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舟面带着淡淡笑意点头,婉转回复道:“听起来不错,但听你元哥的意思,北京接下来几年不会太平,你还是别去那了。”
骆明煊笑容一滞:“那去哪啊?”
“香港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去香港开分店吗?”
“香港太平?”
“接下来十年应当不会有事,你元哥说的。”纪轻舟暂放下文件,望着对方劝说道:“再说你只是带些人手去做生意,别太招摇,别惹是生非,能有什么事?”
骆明煊凝神考虑起来,思索间端起季景含刚送来的热茶放到嘴边,刚碰到嘴唇又被烫得“斯哈”一声,连忙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继而他靠在椅子上,神色专注地思忖了一阵,点点头:“也行,正好我有个广州兄弟,把他叫过去,粤语沟通不愁,早点在香港开店也好,方便今后走出口贸易。”
纪轻舟见他已转换目标,心底稍稍安心几分,转而又正经提醒道:“不过做生意归做生意,独自出去,不该碰可别碰啊,尤其是鸦片。”
“这我哪敢呐……我自小听我爹说的,染了烟霞癖的,没谁有好下场,最后那死相都凄惨得很。”
骆明煊摆了摆手,相当有主见地说道,旋即考虑了一阵道:“我想想啊,回来休息一阵,这个月底出发去香港,怎么样?”
“要不再多休息一阵?”纪轻舟提议道,“这个月底,不出意外,我们得请你吃个喜酒。”
“啊?”骆明煊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纪轻舟回头望了眼坐在门口位置的季景含,压低声道:“我和解元准备月底结个婚,届时打算在饭店里请亲友吃个饭。我俩的朋友里,知晓我们关系的只有你和信哥儿,信哥儿又去了法国,那你必须得到场。”
骆明煊神情微愣,低低地问道:“可你们,不是已结过婚了吗?”
“那算什么结婚,就只是和他哥哥在老家拜了个堂,没有祝福,没有亲友见证,更没有感情,纯属是一场利益交换。”
“嗯……说得也对。”骆明煊缓缓反应了过来,旋即又划开笑容:“重办婚礼啊,那太好了,你们届时给我发个请柬,我必然到场,给你们随份大礼。”
纪轻舟听到他的“大礼”就觉得不靠谱,语气轻松笑道:“人到场就行了,大礼倒也不必。”
“那可不成,你们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骆明煊这般咧着嘴说着,无意间看见了他无名指上金光闪烁的元宝状戒指。
不知为知,笑着笑着,眼里竟有一瞬模糊起来。
他想,这大概是喜极而泣,他是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的。
第219章 结婚
出于一些社会因素考虑, 纪轻舟同解予安商量规划的婚礼流程非常简单。
既不拜天地,也不进礼堂,就仅是两人一块将婚房布置一番, 张贴喜字,换上喜被,最后穿上新郎服去饭店请家人朋友吃顿饭,收些祝福便罢。
结婚日期是解予安选定的, 新历的十月三十日,是二人正式在一起的日期。
恰好黄历上这一天日子也不错,便索性选在了这恋爱周年纪念日结婚。
纪轻舟为此, 特意提前几日在自己手工坊的造型工作室预留了两个名额, 方便他们做完造型后,直接前往预定的饭店。
结婚这日,是个天朗气清的礼拜六。
天公作美, 持续数日笼罩着城市的蒙蒙阴雨终于在昨夜里消散, 一早起来, 初冬和煦的暖阳便洒满了阳台角落。
依照前一天规划的行程,上午两人将霞飞路的居所收拾布置了一番, 在客餐厅与卧室、起居室都摆上了新鲜的玫瑰花束,下午吃过饭后, 便前往手工坊更换装束。
因造型室靠谱的发型师仅有葛师傅一位, 纪轻舟先一步做了造型,做完之后, 顺便去将一单生意做了个收尾。
等他再回到造型室时, 解予安已修剪完头发,葛师傅正拿着抹了发油的梳子,同他商量是做大背头还是三七分头。
“等等, 先不抹发油吧。”
纪轻舟截断了话题,走到解予安椅子后方瞧了瞧镜中男子的新发型,继而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他茂密柔顺的黑发说:“就这样吧,葛师傅,不用再做别的发型了。”
解予安有些犹疑:“你不觉得,这头发剪得稍短了些?”
