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行把注意力拉回来,拿着纸杯的那只手伸到窗外,尝试将杯口倾斜不同角度,直到月亮完整地倒映在杯子中央。
整个过程,厉明深一直闭着眼睛安静等待。
“好了。”梁暮秋对他说,“可以睁开眼睛了。”
厉明深缓缓掀起眼皮,看到了杯中的月亮。
“月亮在杯子里,是不是很神奇?”梁暮秋笑着问。
厉明深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了梁暮秋一眼。
气氛陡然间安静下来,风从窗外吹来,也将梁暮秋吹得冷静,他有些后悔,为一时的冲动。
这样的小把戏连梁宸安都骗不过,何况厉明深是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
刚才的雀跃全成了尴尬,梁暮秋的手臂一直悬空,其实有些累。他手指微微收紧,正想收回来,忽然听到厉明深说:“嗯,月亮在杯子里。”
梁暮秋愣了愣。
厉明深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的魔术。”
梁暮秋抿着嘴唇,难以形容当下的感觉,最后说:“没什么,就是我给冬冬玩的一个小把戏。”
“你还给冬冬看过?”厉明深想知道梁宸安的反应,“他怎么说?”
“他不信,说这是倒影。”梁暮秋说完又有些骄傲地补充,“他很聪明,我很难骗过他。”
厉明深立刻反问:“你意思是我不聪明?”
梁暮秋一时语塞,反应过来后立刻说:“你也很聪明。”
“多聪明?”厉明深追问。
这下梁暮秋回答不上来了。
厉明深淡淡一笑:“开个玩笑,别介意。”
梁暮秋发觉厉明深所谓的兜个风作用还挺明显,兜风前他紧绷沉默,回来后忽然变得松弛。
就好像某个问题困扰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不等梁暮秋仔细琢磨,厉明深喝光水,把空纸杯搁在窗台,对他说:“不如我也给你变个魔术。”
梁暮秋虽然意外但相当配合,笑着道:“好啊,需要我闭上眼睛吗?”
厉明深轻扬嘴角:“可以。”
梁暮秋果真闭上眼睛,又有风吹过,他拢拢肩上外套,听到了细微声响,紧接着厉明深便让他睁眼。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会是什么魔术?
梁暮秋好奇地睁开眼睛,就见厉明深手掌朝上,掌心搁着一块月饼。
“哪来的月饼?”他惊讶问。
“杂货铺的阿婆给的。”厉明深在栗阿婆的杂货铺外被塞了两裤兜零食,一回房间就全都掏了出来。
其他零食搁在一边,唯独这块螃蟹月饼因为造型奇特,又被他放回口袋。
月饼不足半个手掌大,梁暮秋找出两张纸巾,从中间掰开一分为二,递一半给厉明深。
虽然个头小,但月饼用料扎实,外皮似乎掺了咸蛋黄,里头是豆沙,咸甜可口,很好地缓解了腹中饥饿。
梁暮秋想起没吃到的火锅和没喝到的桂花梨子酒,有些遗憾,但如此对月分饼也是可遇不可求。
他想他应该不会忘记这一个晚上。
吃完,梁暮秋又喝一口水,发现厉明深在看他。
他不禁疑惑:“怎么了?”
厉明深没有回答,沉默地朝他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他的脸又忽然停住。
梁暮秋心跳陡然加快。
“怎么了?”他垂眼看着厉明深的手,又问一遍,声音有些不稳。
厉明深却把手收了回去,在自己嘴角的位置点了点,用平静的语气说:“你这里沾了东西。”
梁暮秋蓦地脸红,慌忙抬手去擦,擦几下后问:“还有吗?”
厉明深没有回答,反而问:“还有纸吗?”
