兵麻利地把威德侯给拖走,威德侯连宸王都敢刺杀,差点害得他们也跟着掉脑袋,所以也没怎么好好拖,一路磕着走。
“陛下,你受惊了,回紫极殿吧。”沈沧温和地拍了拍沈沐淮。
“皇叔,等一下。”沈沐淮挣开沈沧的手,自行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威德侯尸体躺过的地方,蹲下用手指沾了一抹渐冷的鲜血。
“此人,行刺宸王,大逆不道,夷三族。”沈沐淮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沈沐淮这一句话惊到了,才十二岁的小皇帝,竟然会有此等魄力。
宋连云和沈沧都没有想到。
“遵旨。”齐满带头,跪送沈沐淮离去。
沈沧还要处理剩下的事情,便把沈沐淮交给了宋连云,让宋连云护送他回紫极殿去休息。
回紫极殿的路上,沈沐淮死死攥着手,强忍难受。
皇叔说今天要带他见见大场面,他以为自己可以淡然地接受一切,唯独没有想过会遇到刺杀。
“宋大人,皇叔他,总是会遇到刺杀吗?”沈沐淮很不安,“皇叔过得好艰难。”
宋连云不大会安慰小孩子,但是实话实话肯定会把沈沐淮吓到。
于是宋连云和沈沐淮保证:“陛下,我是王爷的护卫,会保护好他。”
“朕相信你。”沈沐淮用崇拜的目光望着宋连云,“你之前救了皇叔一次,今天又救了皇叔一次,朕都没有看清你是怎么拔剑的,你好厉害。”
宋连云顺着沈沐淮的话说:“王爷有很多厉害的人保护,陛下有王爷保护,你们都会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