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最近很不顺,跟寰旭签的合约突然终止,他去询问原因却被拦在门外,之前为了寰旭推掉好几个项目,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难免焦头烂额,只得寄希望于这一次拿奖后能宣传一波,但他这两天试图套那群老外评委的口风却一无所获。
他居高临下,看着梁暮秋说:“我的话依旧有效,只要你愿意回来,工作室始终有你的位置。”
梁暮秋发出一声嗤笑。他忽然发现,再一次正面对上徐谦,他的心态已经平和许多,只把徐谦当成耍猴戏的,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徐谦脸色不大好,四下看了看,好几个人都因为梁暮秋刚才那一声嗤笑看了过来。他索性拉开对面椅子坐下,顶着梁暮秋不屑的目光说道:“你这个项目是山水墅吧,那里的业主都不是一般人,你怎么能接到的?”
梁暮秋看出徐谦的目的,对他的道貌岸然再一次刷新认知。他依旧没有说话,向后靠着椅背,双手也环在胸前,打定主意让徐谦唱独角戏。
徐谦意识到了,面色讪讪地补充:“别误会,我就是随便问问,你慢慢吃。”
他拉开椅子要走,梁暮秋忽然在他背后出声说道:“我真心劝你,心思多用在正道上。”
徐谦咬紧牙关,整一整衣襟,回头时露出一个从容微笑,说道:“谢谢你的提醒。”
这一天是去近郊几处古堡参观,雄壮华丽的设计风格让梁暮秋感到震撼,但他心里像揣着只兔子似的难以安定,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下午返回市区,众人原地解散,各自为晚上的结果揭晓做准备,梁暮秋回房间稍事休息,换上临行前特意准备的一套西装,坐上组委会安排的车辆,前往颁奖的礼堂。
从车上下来,他正要往礼堂里走,忽然接到厉明深的电话。
这个时候岚城虽然天亮,但时间还早,梁暮秋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走到角落接了起来。
听筒里,厉明深的声音传来,问他在哪里。
梁暮秋说:“准备进礼堂了。”
“紧张吗?”厉明深问。
“不会。”梁暮秋停顿几秒,无奈地承认,“好吧有一点。”
同组中有成名多年的设计大家,也有风头正盛的新锐设计师,获奖的话梁暮秋不抱太大希望,能入围就是对他的肯定。
“不要紧张。”厉明深挂电话前说,“我等你好消息。”
梁暮秋挂断电话,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提起脚步往里走的时候,正好看见徐谦和另一个人从礼堂出来了。
徐谦铁青着脸,边走边粗暴地从脖子上扯下证件,期间还撞上一个人,他没停下更没有道歉,只在走到门口看到梁暮秋时脚步猛地停顿,紧接着又以更快的速度朝外走去。
梁暮秋莫名其妙,就在这时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到了吉姆。
吉姆冲他耸耸肩,也往徐谦看了一眼,消息灵通地说道:“那人你认得?听说他的作品被发现是将几个同行作品截取拼凑出来的,雷同太多,所以取消了参赛资格。”
梁暮秋哑然,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进入礼堂内场,里面已经坐满一多半,梁暮秋正找自己座位,余光瞥见门口闪过一个人影,身形高大,同厉明深很像。
他心跳陡然漏了一拍,站直身体想要看清楚,然而这时同组的另一位入围者招呼他,大声喊他“秋”。
对方是个热情友好的法国人,走过来同他握手还不够,还亲热地和他贴了脸,等梁暮秋被他松开,再朝门口看去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梁暮秋心跳有些剧烈,他告诉自己或许是因为紧张出现幻觉,这才在位置坐下。
颁奖很快开始,等到公寓住宅组时,梁暮秋下意识攥紧手机,当主持人宣布他名字的时候,他恍惚了一下,之后才在周围人的掌声中站起来,走上前方舞台。
为他颁奖的是组委会的一位评委,是梁暮秋读书时就在书本上读过的人物,梁暮秋从他手中接过奖杯和证书,站在了舞台中央的话筒前。
头顶落下明亮的光束,照在他身上,也照得他有些晃眼,他并不能看清台下的面孔,只能感受到一双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他。
紧张、激动、兴奋,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梁暮秋做一个深呼吸,俯身低头凑近话筒,先是例行感谢,之后停顿几秒,缓缓说道:“其实在这之前我有一段很长的空档期,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幸好有一个人,他鼓励我也支持我,才让我有勇气重新拾起这个我热爱的事业。
