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厌舟笑了一下,懒声道:“那便好。”
慕厌舟和宋明稚一样,早就猜到了严元博一党会在这个时候动手。他提前守在这里,既是为防不时之需,也是为了等候眼前人的到来……如果说慕厌舟之前,只是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的话。
那么这一回,他便是坐实了猜测。
——宋明稚果然放不下自己。
与慕厌舟的轻松不同,宋明稚的心情逐渐急切了起来。时间一点点过去,官道上的阳光依旧炽烈。这里距离远霞县不远……方才那几名官员,现在或许已经到了别苑附近。想到这里,宋明稚的心中不禁愈发的着急:“殿下可还有事?”
慕厌舟向前走了两步,“的确有一件小事,”他看着宋明稚的背影,笑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还未曾好好向你道过谢,也不知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宋明稚暗自松了一口气,“我只是有一些看不下去严元博一党的行径罢了,”他迅速转移话题道。“时间不早了,齐王殿下不去做正事吗?”
慕厌舟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
终于像是被宋明稚提醒到一般,轻声道:“的确,我该回粮仓处了。”
呼……
听到这里,宋明稚总松开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的掌心。继而装作冷漠道:“好。”
背对着慕厌舟的宋明稚不曾看到:慕厌舟的眼中漾满了笑意。他习惯性用手指,点了点藏在袖中的匕首,脸上不见半点的急切。
越到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心急。
他从来都不打算揭穿眼前的人,而是……要让对方自投罗网。
就像慕厌舟说的那样,粮仓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颇为“遗憾”地同宋明稚寒暄了两句,终于转过身去,施展轻功消失在了官道的那头。
不能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
等到慕厌舟的气息彻底消失后,宋明稚立刻咬牙,转身朝着远霞县的方向而去。
宋明稚没有时间想其他有的没,他只知道,若是再不回去,别说是齐王殿下了,外人也会怀疑他的行踪。
……
阳光将大地照得滚烫。
官道那一头的慕厌舟,轻轻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继而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这有一枚他临走之前,从地上捡来的银针。
慕厌舟早已经习惯了将一切握在手中,向来不喜欢“欺瞒”还有“秘密”一类会让人感到不安全的东西。但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好奇宋明稚究竟是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他只是不想对方在自己的面前,再有任何的伪装。
慕厌舟笑了一下,将这枚银针收了回来。
-
宋明稚翻墙回到别苑之后,立刻卸下了伪装。
不过,他并不着急去前院,而是和以往一样待在屋内。等到前院的杂音传到耳边之后,方才动身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慕厌舟也已“收到消息”带人赶回了这里。
方才遇袭的官员正在大声讲述着官道上的事,循声而来的宋明稚,远远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有刺客——”
“有人提前知晓了殿下的计划,埋伏在官道两边,想要取我等的性命!”
“也不知道是谁将此事泄露出去的……还请殿下严查啊!”
闻声,宋明稚立刻蹙起了眉,他加快脚步走到前院,无比严肃地走到慕厌舟的身边,叫了一声:“殿下。”
慕厌舟回头看了宋明稚一眼,并非常自然地将他的手牵在了掌心:“阿稚,你都听到了?”
这名官员的声音颇大,宋明稚在来前院的路上,已经将刚才的事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同时敏感地注意到——这几个人故意在话语里之中,隐去了自己的存在,只说那群刺客,是死在了侍从的剑下。而慕厌舟也在第一时间,派人去官道上清理了“战场”,将方才的一切毁尸灭迹。
齐王殿下果然是早有准备……
宋明稚点头道:“对,来前院的时候听到了。”
为首的那名官员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摔得不轻。他的脸上有一大片擦伤,整个人看上去极其狼狈。
宋明稚停顿片刻,担忧道:“这位大人身上的伤……”
慕厌舟不禁蹙眉:“伤?”
经宋明稚这么一提醒,慕厌舟终于后知后觉地将视线落在了那名官员的脸上,接着叫来郎中为他处理身上的伤口。与此同时,其他人已收到消息,聚到了前院。
宋明稚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当日自己在花厅中看到的那两名官员——他们一个来自州县,一个来自户部。两个虽都是严元博一党的人,但明面上却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此时,正咬牙与对方交换着眼神,脸上写满了惊慌。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
自己找来的刺客竟然会死在侍从们的手中!
“还请齐王殿下明察啊!”遇刺的官员惊魂未定,此时还在继续道,“殿下刚说要将此事报给圣上,就有人动手行刺,这分明是不将您还有圣上放在眼里!”