他的刘海已被修剪到了眉毛上,虽不至于像三年前那妹妹头剪得那般失败,但也许是刚理完头的缘故,他怎么看都觉得不习惯。
纪轻舟半蹲下身来,双手扒着椅背将脑袋搭在了他的左肩上,望着镜子里的男子,语气柔和笑道:
“这不是挺好的嘛,清爽又帅气。剪个头发跟吃了返老还童丹似的,重返二十岁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解予安一听这评价便觉不妥:“还是搽个发油吧。”
纪轻舟眯了眯眸子,似是不同意,旋即侧头贴近他面颊耳语:“但我今天想跟二十岁的解予安结婚,不能满足我吗?”
解予安左耳被他温热的气息喷洒着,瞬间绯红起来,嗓音低低询问:“为何?”
“嗯……解总看多了,有点玩腻了,想尝尝男大。”
解予安稍稍反应了几秒,才明白“男大”的意思,略无言地抿了下唇,回道:“随你。”
纪轻舟听见他这无奈的口吻,唇边便又绽开得意的笑容来。
对话间,解予安始终目不转睛应对着镜中青年的注视,仿佛要用眼睛定格下此刻的时光,定格下对方温柔而神采飞动的模样。
在他之前,纪轻舟已做完了头发,还试着让化妆师上了点淡妆。
他本就平滑无瑕的面庞上施了层薄粉,显得更为白净如玉,黑色发丝下经过修饰的眉毛清隽秀朗,嘴唇上还抹了点红胭脂,这一点殷红便衬得他五官愈发的鲜明端丽起来,生动漂亮又分外有气色。
解予安盯着镜中青年呆望了一阵,某一瞬神思恍惚得险些想要偏头在青年脸上亲吻一下。
幸好葛师傅从镜子内一晃而过的身影,令他及时醒神,当即微垂眼睫,收敛了过于放肆的目光。
纪轻舟并非没有注意到他凝然失神的眼神,也怕他年轻气盛,在公众场合闹出尴尬来,接着就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
“头发做好就起来吧,你应该也不想化妆吧?那走吧,去我更衣室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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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彼此准备的婚服,皆为风格庄重的素色纯黑半礼服。
礼服套装均采用细洁平整的缎纹直贡呢量身定做,驳领选择了华丽的黑色丝绸,袖里采用了白色杉绫缎,内部里料同样也都是高级绸缎,整套下来光成本便价值不菲。
气质高贵的青果领外套,搭配胸口带有“U”形褶裥的白色双翼领衬衫,再装点上暗红色的领结与胸花,整一套礼服高雅典朴而不失时尚气息。
纪轻舟既是偷懒,也是为了满足某人想穿情侣装的愿望,给两人设计的是一模一样礼服款式。
唯一的差别只在于纽扣上的雕花刻纹不同,一套刻的是元宝图案,一套刻的是三角帆船。
除此之外,纪轻舟给自己搭配的是接近于黑色的暗红色领结,给解予安佩戴的则为正常宽度的深红色领带,使得两人的风格稍稍有一些差异。
前者更偏于精致贵气,后者则稍带商务时尚。
“啧啧,俗话说得好,男要俏,一身皂,你果然还是穿黑色最有魅力。”
换上西装,系上对应的领结和领带后,纪轻舟顺手帮解予安调整了下口袋巾的折角,又拿出了一支刚请手工坊师傅制作的红玫瑰胸花。
他站在男人身前,将那一小束的红玫瑰胸花,仔细地别在了他黑色西装的左胸衣襟上,调整了下丝带与配叶的角度。
解予安仅是静静地垂着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面庞,唇边牵起浅浅弧度,状似矜持,又状似陶醉。
过了会儿待对方收回手,才开口问道:“你的呢?”
“在这儿呢。”纪轻舟打开一只纸盒子给他瞧了眼,随手将盒子放进了手提包里,说道:“我等到了饭店包间再戴吧。”
“为何?”
