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阿公知道他要带厉明深出去转,停下打量他说:“这身衣服没见你穿过,看着精神。”
梁暮秋特意从衣柜里翻出一件久不穿的风衣,不自在地往后抓一把头发,说:“随便找了一件。”
杨阿公对他挥手,一脸慈爱道:“去吧去吧,冬冬有我看着,你放心。”
梁暮秋没回小院,站在院外头他那辆车的旁边。很快,厉明深也出来了,同样穿风衣,不过厉明深的稍长,及膝,不知道算不算心有灵犀。
梁暮秋坐进车里,等厉明深也坐稳后说道:“有几个地方可以选,去果园采摘,露营地烧烤,北面是一大片湖,可以划船,还有这周边最大的水杉林。”
厉明深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哪里人少?”
梁暮秋想了想,说:“水杉林吧,现在过去人不多。”
水杉林在平阳县的另一头,要先过平阳县再往前开大约半小时。湖面碧波万顷,飘着几只游船,一侧种植成片茂密的水杉。一条木栈道从林间贯通,只有两三游人,果然人不多。
两人买了票从栈道入口进去,葱郁的水杉遮天蔽日,栈道底下是潺潺流水,弥漫着淡淡雾气,仿若仙境。
环境清幽,两人不约而同放慢脚步,跟他们一道进来的那几个游客早就走远,前后都没人。
四周安静下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梁暮秋目视前方,余光却关注厉明深,还要给他介绍这片林子,一心三用加上栈道有些湿滑,他没注意,突然就滑了一下。
眼看就要摔跤,厉明深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又来?
梁暮秋心中哀嚎,刚上来的时候他也差点出溜出去。
他简直懊悔,心想就不该穿新皮鞋出来。
刚才就是厉明深扶住他,这回又是,不过厉明深这回没松手,握着他的胳膊停下来看他,忽然就笑了。
梁暮秋闹了个大红脸,凶巴巴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厉明深收敛表情,眼中笑意却没有散去,他松开手,但没收回去,反而抬起手臂问道,“要不要扶着我?”
“不要。”梁暮秋高冷拒绝,等第三次滑跤时厉明深又扶住他。
厉明深将风衣解开,敞着怀,衣带在身后随意地打了个结,一头递到梁暮秋手里,从商量改为命令:“牵着。”
梁暮秋没再拒绝。
剩下的路忽然变得顺畅起来,到终点他才松开攥得皱皱巴巴的衣带。栈道出口有人拍照,梁暮秋才意识到他都没给厉明深拍。
厉明深对拍照兴趣不大,问:“下面去哪儿?”
梁暮秋开车带他绕湖兜了一圈,之后就近找了一家餐馆。
这家餐馆的特色菜是各种炖鱼。
厉明深刚才就看到了湖上架着很多渔网,应该是人工养殖捕捞的渔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梁暮秋说,他跟老板去水箱挑鱼,厉明深挑张干净桌子坐下,看梁暮秋伸出手指点点这个又点点那个,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活像是只掉进鱼窝的猫。
菜一道道上,鱼有红烧有清蒸,最美味的当属剁椒黄辣丁。
只剩最后一条的时候,梁暮秋和厉明深同时伸出手,筷子撞在一起。
梁暮秋收回筷子,大方道:“你吃。”
他去夹别的菜,低头就米饭时厉明深才动筷子,把那条黄辣丁夹到了他碗里。
梁暮秋一愣,抬起头:“你不吃吗?”
厉明深收回手,放下筷子说:“本来就是夹给你的。”
梁暮秋好一会儿没说话,抿了抿被辣到通红的嘴唇,低下头继续吃饭,耳朵尖慢慢变红了。
吃完饭梁暮秋结账,厉明深去外面等他。路边恰好盛开一丛色彩缤纷的绣球,厉明深就站在这花团锦簇旁,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侧身遥望着远方。
梁暮秋结完账出去恰好看到,他心里一动,拿出手机点开相机,镜头对准厉明深,按下了拍摄。
厉明深没发现,反倒是餐馆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面,出声询问:“要不要给你们俩一起拍一张?”
梁暮秋吓了一跳,被窥破心事般,脸蓦地红了,说:“谢谢阿婶,不用了。”
“用的用的。”那阿婶热情道,“我饭店前头这花四季开,好多年轻人来打卡的,拍一张留个纪念嘛。”
厉明深听见了,转头望过来,“怎么了?”
梁暮秋还没说话,老板抢先问:“要不要给你们拍张照片?”
梁暮秋握紧了手机。
厉明深没有立刻回答,同他对视一眼,主动将自己手机递上去,说:“那麻烦了。”
头顶骄阳似火,身后绣球盛放,梁暮秋站在厉明深旁边。老板举着手机说:“离那么远干什么,站近一点啊,小伙子笑一下嘛。”
两个都是小伙子,梁暮秋也不知道她说谁,谨慎地只往旁边移动了小半步,努力翘起嘴角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再近一点嘛。”老板还不满意。
梁暮秋刚要挪动步子再往旁边一点,突然感到有只手搭在他的腰侧,使力将他轻轻一带,接着他就撞到了厉明深的肩膀。
“别动了。”厉明深低声说,“就这样。”
梁暮秋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老板终于满意了,连拍好几张,手机还给厉明深,笑容满面说:“欢迎下次再来呀。”
梁暮秋向老板道谢,凑过去,就着厉明深的手看照片,问:“能发给我吗?”
