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入副本到现在，顾承意话很少，少到让人以为这只是个毫无防备心的菜鸟，像那种完全不知人心险恶的富家少爷，天真地有些愚蠢。如果他们愿意，顾承意手中那价值连城的武器，想要夺走简直就是探囊取物。
顾承意道破了他们的念头，这让队长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抿了抿唇，还是诚实道：“……想要。”
贪念并未断绝，顾承意的神念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的渴望。正如他们所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年纪都颇大，有生活的压力，是家人的依靠，在永灵塔里混不出名堂，不知何时才能出头，若是有钱，至少能保证未来灾难降临时，有保护身边人的能力……
可是。
队长沉默一瞬，道：“但是，我做不到。”
即便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他也依然做不到对一个活生生的人下手。
他自认不是一个多善良的人，可也并不愿意成为一个卑劣的人，就像他那个为了利益而卷走工程款，逼得他们不得不另谋出路成为玩家养活家人的人渣老板，这是他生平最讨厌的人。
眼前的雇主什么都不懂，甚至不知道自己手里的，是对别人而言是多么有诱惑力的东西。能被养成这副毫无防备，对恶意都不设防的样子……
应该是在爱里生长起来的吧。
如果杀了这样一个人，那爱他的人又会有多痛苦，他想到自己刚上小学的女儿，如果遇到这种事情的是他的女儿，自己又该有多痛苦。
所以他做不到。
顾承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吗。”
除了与方景的相处，顾承意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不长，对人性的认知且还停留在各种脸谱化的影视剧里，好人就是好人，伟大正义，坏人就是坏人，面目可憎。
但眼前的人让他对于现实的世界又有了新的认识。贪欲与克制共存，有卑劣的欲念，又有莫名的坚持，肮脏而高贵的信仰，浑浊又清澈的灵魂……
真是复杂又有趣的人类。
砰！
另一边，面对狂暴的游梭兽的进攻，队员们已经纷纷坚持不住，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旁边，他们的实力和游梭兽相比无异于蜉蝣撼树，哪怕只是拖延时间也是奢望，游梭兽一个冲撞，好不容易稳住的队形便轻易溃散。
“妈的，这怪物根本没法打……”
“啊！！”
“队长，你快跑！”
游梭兽撞开人群，随后猩红的目光一转，锁定了躺在不远处的队长和站在他旁边的顾承意，半透明的身躯红光大盛，看不见的浊气撕碎了它的理智，下一秒，便朝着两人冲来。
见到游梭兽的目标转移，队员们大喊出声，还有人想要拦在游梭兽面前，但被轻易撞飞。
这支攻塔队以前是同一个工队的伙伴，因为老板跑路，率先通过试炼层的队长带着他们进了永灵塔，成为了攻塔玩家的一员。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让他们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不少，平时队员有困难，队长也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忙。
因此他们都很尊敬队长，哪怕对顾承意手中的武器眼热不已，但队长不愿抢夺，他们也没有再动手。
那一口用尽所有力气升起的恶念，一旦泄了，也就没了。
此时看到游梭兽冲向队长和顾承意二人，队员们焦急不已，却也无法阻止。
看着直冲而来的游梭兽，那扑面而来的疯狂气势让人恐惧，队长知道他们这次要交代在这里了。
“顾先生……”
队长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你知道我们的想法，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点破，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如果他真的看出了他们有抢夺武器的心思，又为什么和他们一起进入永灵塔呢？
话音刚落，游梭兽已经近在眼前！
庞大狰狞的身躯如失控的火车，每一步都让蜘蛛巢穴隐隐震颤，势不可挡的冲锋，仿佛能碾碎阻挡在面前的一切！
嗒。
顾承意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像精致的艺术品，轻描淡写地按住了游梭兽的巨大头颅。
狂暴的冲锋像被一盆水浇灭的火苗，被顾承意单手按住，无法再寸进一步。
“因为。”
顾承意抬眸，笑道：“又没什么好怕的。”
空气静了一瞬，随着顾承意话音落地，纤长的手指收紧。
“啪”的一声，游梭兽狰狞的头颅仿佛气球般被捏爆，外泄的浊气化作狂乱的气流，吹起青年的衣服下摆。
血雨飘洒。
第27章
气流飞舞, 血雨洒落的同时，附着在游梭兽身上的浊气逸散，在虚空中凝聚成猩红色的光团。
没有管在旁边眼睛瞪得溜圆，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攻塔队, 顾承意打量着面前的浊气, 眉头微皱。
永灵世界的浊气，入侵程度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