慕厌舟抿了抿唇,脸色有些难看:“此言有理。”
听到这里,那个随慕厌舟一起来到这里的户部员外郎,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依下官所见,不如先查清楚此事,等将这一切搞清楚之后,再上报给圣上?这样呃,也会显得殿下手段,呃……”
他虽半天都没有组织好语言。
但是言下之意却再清楚不过——遇到危险直接告诉皇帝,未免有无能之嫌,还是调查一番,将结果上报给朝堂最为妥当。
若今日在这里的人是梁王慕思安,他十有八九会这样做,以免给皇帝留下自己“无能”的印象。但可惜的是,慕厌舟并没有吃他这一套的意思……
慕厌舟直接摇头道:“不行,这事你让我怎么查啊?”
他这句话称得上是理直气壮。
宋明稚默默地侧身,藏起了眼中的笑意——不愧是齐王殿下,假装起纨绔来实在是无人能比!
户部员外郎当即瞪大了眼睛:“那殿下打算……”
慕厌舟习惯性玩起了宋明稚的手指。
同时理所应当道:“我又不是傻子,有人着急这个时候行刺,自然是因为粮仓一事牵扯到了他的利益,且甩不干净。既然如此,那我当然是要早早将这件事上报给父皇,还有严大人,让他们细查啊。”
语毕,慕厌舟由转身看向了宋明稚:“阿稚,你看我说得对吗?”
他的眼神格外亮,一看就是想在宋明稚这寻找认同。
齐王妃是个西域人,他懂什么啊!
听到这里,严元博的手下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们心急如焚,恨不得凑到慕厌舟的耳边,大声告诉这个朽木:此事牵扯的就是严大人的利益啊!
慕厌舟的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再多嘴,以免暴露身份。
但此事若是不传出远霞县,他们还有可能在慕厌舟的面前耍一耍花样,将他糊弄过去,或是找个替罪羊来。若是传到京城,定会不受控制……户部员外郎咬了咬牙,再次道:“那……殿下也可先找找线索,将它们一起上报给圣上?也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的。”
“对对对!”
“大人说的没错啊,”他的其余同党,也七嘴八舌地附和了起来,“这样调查起来也更方便。”
然而,慕厌舟没有理会这群人的意思,他从头到尾只在乎王妃一人的想法。
听到慕厌舟的话之后。
宋明稚立刻配合他道:“殿下言之有理……我也觉得,这种大事还是第一时间上报朝廷为好。”
慕厌舟的眼前瞬间一亮:“好!那就这么办。”
慕厌舟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
严元博一党眼前一黑,差点就晕倒在了地上。
慕厌舟看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直接将那群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的官员扔到了九霄云外去,转而朝身边几人吩咐道:“等会我再派百十号人,带着你们几个一起入京,我就不信这么多的人,还有人敢行刺?”
慕厌舟垂眸笑了一下:“若这样都敢,那他怕也不必被称作‘刺客’了,直接叫‘反贼’更为妥当。”
说着,便自身后将宋明稚拥在了怀中。
他的语气明明与平常没有任何两样。
但偏偏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周围人的心中,生出了一阵寒意。
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
这一日,远霞县发生了大事。
慕厌舟并没有再去检查粮仓,而是留在了别苑之中,如自己所述那般,调派了百十号人,护送着那几名官员去了京城。
等他忙完这些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大暗。
盛夏天气燥热,众人身上的衣服本就单薄,私下里更是怎么凉快怎么来。但是宋明稚和慕厌舟关系特殊,两人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是一对普通的夫妻。慕厌舟私下一直穿的十分规整,像是不觉得热一般。
然而今日,也不知是天气又变热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慕厌舟忽然一改常态——
宋明稚刚洗漱完回到卧房。
走进门便看到,正在灯下看着信报的慕厌舟,衣着有些奇怪。
浅青色夏衫的领口,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收好,而是微微敞了开来。除了脖颈与锁骨以外,胸前那一块皮肤,也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烛火之下……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格外清晰,一看就知道是有好好练过的。
宋明稚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下一刻,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移开了视线,避开了慕厌舟所在的那个位置。
然而,坐在桌前的慕厌舟,却在这个时候放下手中的信报,起身朝对方走了过来:“阿稚。”
宋明稚顿了顿,快步走到了榻边:“怎么了,殿下?”
或许是因为压低了语调,慕厌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他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朝宋明稚道:“我今日,又在远霞遇到了那个人。”
他虽然没有直说“那个人”是谁,但是宋明稚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时候再装傻,就有些不明智了。
宋明稚顿了顿,弯腰收拾起了床榻:“这样吗……”
慕厌舟笑了一下,他绕过宋明稚,斜依在了榻边,正对着对方道:“我就知道他关心我,你觉得呢?”
慕厌舟今日衣冠不整。
宋明稚努力移开目光,不去看他,同时假装没有听懂对方的意思:“……殿下是想说?”
慕厌舟从宋明稚的鬓边撩起一缕长发。
突然凑上前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稚可愿帮我找到他?”
宋明稚自然不能说让他将这件事忘到脑后,便是最好的报答,只能咬牙道:“此事……我也不大清楚,殿下直接处置便是。”
慕厌舟突然笑了起来:“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