来之前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能入围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也再一次感谢组委会对我的认可。”
梁暮秋说着举起奖杯,对着台下露出微笑,说道:“我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为每一个需要的人,设计出他们梦想中的家。谢谢。”
颁奖结束后有一个小型宴会,无数认识不认识的面孔都来说恭喜,梁暮秋连喝两杯香槟,脸颊泛起红晕,一度感到有些不真实,直到从宴会厅走出来,寒冷的空气扑面,他才稍微清醒。
吉姆叫车送他回酒店,梁暮秋不想坐车,谢绝了吉姆的好意,独自朝酒店走去。
夜晚的纽约繁华多姿,不知何时天空又落下雪。梁暮秋裹紧外衣,深吸几口气,却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他很想找个人分享此刻的喜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厉明深。
梁暮秋拿出手机,并没有新消息,厉明深大概在忙,他想了想,又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再等等吧,梁暮秋在心里说,等什么梁宸安给他打视频他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厉明深。
覆着雪的街头,人群也大多成双,有同性也有异性,梁暮秋将手也插进口袋之中给自己取暖,脖子上围的正是厉明深的那一条围巾。
他将下巴埋进围巾里,漫步往前,没注意同迎面来的一个人撞上。
雪天地滑,梁暮秋差点没站稳,就在这时一只强悍有力的手臂托住了他的后背,同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小心。”
熟悉的声音,梁暮秋难以置信,一瞬间睁大眼睛,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万分熟悉的脸。
第74章
梁暮秋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
他满眼都是震惊,话还没问完,路边停着的一辆轿车的车门忽然打开,梁宸安从车里下来,小鸟似的张来双臂扑进他的怀中。
梁宸安惊喜万分,一把将梁宸安抱起来,在他左右两边脸蛋各狠狠亲一下,接着看向厉明深:“你们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厉明深目光明亮,看着他说:“昨天早上的飞机。”
梁暮秋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差不多就是梁宸安上次跟他打视频之后,他伸手掐了掐梁宸安的脸:“小坏蛋,不告诉我是不是?”
梁宸安笑嘻嘻地搂紧他的脖子,紧接着又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喃喃说道:“秋秋,我好想你啊。”
梁暮秋鼻子一酸:“我也想你。”
雪势渐长,短短几分钟,厉明深的黑色大衣就覆上一层淡淡的白。他伸手从背后揽住梁暮秋,虚虚的,只指尖触碰梁暮秋的外衣,说道:“先上车。”
厉明深在同间酒店的顶层订了一个套房,外面是宽敞的会客厅和步入式衣帽间,里面是两间相邻的卧室。
正好梁暮秋的房间第二天就要到期退房,他也不忸怩,直接把行李连同给梁宸安买的礼物一道搬过去,看到礼物的时候,梁宸安眼睛都亮了。
梁宸安坐在沙发拆礼物,梁暮秋把行李箱拉到其中一间卧室,出来的时候厉明深正在打电话。
梁暮秋停下,倚在门边看过去。厉明深已经脱掉长外衣,上身在衬衫外套了一件格纹的羊绒背心,下身是黑色西裤,脚下踩着酒店提供的拖鞋。
房间里开着充足的暖气,他边打电话边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两粒,敛着眉目,薄薄的嘴唇张合,神情冷峻地对着手机说些什么,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梁暮秋正这样想,就见厉明深毫无预兆地朝他看过来。
梁暮秋一时愣住,厉明深对他笑了笑,对着电话说两句就挂断,紧接着朝他走来,到他面前停下,看着他却不说话。
梁暮秋下意识站直身体,回避了厉明深的注视,又忍不住看过去,问道:“看我干嘛?”
他心中存着一个疑惑,那就是在礼堂里看到的那个身影究竟是不是厉明深,那两杯香槟在身体内发酵,催动着梁暮秋直接问了出来。
“是我。”厉明深说,“一下飞机我就带冬冬过来了,正好赶上。”
梁暮秋牙齿咬住嘴唇的软肉,又咬又磨地,把本就鲜红的嘴唇弄得更加红润。一想到自己那番感谢词都被厉明深听到,他整张脸都要热起来。
厉明深又朝他走近了一步,灯光从他背后照来,将他的影子投在梁暮秋身上,梁暮秋忽然心跳加速,呼吸也有些不畅,双手无处安放般,只好抓住了门框。
厉明深微微低头注视他,开口说道:“我听到你说要感谢一个人,所以是谁?”