梁暮秋从口袋摸出刚才那包纸巾,里面还剩最后一张,他递给了厉明深。
厉明深抽出纸,雪白的一张,他捏住一角,上前一步站到了梁暮秋面前,瞬间将距离拉近。
“别动。”他说。
梁暮秋下意识站直,不敢乱动。
他看着厉明深将纸巾伸到他的唇边,从嘴角开始,沿着上唇的唇线缓缓地动作,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什么似的。
心跳一下子变得更加剧烈,梁暮秋感到自己的脸更红了。
整个过程其实只持续短短几秒,但他却像好度过了一个世纪。
厉明深擦完,将纸巾团成一团抓在掌心,手指握成拳,又伸展开,并没有收回去,而是缓缓抬起移到梁暮秋鼻尖的位置。
“你知道你这里长了一颗痣吗?”厉明深忽然问。
梁暮秋张张唇,来不及回答便猝然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厉明深的食指轻轻弯了一下,像是隔空在他鼻尖上一点,恰好点在那颗痣上。
第22章
第二天一早,杨阿公醒了,刚醒就要出院。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没必要花这个钱。”杨阿公从病床下来,穿上鞋就要走,怎么劝都不听。
梁暮秋只得去问张医生,后者让护士给杨阿公量血压,还算平稳,便准许出院,只叮嘱按时服药,不要情绪过激。
“这些我都知道,快让我回家。”
老爷子声如洪钟,外面走廊都能听到。
韩临松打来电话时,梁暮秋正要去办出院手续。
听梁暮秋说完,韩临松道:“出院也可以,回家后要静养,不要劳累。”
梁暮秋猜测杨阿公着急要走,一是心疼住院钱,二就是担心小饭馆不开张没进账。照杨阿公的脾气,想让他听话好好休息哪里容易。
梁暮秋边想边轻轻叹了口气。
韩临松敏锐地听到了,问:“怎么了?”
“嗯?”梁暮秋疑惑,“什么怎么了?”
韩临松捏紧手里的车钥匙,沉默几秒,淡淡说:“没什么。”
通话挂断,屏幕的光暗了下去,直到自动锁定,韩临松才垂下手。
昨晚轮到他值夜班,急诊来了紧急病人,连轴做一夜手术,刚下手术台就匆忙请了假,往停车场走的路上给梁暮秋打的电话。
陆续有来上班的医生到了,见到他纷纷打招呼,韩临松颔首回应,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抬手将刚打开的车门关上,回到了楼上办公室。
同事见他去而复返,惊讶道:“你不是请假说要去外地吗?”
“没事了。”韩临松说,“不用去了。”
“那也可以回去休息啊,一晚上没合眼,铁人也撑不住啊。”
“我眯会儿就行,上午的那个会诊还是我去吧。”
同事少一件事,乐得清闲,连忙说好。
韩临松回到自己办公室,副主任是两人一间,另一人还没来,他把风衣脱下挂在衣架上,目光扫过墙上日历,定格在其中一个被红笔圈出的日期上。
那是他下一次去小梨村出义诊的日子。
还有两周,韩临松躺在沙发上时想,对着窗外晨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办完出院手续,梁暮秋才看到厉明深的消息,说杨阿公心急,他们已经从病房出来去停车场了。
梁暮秋便也直奔停车场,远远就见厉明深带着杨阿公和两个孩子站在车旁等他。
他弯了弯眼睛,不自觉加快脚步。
前一晚送杨阿公来医院,杨思乐怕得要命,没好好看厉明深的车,这会儿终于有机会看个清楚。
那车通身漆黑,阳光一照闪闪发亮,有种金属的颗粒感,手指轻轻摸上去冰凉滑溜。
“哇哦。”杨思乐小声惊叹,感觉这车比杨雄送他的那个模型还要炫酷。
男孩子就没有不爱车的,梁宸安虽然没杨思乐表现得那么明显,但眼睛也一直没离开过。
梁暮秋想的是回去就不麻烦厉明深了,让两个孩子坐后排,杨阿公坐视野好不易晕车的副驾,谁想他打开车门,两个小孩还站在厉明深的车旁边,谁都没过去。
“怎么了?”梁暮秋问,“怎么不上车?”
梁宸安和杨思乐相互对视一眼,又同时偷瞄厉明深。
厉明深看在眼里,主动说:“我带他们吧。”
杨思乐眼睛一亮,忙不迭钻进车里。
梁宸安也跟着进去。
他在座位上坐好,伸手抚摸座椅,感到皮质细腻柔软,坐上去不软不硬还有弹性,总之很舒服。
厉明深从外面关上车门,等梁暮秋把杨阿公扶上自己的车,才打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杨思乐以前觉得他严肃,一夜过去忽然不怕了,因为厉明深送他阿公来医院还守了一夜,是个好人,于是大着胆子问:“叔叔,这个车门为什么不是往上开的?”
厉明深往后视镜扫一眼,正对上梁宸安的眼睛。他便看着梁宸安回答了这个问题:“这辆车的门不能往上开,不过我还有其他车,门是朝上开的。如果你想坐下次我可以把车开过来。”
梁宸安目光轻闪,矜持地抿了下嘴唇。
“真的吗?”杨思乐激动起来,挤到驾驶座和副驾之间的空档,又问,“叔叔,那这个车能把车顶掀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