厉明深没有回答,说行或是不行,梁暮秋奇怪地抬起头,正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
厉明深神情专注温和,目光却灼热,就这样无声地注视他,梁暮秋忽然就怔住了。
然而下一秒厉明深就转开视线,收起手机问:“梁导,下面去哪儿?”
梁暮秋反应了一会儿才听出这声梁导是叫他,他暗自平复心跳,面上笑着说:“听你的,你想去哪儿?”
厉明深记得他们来时路过一间寺庙,询问是什么地方。梁暮秋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也没去过。
厉明深于是说:“那去看看吧。”
那间寺庙叫红岚寺,梁暮秋在手机导航里输入名字,开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到了,他把车停在旁边的停车场,同厉明深步行过去,在门口时停下来,朝里面望了一眼。
寺院不大,四面都是围墙,里头是间宽敞的院子,院子中央栽种一棵粗壮的高树,树枝上挂满红色丝线,下头系着同样红色的许愿牌,分明是个求姻缘的地方。
梁暮秋:“……”
厉明深见他表情尴尬,戏谑问道:“你真没来过?”
“额……我真的第一次来。”梁暮秋表情有些僵硬,他四下看去,进出的大多是成双的年轻男女,或者是结伴的女生,就他和厉明深两个男人。
梁暮秋想着要不要干脆走好了,厉明深却说:“来都来了,进去看一眼。”
厉明深抬脚跨过门前那道坎,闲庭信步般走了进去。
梁暮秋硬着头皮跟上。
远看那树火红一片,走近了看更加震撼,正好有人踮脚把红线往树上挂,然后闭上眼双手交握在胸前许愿。
像是不想打扰,厉明深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后问梁暮秋:“你信吗?”
“不太信吧。”梁暮秋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很确定,反问道,“你信吗?”
厉明深正要回答,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一眼,对梁暮秋解释说“工作”,接着便走到旁边去接听。
许愿的那个人离开了,梁暮秋背手走过去,站在树下抬起头往上看。
满目都是红色,一个个许愿牌随着风轻轻晃动着,不足巴掌大,却承载了不知道多少人“愿得一心人”的美好愿景。
厉明深还在打电话,梁暮秋看向他,收回视线的时候忽然瞧见墙根底下有个摊子,便走过去。
说是摊子,其实就是两张桌子合在一起,上头摆满各种样式的许愿牌,有写了字的,也有没写的。桌子后头坐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头发花白,口齿却很清晰,问他买不买。
梁暮秋摆手道不用,阿婆一脸看破的表情,说:“小伙子还是单身吧?这个叫姻缘符,挂在那棵树上,很灵的。我看你在树底下站了好久,来,给你和你朋友一人一个,不收你钱。”
阿婆说着塞两张到梁暮秋手里,梁暮秋推拒不过,只好收下,也坚持付了钱。他把两张姻缘符拿在手里看看正面又看看反面,都是空的。
“可以写心愿,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就写名字。”阿婆一把年纪却很能跟得上潮流,“总之很灵的,一定让你脱单!”
梁暮秋尴尬地笑了笑。
那头厉明深打完了电话,拿着手机走过来,梁暮秋匆忙之下把两个姻缘符合到一起,胡乱塞进口袋。
厉明深眼尖,还是看见了,问:“什么东西?”
梁暮秋只好拿出来,解释了一下,想将其中一张递给厉明深。
谁知那两张符的红线竟然缠到一起。梁暮秋想解开,不得其法,反而越缠越紧。厉明深说他试试,结果还不如梁暮秋,直接解成了死结。
梁暮秋无语,瞧着厉明深骨节分明的手指,怎么比他还笨。
厉明深笑了一下,两张姻缘符拿在手里,问道:“这个要怎么用?可以直接写名字吗?”
“可以的。”梁暮秋说。
厉明深雷厉风行地借了支笔,刷刷地在其中一张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将笔递给梁暮秋,示意梁暮秋也写。
梁暮秋晕乎乎地写完,搁笔才意识到不对:“这解不开啊,怎么挂?”
“为什么要解开?”厉明深反问他。
梁暮秋被问住,一时间愣在原地,他看着厉明深从他手指间抽走那两张薄薄的纸,走回到树下,抬手将两根缠在一起的红绳挂到树上,然后打了个结。
“这样就行了。”厉明深说。
梁暮秋抿紧了嘴唇。
红岚寺不大,两人转一遭就走,离开的时候,梁暮秋注意到有个男人在看他。
被发现了那男人也没有收回视线,反而还明晃晃地冲梁暮秋笑了一下。
梁暮秋莫名其妙,厉明深问:“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梁暮秋只当对方也是游客,没有多想,跟厉明深一起离开了。
回程路过平阳县,两人都不太饿,简单吃了顿晚饭,梁暮秋将车停在河边,沿河畔同厉明深一起慢悠悠散步。
河畔夜市依旧,沿河还开了好几间酒吧,霓虹招牌闪烁不定,其中一家的门头设计得雅致不俗,梁暮秋不由多看了一眼。
“要不要进去喝一杯?”厉明深问。
晚上风大,又是河边,梁暮秋拢了拢风衣,说:“算了吧,我还要开车。”
“我不喝,我来开车。”厉明深说。
厉明深都这么说了,梁暮秋忽然也有些跃跃欲试,笑着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