梁暮秋感觉脸更热了,梗着脖子反问他:“你不知道?”
厉明深说:“或许知道,但又怕自作多情,不如你告诉我明确的答案。”
离得近了,梁暮秋甚至能感受到厉明深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余光能看到他衣领后不停滚动的喉结,似乎比一般人的要大,至少好像比他大。
他呼吸不稳,自己的喉结也不自觉滚了一下,耳根红透却装得面无表情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哪个好心的无名氏,哦,说不定是田螺姑娘。”
厉明深没忍住笑了一下,还想说什么,梁宸安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大声喊“秋秋”。
梁暮秋应一声,看了厉明深一眼,绕过他朝沙发走去。
沙发周围都是被拆掉的购物袋和包装纸,梁宸安最先拆掉巧克力,嘴里吃着巧克力又去拆乐高机械车,发现装机械车的袋子里有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看清上面内容,他兴奋起来,挥舞着大喊梁暮秋。
梁暮秋拿过那张传单,上面印着过山车和旋转木马,是个新开的游乐场,大概是走在路上有人发给他被他随手塞进购物袋里,他都没注意。
梁宸安从沙发爬起来,光脚踩在垫子上,晃着梁暮秋的胳膊期盼地看着他说道:“我想去玩。”
梁暮秋原定第二天回国,机票都订好了,但在看到梁宸安的时候他就决定先不回去了,打算陪梁宸安痛痛快快地玩几天,刚才已经跟组委会联系退掉了机票。
厉明深也走过来,从梁暮秋手里抽出那张传单,借光看起来。梁宸安于是又去晃他的胳膊:“叔叔,我想去玩。”
厉明深先看梁暮秋一眼,见他不反对才说:“好,我看看怎么买票。”
梁宸安欢呼一声,在沙发上蹦起来,梁暮秋顺势抱住他,梁宸安双脚勾着他的腰,像只树袋熊似的紧紧攀在他身上。
梁暮秋被他情绪感染,觉得几天不见,梁宸安似乎活泼不少,问道:“这么有精神啊?”
厉明深带梁宸安飞过来,这是梁宸安第一次坐飞机,头等舱座位宽敞,可以翻身,还能放直了睡觉。
梁暮秋听了都羡慕,问:“不害怕吗?”
“不害怕。”梁宸安说,“飞机好大啊,我还想坐。”
“回去就能坐了。”梁暮秋说,“你要是喜欢以后经常带你坐。”
两人说话的功夫,厉明深已经搞定门票,两大一小的亲情套票,正适合他们。
这一夜梁暮秋陪着梁宸安睡,原以为时差的关系梁宸安会睡不着,没想到他往梁暮秋怀里一钻,眼睛刚闭上就进入了梦乡。
隔天早上在酒店吃过早饭,三人直奔游乐场。隐身多日的太阳也终于出来了,灿烂的阳光很快融化掉房顶和树梢的积雪,只剩背阴的地方还有点点残白。
游乐场在近郊,建成后刚开放不久,人却不少,大多是带孩子来的家长,也有约会的情侣。
梁宸安对过山车最感兴趣,入园后直奔那里,老远就看到蜿蜒曲折的轨道,有些地方甚至360度大回环,走近后更是能听到人群止不住的尖叫。
梁宸安捂着耳朵,边笑边说:“好吵啊。”
梁暮秋光听声音都感到心脏扑通扑通,问梁宸安:“真的想坐?”
梁宸安使劲儿点头。
可惜厉明深去询问工作人员的时候,却被告知102厘米以下的孩子不能坐,梁宸安还差一小截,对着那条限制高度的横线比了比,有些不高兴。
梁暮秋倒是高兴了,不小心表现出来,厉明深见状问他:“你是不是不敢坐?”
梁暮秋不服气地挑了下眉毛:“谁说我不敢。”
厉明深笑了一下,没有拆穿他。
梁暮秋不理他,向工作人员打听哪些项目梁宸安可以玩,带他去坐了大人可以陪同的海盗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