游梭兽没有实体, 也不居住于任何永灵塔的任何一层, 只是生活在不同通道的夹隙之中。而且它们生性胆小, 见人就跑, 大部分人一生可能都见不到一只。
但就是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生物体，竟然也能被浊气侵蚀附着……
浊气的蔓延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九殿的人居然还没有察觉。
风雷王那群人, 都是干什么吃的？
顾承意有种直接上九殿把风雷王等人揪出来好好骂一顿的冲动。
不过他还是压了下来，他这次来永灵塔，是去铸剑谷调查鬼气的事, 不想节外生枝。
“你……”
游梭兽被眼前的青年轻易捏成碎片, 这一幕让攻塔队众人脑子都转不动了, 足足过了十几秒, 他们才恢复语言能力，队长战战兢兢地道：“你到底是谁……”
顾承意回过神来, 低头看着几人，想了想, 道：“真霆。”
他在这些人面前出手，出去之后总归是瞒不过去的。
阴浊龙有重新现世的迹象，这他隐隐有种感觉，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与其每次出手都要遮掩, 倒不如弄个身份，反正夏正阳之前在跟异务局汇报黑水滩裂隙事件的时候，已经给他找了个马甲，顾承意索性就顺势穿了上去。
他现在用的是术法改换的另一张脸，以蓝星目前的水平，还识破不了。
“真霆？”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相交，皆从对方目光里看到疑问。
解决黑水滩裂隙事件的“真霆”是夏正阳编造出来的身份，在异务局内部知道的人也不算多，他们这群攻塔队边缘梯队，自然没听说过。
但很明显，这是个大佬。随手就能斩杀强大的游梭兽，恐怕连现在最厉害的攻塔队成员也做不到吧……
蓝星位面里，有这么强的玩家吗？
一想到他们刚刚居然对大佬起了贪念，甚至想要抢夺对方的武器，众人心中就一阵发怵。
“顾先生……不，真霆先生。”
队长战战兢兢地抬头，咬了咬牙，“想要抢武器的事，是我提出来的，和我的兄弟们无关，要杀的话，杀我一个人就够了，他们年纪还小，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希望你能网开一面，放过他们……”
难怪，明明有三十级的紫品武器，却面不改色，他们还以为是因为对方完全不懂永灵塔的道具价值，这才起了贪念，现在想想，这种实力的大佬，恐怕根本不在意这点价值吧……
顾承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们有老人孩子，你就没有吗？”
队长身体抖了抖：“……我也有。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不是受我蛊惑，他们也不会……”
“队长！”其他队员看着队长这副样子，眼眶微红，纷纷强撑着身体为其求情。
“跟队长没关系，是我出的主意！”
“不，是我！”
“队长，我们拖住他，你跑吧……”
顾承意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行了，安静点。”
见他们安静下来，一副心惊胆战、等候发落的模样，顾承意道：“我要想杀你们，也就不用出手杀游梭兽了。”
他现在是顾承意，不是武神顾离，没有那么重的杀心。
见顾承意真的没有杀他们的意思，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大佬……”
队长小心翼翼地问：“明明你的实力可以轻松一个人闯过试炼层，为什么要和我们……”
“你叫什么？”
“……我叫李新。”
“李新队长。”
顾承意笑了笑，道：“和你们一起进永灵塔，只是不想带来麻烦罢了，毕竟没有特殊原因，永灵塔是不允许单人进入的。至于我的目的，我想你不是蠢人，应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李新身体一震，连忙道：“是，我明白。”
既然穿了真霆的马甲，自然也需要一个不一样的形象，免得其他人把真霆和顾承意联系起来。
此时顾承意单手负于身后，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从气质上看，倒是足够唬人。
如果按顾承意自己的性格，听到李新这么问，估计会直接翻个白眼，说：哥有自己的节奏，管好你自己。
“我在永灵塔还有别的事要办，你们可以先出去了……”
顾承意赶着去铸剑谷，不愿多说，正准备赶他们走，抬头一看出口裂隙的方向，皱了皱眉。
出口变了。
因为游梭兽的干扰，时空通道也被搅乱，原本通往蓝星位面的副本出口也不见了，而是变成了通往另一层的通道。
顾承意放出神识，但也无法直接穿过时空通道探知通往哪一层。
他倒是可以直接离开，但蜘蛛巢穴的副本已经结束，单次副本的入口也只会开启一次，若是他走了，留在这里的李新等人恐怕就永远出不去了。
得知副本出口改变，李新和他的队员们表情也慌了。眼下他们想要出去，也只能依靠眼前这个神秘又强大的青年，但，他们刚刚还想着对他动手，对方会帮他们出去吗……
顾承意想了一会，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算了，跟我走吧。”
顾承意挥了挥手，神念散出，将李新等人包裹，避免他们直接时空通道的力量撕碎，而后踏入了裂隙中。
感觉自己脱离永灵塔后，越来越心软了……这也属于“人类”情感里应有的部分吗？
换做以前的武神，哪管他们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