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厉明深简洁地回答。
梁暮秋嘴唇很轻地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忍住了,只对厉明深说道:“我去看看。”
他绕过厉明深往卧室走,擦肩而过的时候,厉明深拉住他的臂弯,对他说:“冬冬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洗澡,倒是你,有事能不能不要憋在心里。”
梁暮秋挣开厉明深的手,语气不太好地否认:“我能有什么事?”
明明看到那条爆料后心里不舒坦,还不承认,然而厉明深不屑用这种方式让梁暮秋难受,亲自辟谣:“假的。”
梁暮秋朝他瞥一眼。
“她是一位长辈的女儿,我欠那位长辈一个人情,正好他女儿刚做记者,我就答应让他女儿采访我,采访地点就在我办公室,除采访外我跟她没有任何接触。”
梁暮秋知道厉明深刚才是看到了,他握紧手指,转过头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你说这些干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看。”
厉明深凝视他,一点头,也无所谓地说道:“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说完他便拿出手机,当着梁暮秋的面给国内的秘书打电话,让公关部和李律师联系,立即发声明辟谣,最后严肃说道:“我本人保留追责的权利。”
梁暮秋旁听,小声嘟囔了句“小气”。
厉明深耳尖听到了,转头看去,正好看到梁暮秋嘴角飞快地翘了一下,又若无其事似的低下头,假装专心研究脚下地毯上的花纹。
厉明深知道他心情好了,无奈说道:“是,是我小气行了吧。”
梁暮秋还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又看了厉明深一眼,转过身,脚步轻快地朝卧室走去,边走边喊道:“梁冬冬小朋友,我来检查啦,有没有洗香香!”
星移月转,又一夜过去,梁宸安恢复满格电量,吃完早饭就拉着梁暮秋直奔商场,给杨思乐、杨阿公和栗阿婆买礼物。东西太多拎着费事,厉明深让人直接送回酒店。
吃吃逛逛,白天很快过去,他们在哈德逊河边的一家餐厅吃晚餐,玻璃窗外就是落日与晚霞。
吃完饭步行返回酒店,厉明深和梁宸安走在前面,梁暮秋腿酸,落后几步,不时踩一脚厉明深被路灯投下的影子。
走着走着,梁宸安忽然停下,往旁边看去。梁暮秋于是也看过去,发现路边竟然有个半圆形的水池,池子中央是一座栩栩如生的少女雕塑,少女眉目低垂,手捧花瓶,细长的水流正从那花瓶口往下流。
池水清澈见底,池底堆叠着许多硬币,还有不少人在往水里投掷硬币,嘴里念念有词。
梁暮秋很快意识到,这是个许愿池。
梁宸安眼中闪着亮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厉明深见状,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纸币,走到旁边的便利超市换了几个硬币,他先将一枚给梁宸安,又拉过梁暮秋的手,将一枚放在他手心里。
“来都来了,许个愿吧。”厉明深如是说。
梁暮秋有些发愣,梁宸安已经把他的那一枚硬币抛入水中。
那枚银色的钱币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入了清澈的池水中,发出咚一声轻响。梁宸安双手交握在胸前,大声说道:“我希望和秋秋还有叔叔永远在一起!”
厉明深给自己也留一枚硬币,扔进水池之中,他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但梁暮秋没有听到他发出声音。
轮到梁暮秋了,他把硬币在掌心握了握,也轻巧地抛进水池里,看那硬币激起细小的水花后缓缓沉入了底部。
梁宸安好奇:“秋秋,你许愿了吗?”
厉明深没说话,目光朝他看来,显然也想知道他许了什么愿望。
梁暮秋本想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一转念,好想他很希望梁宸安的愿望能实现似的,于是没有答,牵起梁宸安的手说道:“走啦。”
回到酒店房间,厉明深的手机就开始频繁响起,他接通,在中文和英文之间自如切换,梁暮秋隐约听到他问“都准备好了吗”。
挂断电话,厉明深在阳台上面对夜色站了片刻,转身返回房间里关上门,几分钟后出来,对梁暮秋说:“我得出去一趟。”
白天时厉明深就电话不断,一半是他打给别人,一半是别人打给他。梁暮秋听他语气严肃,以为是他公司出了问题,然而见他一身簇新的黑色西装,又愣了一下。
厉明深说完就朝衣帽间走,站在行李箱前挑选领带,梁暮秋脚步不受控制地跟过去,忍不住问:“工作上的事吗?”
