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别苑大门外。
樘州当地的官员正在门前那片空地上,急得来回踱步。
为首的蔡友文正假装惊慌道:“……你说什么!齐王殿下还没有出来吗?!”
远霞县的县令语气颇为沉重:“回大人的话,下官至今也没有见到齐王殿下和王妃的身影……”
蔡友文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殿下与王妃,不会,不会……”
他脸上的表情虽惊慌,但是心里比谁都清楚:宋明稚和慕厌舟被自己派人,关进了别院内的那间卧房里,恐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县令沉默不语,只知道抬手擦拭额边的冷汗。
别苑内的下人,虽然没能够找来水灭火。但是今日的火势实在太大,没过多长时间,大火几乎燃尽了周遭一切可燃的树木还有房屋,终于有了些减弱的倾向。
随着“噼啪”声的逐渐变弱,蔡友文与县令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周围每个人的耳边:他们虽然不是全都与严元博的同党,但若粮仓东窗事发……身为地方官的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得过这一劫。
听到慕厌舟失踪,甚至可能葬身火海的消息以后,地方官们皆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同时故作惊慌地吩咐下人道:“这怎么行呢!快,快进去找啊!”
下人面露难色,咬牙道:“是,是……”
话音落下之时,他便欲转身朝着火海而去。可没等他踩着废墟回到别苑,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下人瞪大了眼:“……王,王妃!”
蔡友文猛地回过头去:“什么?!”
别苑外突然静了一瞬。
伴随着火光的落下……
天边地色彩又回到了往日的墨蓝。
宋明稚扶着慕厌舟,离开了火海,一步一步回到了人间来。
“来人,”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宋明稚已开口唤来侍从,“替殿下诊治——”
不懂发生了什么的下人慌忙上前:“是,是!”
接着立刻调转方向,去寻找郎中。
蔡友文一脸惊恐地踉跄了几步,将视线落在了慕厌舟的手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密信,这…本该藏在书斋内部的暗室内才对!
完了,这回全完了……
蔡友文的大脑在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嘴里则不受控制地朝慕厌舟道:“齐王殿,殿下,火这么大您是……您是怎么…怎么逃离,呃……”
这么大的火他为何能活着回来!
慕厌舟笑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回答蔡友文的问题。
而是转身去,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像是没有听懂对方在问什么一般,在宋明稚耳畔喃喃道:“咳咳……本王实在是放不下阿稚,心既有牵挂,怎么能这么早死?”
“你说对吧,阿稚?”
宋明稚下意识抬起了头——
刚才逃出火海的他,心脏还在不受控制的重重跳动,“扑通扑通”的声响,大到要穿透耳膜:“我……”
慕厌舟似乎并不急着要答案。
就在宋明稚抬起头的这一刻,慕厌舟终于笑着俯身。
如方才所愿那般,轻轻地在宋明稚额间落下了一吻。
第57章 信任你
慕厌舟的动作格外轻。
像一片雪花,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宋明稚的额间。
陌生的酥麻感,化作一阵细弱的电流,自这里流向四肢百骸。
宋明稚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地颤了颤。
就连呼吸也不由一滞。
淡淡的水沉香气,如一张网将宋明稚裹入其中,将满街的焦煳味隔绝在外。低哑、微沉的声音,终于随着那一吻,落在了他的耳边:“抱歉,让阿稚担心了……”
慕厌舟语气似乎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又似乎,透着此前未有过的认真。
说话间,他已轻轻将宋明稚额间的碎发,撩回了耳后。
终究是没有忍住,捏了一下对方的脸颊,心满意足道:“好了,没事了。”
在宋明稚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地方——
他心头那块石头,就这样落了地。
随着别苑被烧光,大火终于熄灭。
屋梁垮塌的重响与木材燃烧的噼啪声都已消逝,别苑外的喧哗声显得愈发清晰。宋明稚隐约看到,蔡友文踉跄着跪在了地上。他一边“哐哐”地磕着头,一边在嘴里说着什么,但是宋明稚的耳边,除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以外,竟然什么都听不清楚。
别苑外乱成了一团,可是慕厌舟眼睛里只有……方才还在凶巴巴找郎中的宋明稚,瞬间便愣在了这里。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磕磕绊绊道:“是,我……”
似乎是忘记是被那一枚吻扰乱心神,突然忘记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远霞县的大火正一点一点渐熄灭。
但是宋明稚的脸颊,却在这一刻,烧了起来。
上一世,进宫成为暗卫以前发生的事情,早已经随着时间而变淡,这是宋明稚记忆里的第一个吻……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不过,还没等宋明稚想好要说什么,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拽回了飘远的思绪:
“殿下——”
“殿下,郎中到了!”
