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揍是不是?”孟金良压低声音喝道,“赶紧带两个弟弟进去。”
梁暮秋抬头往楼上看,当看到梁宸安时,脸色刷得又一白。
孟浩庭缩回脖子,撵小鸡似的把梁宸安和杨思乐赶回房间,自己在最后带上了门。
梁暮秋走进厨房,在里面呆了几分钟才出来,手里端着调料,面色似乎已经恢复正常,最起码表面看起来如此。
“走吧孟哥,别叫你朋友等久了。”
孟金良瞧他依旧发白的脸色,刚才对厉明深的那点同情瞬间烟消云散,厉明深这一手潜伏玩得够溜,梁暮秋蒙在鼓里不说,还喜欢上他,电视剧都不带这么演的。
这叫什么事!
梁暮秋朝外走,孟金良心里把厉明深骂了个狗血淋头,抬脚去追。
楼上房间,三个孩子围着小花和小猫咪坐成一圈,气氛安静得有些不正常。孟浩庭最先忍不住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刚才那人是谁?”
杨思乐早憋不住了,轻声问梁宸安:“冬冬,叔叔真是你叔叔?”
三个小孩出去的时候正好听到厉明深说“跟你来商量冬冬的抚养权”,之后的话也听了个大概,杨思乐听到了那句“我是冬冬的亲叔叔”,梁宸安自然也听到了。
梁宸安绷着一张小脸,看似平静,实则心脏砰砰跳,脑子也有些乱,闭着嘴巴没吱声。
孟浩庭不太明白,问:“刚才那人是你亲叔叔?”
梁宸安不理他,杨思乐还记得孟浩庭说他是小耗子,也不理他,拉着梁宸安的胳膊又问:“他真是你亲叔叔啊?”
梁宸安心想厉明深都那么说了,肯定是真的,难怪他说认得自己的父亲,难怪他对自己那么好。
“应该是吧。”梁宸安小声说。
杨思乐顿时兴奋起来:“冬冬,你叔叔好有钱好厉害啊!”
没高兴多久,杨思乐又垮下脸:“不过秋秋跟你叔叔怎么了,他们俩是吵架了吗?”
梁宸安兴奋的情绪也冷却下来,他从没见过梁暮秋发那么大火,看着睡觉还叼着小花眯眯的小猫咪,隐隐泛起担忧。
梁暮秋撑过晚上一顿烧烤,等人都走了之后立刻去收拾客房。
厉明深走得匆忙,个人物品都没拿走,牙刷拖鞋水杯和几件衣服,凡他用过的都被梁暮秋粗暴地扔进一个塑料袋,床单被罩也都拆了。
梁暮秋原以为他会将这些狠狠砸碎以发泄愤怒,但他全程都很冷静,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处理完厉明深的东西,梁暮秋又把多出的房租在微信上转他。
“退的房租”几个字还在输入,电话就响了,厉明深像是守在手机旁边,梁暮秋挂断他又打来,挂断了又打来,几次过后梁暮秋不耐烦,直接将微信删除,号码拉黑。
民宿的网页也重新挂上可预订的标签。
不到一小时就被订走了,客人留言说等了好久,跟梁暮秋约定抵达的时间,梁暮秋回复一个笑脸的表情。
他要把厉明深从生活中完全剔除,抹去厉明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房间收拾一新,像是从未有人住过,梁暮秋望着整洁却空荡的房间,绷着的气息陡然一松,颓然地坐在了地板上。
天底下大概没有他这么笨的人,上一次厉明深说认得勖明昭的时候他就该警惕。厉明深让他信他,他就信他,竟然从没怀疑过。
梁暮秋坐在床边,曲起双腿,头埋进膝盖之间,心脏痉挛似的疼。
偏偏让他在爱意最浓烈的时候发现对方的欺骗。
唯一庆幸就是时间不久,还没陷得太深。
梁暮秋睡着了。
醒的时候身上披了一件外套,他一愣,这才发现梁宸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坐在旁边地板上一页页翻字典。
“冬冬,”梁暮秋开口询问,发现自己嗓音哑得厉害,他问梁宸安,“你怎么不睡觉?”
梁宸安搁下字典看着他说:“我睡不着。”
“过来。”梁暮秋对他招手,梁宸安跑过去挨着他坐下,靠在他的怀里。
梁暮秋摸着梁宸安的头,没有说话,直觉告诉他梁宸安有话要跟他说。
果然,静了片刻,梁宸安的声音响起,很轻地问:“叔叔走了吗?”
梁暮秋说:“是。”
梁宸安似乎有些迟疑,最后还是问:“他真的是我亲叔叔吗?”
梁暮秋不想骗他,疲惫地点头:“是。”
“那他还会再来吗?”
“他不会再来了。”
梁宸安抿紧了嘴唇。
心脏痉挛的疼痛再度袭来,梁暮秋忍着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担心自己的失态会影响梁宸安,特意放轻声音问:“为什么睡不着?”
梁宸安小声说:“我还在想小猫咪的名字。”
“那你想好了吗?”