厉明深停下看他,说道:“私事。”
梁暮秋便安静下来。
厉明深目光重新落回行李箱上,梁暮秋跟着看去,里面放了五六条领带,他不明白厉明深这一趟过来带这么多领带干嘛,心里正没滋没味地想着,厉明深忽然对他招手:“过来。”
梁暮秋站着没动,眼神询问干什么。
厉明深也不强迫他,左右两只手各拿起一条领带,问道:“梁大师,你觉得哪一条比较好?”
似曾相识的一幕,梁暮秋的心微微动了一下,指了指厉明深左手,那一条他觉得丑的。
“真的?”厉明深语气带着怀疑。
“真的。”梁暮秋肯定道。
厉明深信他了,把右手的领带放回去,拿起左手的那条从脖子后面绕一圈,压在了衣领下面,熟练地打一个温莎结,梁暮秋这才发现他衬衫外面那件保暖的羊绒衫也脱了。
也不嫌冷。
厉明深面对落地的穿衣镜,站姿笔直,将领带的位置移来挪去,看起来对这件叫他不得不出门的私事十分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着暖气,房间里又不通风,梁暮秋心口发闷,扭头走了,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盒子,他走进衣帽间,一言不发地将盒子塞到了厉明深的怀里。
“什么?”厉明深问。
梁暮秋让他自己打开看。
那盒子小小巧巧,厉明深猜不出,掀开盖子后眼神顿时深了几分。
他抬起头问:“送我的?”
梁暮秋从鼻子里挤出一声。
厉明深忍不住笑,那惯常平直的嘴角高高扬起,眼中也闪烁着光芒。他从盒子里取下那枚领带夹,拿在手里看了看,又问:“怎么戴?”
梁暮秋不信他不会,但忽然不想反驳了,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一手从厉明深手中拿过那枚领带夹,另一只手拽过他的领带,命令的口气说:“别动。”
梁暮秋很少穿西装,购买的时候特意请教了导购领带夹的用法,他把领带夹别在了厉明深衬衫第三和第四粒扣子之间,把下端塞进西装里,手指轻轻捋平,然后松开了手。
整个过程,厉明深果真听话地一动不动,梁暮秋觉得他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是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带着灼热的温度,梁暮秋的脸似乎都要被他看得烧起来。
他退后一步,拉开点距离,看了一下位置没有歪,说“好了”。
衣帽间静下来,狭小的空间,彼此相对,梁暮秋又开口,这回声音低了一些:“什么时候回来?”
厉明深没有说话,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抬起到了梁暮秋脸颊的位置,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然而在触碰到的前一秒,他又忽然将手收回去,目光越过梁暮秋朝外面的阳台看去,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今晚的月亮很美。”
梁暮秋愣住了,等回神时,厉明深已经绕过他,走了。
第76章 楼顶告白(二更)
门开了又关,厉明深真的就这么走了。
梁宸安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干,也没说话,只在厉明深临走时同他对视了一眼,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又眨眨眼睛。
梁暮秋依旧感到莫名其妙,站在原地快一分钟才回神。他从衣帽间走出来,就见梁宸安坐在沙发上,正抿嘴冲他笑。
“笑什么?”梁暮秋问。
梁宸安不答,梁暮秋就走过去咯吱他,两人倒在沙发上玩闹。梁宸安趴在他的胸口上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秋秋,我想出去看月亮。”
梁暮秋愣了愣,转头朝向那一整面的落地玻璃,透过玻璃能清晰地看到悬挂在夜空的月亮,圆润饱满,月色很是明亮。
梁暮秋说:“你看。”
梁宸安从他身上下来,站在地上伸手去拉他,说道:“这里不够高,我们出去看,去高高的地方,看得更清楚。”
在房间里视角的确受限,还隔一层玻璃。最主要的是被厉明深那么一说,梁暮秋也忽然很想好好地看一看月亮。
两人于是又穿上外套,梁宸安一定要去高的地方,恰好酒店顶楼有个露台,梁暮秋便带他坐电梯上去了。
入住的第一天晚上,梁暮秋闲逛时上来过,知道顶楼有个酒吧,要穿过去才能到外面的露台。
晚上理应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然而等他们上去的时候,里面却没有人。
酒吧的光线昏暗迷离,墙边柜子陈列一整面墙的各式洋酒,不仅客人,连服务生也不见踪影。
梁暮秋正诧异,终于有个服务生现身,走过来对他说不好意思,“今天有客人要告白,包了场,所以酒吧暂不对外营业。”
“告白?”