别苑里的下人,从远霞县那一头,带来了刚才被这场大火从睡梦中唤醒的郎中,高呼着朝此处奔了过来。呐喊声顷刻间响彻了整片空地,引得所有人转身朝他看去。
回过神来,宋明稚重重地眨了眨眼睛,立刻站直了身来:“咳咳咳……”
此时已是深夜,本就是人最困倦的时候,而方才的那一吻,更是让宋明稚将什么装不装、演不演的,暂时抛到了一边去。
他用力扶住了慕厌舟,鼻间也在此刻,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临观斋暗室的房梁倒塌,重重地砸在了慕厌舟的肩上,被火焰燎烧过的皮肤,一眼看去血肉模糊……
宋明稚的心重重一沉:“殿下,快找一个地方,让郎中处理伤口吧。”
说着,他便回头朝四处张望了起来——
远霞县并不大,这座别苑正处于整座县城最繁华的地方,它附近的部分建筑,也被火势波及,此时烧得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看到这里,宋明稚忍不住后怕起来……
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是自己已知的历史。齐王虽然有武功,但是无论他的武功多么高强,到底是血肉之躯。在去临观斋之前,没有人能够保证他能活着回来。
宋明稚不禁恍了恍神。
同时,默默地攥紧了手心。
如今,大火已逐渐熄灭,方才惊慌逃出别苑的下人终于想起了点灯。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的下人,还有刚被带到这里来的郎中,也随着宋明稚的视线,借着周围的灯光,将目光落在了慕厌舟的肩上。
二人都被慕厌舟肩上的伤吓了一跳:“还请殿下快些坐下休息,这伤定要早早处理才是啊!”
说着,终于回过神,小跑上前来搀扶慕厌舟。
这时,鲜血已经顺着慕厌舟的手臂流淌下来,在地上积成一摊。然而,不同于周围人的火急火燎,慕厌舟却只垂眸淡淡地瞥了一眼伤处,好像不觉得痛一样。接着,便将视线落回了宋明稚的身上,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离开这里去处理伤口。而是抬手,用指腹蹭过宋明稚的眼下——
这正是方才那一滴泪,滑落的地方。
慕厌舟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道:“还好,阿稚没有受伤。”
-
这一晚,宋明稚和慕厌舟住在了远霞县内的一家客栈中。
慕厌舟肩上的虽然只是皮外伤,伤口处理得也算及时,但是这从来都不是最致命的——慕厌舟体内原本就不算安静的蛊虫,这一次,又因为内力的过度消耗,而重新活跃了起来。
慕厌舟的手指又一次轻颤。
并于天将亮的时候,发起了低烧。
宋明稚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慕厌舟冒死从临观斋的火海之中抢救出来的密信、账目,都被他随身携带,放在了这间客房内。担心被人盗走,或是毁坏,宋明稚始终紧盯着它。
除此之外……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慕厌舟明明已经昏睡了过去,但是手指却一直紧紧地钳在宋明稚的手腕上。
宋明稚就算想离开,也没有办法离开。
他就这样与慕厌舟并肩,在榻上睁着眼睛躺到了天亮,直到第二天天亮后,方才因为走廊上脚步声而起身——昨天夜里,小半座远霞县都毁于大火之中。
亲王遇险可不是什么小事。
消息被连夜就传到了京城,皇帝听到之后勃然大怒,当即便派人来到了这里。
除了调查还有处理此事的官员外,此前曾为慕厌舟诊过病的周太医,也和众人一起,连夜赶到了远霞县。
……
周太医到的时候,宋明稚虽然已经坐在了榻边。但是他的手腕仍和昨夜一样,被紧握在慕厌舟的手指间。
“吱呀——”
周太医推门走进了客房,一眼就看到了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还不等宋明稚想办法挣脱手腕上的桎梏,起身同他问好,周太医立刻摆手,极其“识相”地开口道:“王妃,快请坐!下官在殿下另一只手上诊脉就好!”
见他这么说,宋明稚只好略有些抱歉地朝他点了点头:“好,麻烦周太医了。”
周太医立刻摇头道:“王妃这是什么话?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说话间,周太医已经坐在了床榻前,像是没有注意到两人手上的动作一般,心无旁骛地为慕厌舟把起了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