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慕厌舟,依旧神情自若:“爱妃这是不好意思了吗?”
宋明稚:“……!”
他攥紧手心,迅速冷静了下来。
刚才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已适应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是一惊一乍的。
宋明稚不由反思了起来:“方才是我太过……”
慕厌舟笑了一下,摇头打断了宋明稚的话:“不必不好意思。”
方才那一群纨绔,早已经走远。徽鸣堂前,安静得落针可闻。寂静中,慕厌舟端起茶盏,起身走到了宋明稚的身边,从容道:“越是觉得难以适应,就越要想办法适应,如今朝堂形势格外复杂,我们随时都要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他的语气格外温柔。
宋明稚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仔细地思考起了慕厌舟提到的这个问题。
慕厌舟走来,轻轻地拍了拍宋明稚的肩道:“所以阿稚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宋明稚咬了咬唇,认同道:“殿下说得对。”
心中再次生出了几分敬意。
见他如此认真,慕厌舟再一次笑了起来:“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宋明稚赶忙道:“好。”
说着,便随慕厌舟一道,擦着徽鸣堂前厅而去。
正在低头复盘刚才那一幕的他,没有注意到——守在大门前的元九,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慕厌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挑了挑眉道:“怎么?”
元九立刻低头:“没,没什么……”
这总不可能也是殿下计划吧!
-
不止那群纨绔公子。
慕厌舟要进宫的消息传出去以后。
周围无论是熟悉还是不熟悉的人,都凑上前来,劝阻了起来。然而,慕厌舟似乎是和这群人较起了劲来,周围人越是劝说他、阻拦他,他便越是起劲,就像和周围人杠上了似的。
当日那几个流民暂时住在了王府。
完全不知道整座崇京城,已经因为他们的出现,而乱成了一锅粥。
但慕厌舟却像往常一样,继续着户部与王府两点一线的生活。好几日之后,终于按照他从前所说的那样,带着宋明稚一道,走进了凤安宫中。
……
按理来说,皇子成年以后就要离宫居住,除非接到皇帝的旨意,不然绝不能私自入宫。但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格外溺爱他这个三皇子。因此,慕厌舟随便向凤安里说了一声,便一路顺畅地来到了御前。
两人到的时候,皇帝正在水榭里面听曲。
宋明稚远远就看到……
提前收到消息,知道自己与齐王要在今日进宫的严元博,也已经候在了水榭中。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
隔着一座水榭,朝两人笑了一下,拱手行礼道:“巧了,今日竟在宫中遇到了殿下与王妃。”
听上去,就像真的是一场偶遇般。
但是宋明稚却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恨意——哪怕慕厌舟“并不是有意与自己作对”,他这几日的举动,仍给严元博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如今,一看到慕厌舟,严元博便恨得牙痒痒。
不过,纨绔自然不会想这么多。
慕厌舟远远朝严元博点了点头。
他像是没看出对方的心思一般,笑道:“严大人好久不见啊!”
水榭前是一道曲折的长廊,宋明稚刚顺着长廊的方向转过了身。下一息,便听见慕厌舟压低了声音,在自己的耳边道:“阿稚害怕吗?”