服务生点头确认。
那只能找其他地方了,梁暮秋略感遗憾,视线越过一张张桌椅,隐约看到有大片装点的鲜花。
他正要牵着梁宸安走,梁宸安却不乐意,对看月亮这件事十分执着,晃着他的胳膊说道:“我就看一眼。”
服务生面带犹豫,看一眼墙上挂钟,说道,“离客人到还有段时间,如果您想进去也可以,但最好不要超过10分钟。”
梁暮秋道了谢,被梁宸安拉着往里走去,沿途看到许多白玫瑰,灯光也柔和朦胧,能够想象待会儿的表白会是多么浪漫的场景。
梁暮秋这样想着,梁宸安嫌他走得慢,几乎拽着他往前。
露台同样妆点大片花束,鲜切玫瑰散发出独有的香气,混合着冷冽的空气被吸入鼻端,叫人心神舒阔。梁暮秋走到最前方的围栏前,抬头仰望天空中的明月。梁宸安也站在他的旁边,仰头安静地看着。
惦记着不能耽误别人的正事,看了大约五分钟,梁暮秋就催梁宸安要走,梁宸安说:“待会儿嘛,我想再看看。”
梁暮秋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纳闷,梁宸安怎么对看月亮这么执着,正想着,一束烟花忽地自他眼前升空,紧接着砰一声绽放,璀璨光芒瞬间点亮整个夜空!
梁暮秋愣住了。
还没等他反应,一束又一束烟火接连升空。光芒映在眼中,梁暮秋久久无法回神,就连附近高楼也有人从窗户探头出来欣赏。
等烟火结束,梁暮秋也终于回神的时候,突然发现梁宸安不见了,他一惊,猛地转身,却又立刻怔在原地。
一道身影站在他身后,恰好在一片阴影中,距离又远,面容看不真切,但梁暮秋还是从那身形一眼认了出来。
遥遥对视片刻,来人开口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放了烟花。我曾经以为我忘记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的确没有再想起,但直到重新遇见你我才明白,有些人一旦走进了眼里,从此也就走进了心里。”
“再次见到你,我对你感到好奇,接触后发现你这个人聪明热心,诚挚善良,外表看着稳重,实际挺活泼的,也有愁容不解的时候,总之哪里都好,好到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回去小梨村,每一次你都会在村口那棵梨树下等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恐怕放不开手了。”
梁暮秋全然忘记反应,只觉得眼眶发热发烫,心跳也一声比一声剧烈,撞得他整个胸腔都在颤动。
来人自阴影中走出,就在他迈步的瞬间,四周亮起一串串小灯,梁暮秋借着光终于看清了,的确是厉明深,穿着出门时那一套黑色西服,打着他选的那一条不怎么搭的领带,领带上是他亲手别上去的那枚领带夹。
除此之外,厉明深手中还捧着一束花。
梁暮秋全明白了,这一场顶楼告白背后的策划者就是厉明深。
走神的功夫,厉明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停下,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凝视他。
“骗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不光彩的事,我答应你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朋友做过一段时间,我又开始不满足,我希望不止是朋友,我希望以爱人的身份,余生都能陪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