“没有。”梁宸安抬起头,“乐乐也要取,你也要取。”
梁暮秋将他搂得更紧,说道:“好,我们一起取。”
陪梁宸安翻了一会儿字典,梁宸安扛不住睡着了。梁暮秋把他抱上床,这才看到手机上收到的新消息,是那位明先生,问他在不在。
时间在一小时前了,梁暮秋赶紧回复。
那头几乎立刻弹出新消息。
MS:这么晚还打扰,不好意思,我没什么特别的事。
梁暮秋读出潜台词,问:您是回国了吗?
十几秒后,MS回复:对。
梁暮秋:方便的话可不可以约您一起去房子看看,您有什么要求当面交流效果会更好。
MS:最近可能没空,你按照自己节奏来,不用着急。
梁暮秋盯着那一行字,忽然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很模糊,一瞬而逝。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新的信息发过来。梁暮秋盯着屏幕,时间恰好从11:59跳到了12:00。
又是新的一天。
他锁掉屏幕,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白天,梁暮秋哪里也没去,蒙头看以前的书籍资料,在网上找最近的设计案例学习参考,将每一分每一秒都填满。
然而那个人那个名字总会时不时在脑海闪现,强行地钻入他思维的缝隙。
直到接到孟金良的电话,梁暮秋才从房间出来,一抬头已经是夜幕四合,朦胧的月亮都远远地挂在了天上。
孟金良拐弯抹角关心他有没有事,梁暮秋在电话里装得轻松,等挂了电话,强迫牵起的嘴角就落了下来。
月色寂静,无声地洒落在脚下这条走廊上。
梁暮秋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就是在这条走廊,就是在这样的夜晚,他和厉明深聊天畅谈。厉明深见证了他的脆弱,抚慰了他的不安,许下了对他的承诺,也让他确认了感情。
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梁暮秋的心脏就不可控制地抽痛。
厉明深也并不好过。
他完全能理解梁暮秋的愤怒,原打算梁暮秋气消了再解释,谁知梁暮秋转完账直接将他拉黑,等他回复时只收到了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微信拉黑,手机也打不通。
厉明深料到了,比起这些他更担心梁暮秋的情绪,想起许久未登录的那个小号,给梁暮秋发了信息,试图从字里行间推测出梁暮秋的状况。
回复的语气还好,但厉明深知道,明先生对梁暮秋来说只是客户,他不可能对对方展露真实情绪。
厉明深很少后悔,也很少遇事不决,在这次的事上,他两样都占了。
情绪不可避免地带进了工作里,厉明深似乎又回到从前,办公室气氛冷如冰封,周围人都小心翼翼。
下一步怎么做,厉明深也没有头绪,只能先埋头处理公事,然而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梁暮秋。
睡觉时,喝水时,走在路上时,在文件上签名时,不分白天黑夜,甚至会议室里开会,上一秒他还说着话,毫无征兆地突然想到梁暮秋,之后就忘掉了下面该说的内容。
整个公司的高管都在看他,他表情空白,大脑像是被抽空,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悔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并非一时难自禁的情话,也并非为了得到梁暮秋宽恕的筹码,他是真的爱上了他。
那句“我爱你”全然发自内心。
梁暮秋单方面切断联系,厉明深只能通过其他渠道去了解他的状况,他找到了民宿的网页,看到有新房客入住后的评论。
评论里晒了图,房间布置一新,是他住过的房间,但属于他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了。
新房客留言说:【老板真好,去村口接我们还下厨,我们找不到地方还亲自开车带我们去玩。】
厉明深忽然意识到,梁暮秋正通过这种方式忘掉他,慢慢地回归原来没有他的生活。
他原先觉得梁暮秋性格温和,耳根子软不懂拒绝,这样的人爱得单纯热烈,为爱可以不顾一切。一旦他决定不爱了,会比任何人都要果断抽身。
这件事是他错,错就要认,就要弥补,厉明深向来是个行动派。
想清楚的第二天,厉明深就出现在了孟金良的餐厅里。
孟金良正在后厨,听说有人找他还奇怪,见到厉明深脸色当场就有些不好看。
开门做生意,他就算再不欢迎厉明深也不能赶他走,冷淡地招呼:“厉总啊,稀客,有何贵干?”
厉明深事后复盘自己怎么“露馅”,答案应该就是孟金良的那几个朋友,无非最近他太高调,让全城律师都知道他跟厉環因为一个孩子的抚养权斗得不可开交。
厉明深说:“我来吃饭,孟老板开门做生意,难道不欢迎我吗?”
孟金良皮笑肉不笑:“欢迎,当然欢迎。”
厉明深说:“你不用对我这么大敌意,我不是来找事,也不会影响你做生意,我只需要几分钟时间。”
说着他抬手,对孟金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孟金良在心里骂娘,厉明深隐瞒身份在梁暮秋身边那么久,可见心机之深。
他最烦跟这种人打交道,但厉明深他得罪不起,只好在对面坐下,耐着性子听厉明深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