今日的事情格外关键。
宋明稚没有想到,慕厌舟到这个时候,都不忘关注自己的心情。
他立刻摇了摇头道:“不怕。”
说着,忽然抬手紧紧地牵住了慕厌舟。
——无论语气还是动作,都格外坚定。
慕厌舟的手指不由一顿……
几息后,也用力紧紧地回握住宋明稚:“好。”
夏日的阳光落在湖上,映亮了慕厌舟的眼睛。他垂下眼帘,似乎是在躲避那过分耀眼的光亮。
慕厌舟今日可以一个人进宫,但他偏偏带上了宋明稚——向来独来独往的慕厌舟,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觉得身边有人在,好像也不错……
慕厌舟的话音刚一落下。
两人已经绕过长廊,走进了水榭中。
垂眸听着曲的皇帝,终于悠悠地睁开了双眼:“齐王来了。”
慕厌舟带着宋明稚坐了下来:“是,父皇。”
皇帝听早说了慕厌舟近日在户部表现不错,但知道他只是在那打个杂的皇帝,并没有什么兴趣去关心这种事。皇帝一边听曲,一边随口问道:“怎么突然想进宫来看朕。”
他的语气非常自然。
若是忽略话里的“朕”字,听上去便与寻常人家里的父亲没有什么两样。
和一脸紧张,时刻观察着慕厌舟动静的严元博不同。回到家的齐王殿下,表现得同样很自然。
慕厌舟没有同皇帝客气的意思。
坐下后便从桌上取来一颗荔枝,剥开送给了宋明稚:“阿稚,尝尝这个,我小时候很喜欢吃。”
等看着宋明稚吃完后,方才想起皇帝正朝自己问话。
慕厌舟用丝帕擦了擦手指。
他并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我这次来找父皇,是有正事的。”
“哦?”
听到他说有正事,皇帝终于将目光落了过来:“什么正事?”
周围的乐声也随之弱了一瞬。
而坐在那边的严元博,则在桌下攥紧了手心。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严元博余光看到,慕厌舟放下丝帕,直接道:“前几日儿臣和阿稚在京城,遇到了几个流民,他们说京城附近好像是……发生了旱灾,儿臣看父皇好像还不知道这些事,便想进宫来直接告诉您。”
说完,他又将视线落在了严元博的身上。
慕厌舟突然笑了一下。
接着,补充道:“正好!”
严元博愣了愣:“正好……?”
慕厌舟自然道:“正好严大人今日也在,我就不多跑了。”
最近这两三天的时间,虽然有不少人在阻拦慕厌舟入宫。甚至还有人提到,他这样做会得严丞相,但是并没有人敢清清楚楚地告诉慕厌舟,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而作为一名被皇帝溺爱的“纨绔”。
慕厌舟也不会主动深思此事,甚至不会将它放在心上。
毕竟,身为齐亲王的他,向来只有被讨好的份,从来都不会将“得罪官员”当成什么大事。
严元博打掉牙齿和血吞:“对对对……”
皇帝缓缓坐直了身:“旱灾?什么意思。”
水榭内的乐声彻底断了下来。
说着,他便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严元博身上:“严丞相可知道此事?”
严元博当即站起身,立在了皇帝的对面,朝对方行了一个大礼道:“回陛下的话……臣的确知道。”
严元博没有办法阻止慕厌舟将这件事捅到皇帝耳边,仓促之下他只能尽可能地削减此事对自己的不利影响,尽量不给皇帝留下自己办事不力,一问三不知的印象。
“臣前几日……呃,刚刚收到了消息,”严元博迅速组织语言道,“如今,已经在处置了,担心打扰到圣上的心情,这才一直没有上报进宫。原本是,呃……打算等到事情解决之后,再报给陛下听。”
慕厌舟笑了一下——
严元博的反应,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而水榭之中,听到真的有旱灾发生,皇帝的眉毛也随之紧紧蹙了起来。太久没有接触朝堂事务的他,正欲开口问些什么,一时间却又有些不知道从何问起。
直至几息后……
慕厌舟继续剥起了荔枝,同时好奇道:“这旱灾严重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继续剥你的荔枝,怎么那么多话?
严元博心中,已经将慕厌舟痛骂了一万遍,但只能强忍着,不表现出来。他强颜欢笑了一下,转身朝着慕厌舟道:“回齐王殿下的话,崇京城附近的十八个县,皆有不同程度的灾情……”
话音落下,严元博不由狠狠地咬了咬牙。
慕厌舟的府中就养着几个流民。
严元博拿不准他究竟知道多少,因此只能实话实说。
皇帝突然抬手用力抵在了额间,咬牙道:“整整十八个县?!”
严元博立刻低下了头:“是……”
皇帝鲜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他的语调都因为情绪,而发生了变化:“旱灾如此大,你为何说都不说一声!”
水榭内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