“还能为何,我可是个大名人哪,今日打扮成新郎官样走进饭店,明日一早,报纸上便要谣传我娶二房姨太太了。”
他语气慵散而轻松地说着,坐到了椅子上换鞋,倏然扯起嘴角,抬眸扫了他一眼道:“实际呢,是将你这大房娶了一遍又一遍,呵。”
“你有不满?”解予安好整以暇问道,“还想娶几个?”
“哪能啊,我简直太满意了,能娶到你这么个金元宝,那真是我祖宗保佑,祖坟冒青烟了。”
纪轻舟分外娴熟地敷衍哄人作罢,换完鞋后起身对着镜子再度整理了一番,便将手提包挂到了他手腕上,推了推男子的肩膀道:“赶紧走吧,别耽搁时间了,你哥他们说不定都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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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席订在了一品香饭店的酒楼大包间,这间酒楼餐厅既可以点中餐,也可点番菜,但番菜也属于是中菜西吃,是更适合国人口味的中西融合菜。
因更换衣服多花费了些时间,他们抵达饭店,果然还是迟了解家人一步。
今日礼拜六,解见山和解予川公务不多,来得都较早,解良嬉也特意提早了两小时下班,直接从杂志社来到了饭店。
唯独沈南绮因她新学校的事情忙碌了些,约莫要晚些时候,才能赶过来吃饭。
临近傍晚,饭店包间内的水晶吊灯已被点亮,橙黄色的灯光映照在镶满橡木墙板的大房间内,使得室内充满了明净的暖意。
铺着深红桌布、摆着鲜花装饰的圆桌旁,早到的解家人都已落座,要么在闲谈公事,要么在逗孩子玩。
解见山难得将自己的主座让了出来,给一对新人。
看见他们二人推门进来,他目光在两个年轻男子身上转了圈,似是欣慰地点点头道:“今日穿得是挺像那副样子,都是神采英拔的新郎官啊。”
不论当初对于儿子讨个男媳妇的行为感到多么的离谱和抵触,三年下来,他也渐渐适应了这么一段新关系。
只要这二人不在他面前卿卿我我,这两人站在一块,总归还是挺养眼的。
加上这男儿媳的确也是个人物,他便只当自己多收了一个义子,在商业场上明里暗里地总会对其公司多照拂一些。
但虽说可以接受,一个多月前听到二人提出要重新办婚礼时,解见山还是难以理解,两个男子有何可办婚礼的?
况且都已同居三四年了,在老家也是拜过堂的,何必要再办一次。
还是解予川私底下提出,以他弟弟的性子,多半对当年自己代替他和纪轻舟拜堂之事有所介怀,他才有所明悟。
考虑到幼子那执拗认死理的性格,对于未亲身和纪轻舟拜堂之事,估计一直闷声不响憋着气。
虽然看这逆子生闷气也很有意思,但为了儿子的幸福健康考虑,终归还是同意了此事。
因此今日来参加这小婚宴的解家人除了解老太太外,是全家出席,连解予川夫妇才三岁大的小儿子解熠生也带了过来。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正是爱哭爱闹的时候,再加上总喜欢问东问西的解玲珑一块,就愈发热闹了。
“祖母那边,父亲也有犹豫过是否要告知她事实,但顾虑到她老人家身体,还是觉得不说为好。”
在孩子吵闹的背景音中,解予川朝着纪轻舟谈起家事道,随即又面露思忖:“但说来也奇怪,吾弟都快年满二十五了,祖母竟从未催过他娶妻。”
他聊起这件事来,纪轻舟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解老太太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一个精明厉害的老人形象,其实他早有怀疑,老太太是有眼线藏在解家人中的。
也许她早已知晓一切,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而已。
他正这么想着,便听见旁边座位的解良嬉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
她挑了挑眉道:“她老人家自我爹过世以后,便开始吃斋念佛了,如今的心愿无非是希望子孙平安健康而已,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全看子孙造化了吧。都已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纪轻舟隐隐觉得她似乎话中有话,半眯起眸子盯着她:“良嬉姐,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