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之后,他方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那道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渗出了一点血来。宋明稚虽然已经为自己重新包扎妥当,但突然听慕厌舟提起这道伤,他的眼底,仍闪过了一丝心虚。
宋明稚移开了视线:“伤口恢复得不错,已经不会疼了。”
说着,他便朝着五皇子走了过去。
慕厌舟的唇边漾出了一丝笑意。
阿稚在躲着自己的眼睛……
宋明稚将慕厌舟丢到了身后去。
他朝慕关书笑了一下,轻声道:“听说五皇子要来,我早早便叫府内的厨师们备好了糕点,有不少都是西域口味的,五殿下可要随我一道去尝一尝?”
听见有好吃的东西之后。
慕关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要!”
见状,宋明稚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朝慕厌舟道:“殿下,我们先回屋吧。”试图借此彻底翻过刚才那一页。
慕厌舟笑了笑,如往常一般道:“都听阿稚的。”
……
一盏瓷灯点亮了半间屋室。
灯下的那张长桌上,满是糕点、乳品。
慕关书从侍从的怀中跳了下来,迫不及待地将手搭在了桌边,踮起脚尖朝上面看了过去。宋明稚并没有让侍从上前伺候,而是自己取来一小碗酸奶,放在了他的手中:“殿下尝尝这个。”
慕关书眼前一亮:“好!”
不等宋明稚将勺子递到他手中,他已伸出舌头,从酸奶上舔了过去。
宋明稚笑了一下:“我在酸奶里面加了些果脯,殿下觉得味道怎么样?”
几日不见,五皇子又吃胖了不少。
此时的他,与上一世和宋明稚一道葬身火海的小皇帝,再也没有半点区别。而看着小皇帝长大的宋明稚,也忍不住对他多了几分关心、照顾。
慕关书咂了咂嘴,认真评判道:“比凤安宫里的甜点,味道还要好。”
说着,他便从宋明稚的手中接过了勺子,三两下将碗里的酸奶吃了个干干净净。慕厌舟则坐到了桌边,用手托着下巴,朝宋明稚道:“爱妃怎么对他如此关心?”
见慕关书踮起脚,去够桌上的另一只小碗,宋明稚忙抬手帮他取了过来。动作间,他并未留意到慕厌舟话语里,带着一丝淡淡的酸意。
宋明稚自然不会说前世的渊源。
他顿了顿,下意识答道:“五皇子是殿下的弟弟,自然要多照顾他一些。”
他的语气格外真诚。
慕厌舟拖长了语调:“哦——”
他心满意足地坐直了身,朝慕关书看了过去,现场教导道:“五弟学会了吗,这就是‘爱屋及乌’。”
话还说不利索的慕关书,迷茫地咬了一小口果脯:“?”
慕厌舟也端起一碗酸奶:“意思就是,阿稚喜欢本王,所以顺带着也会照顾你,明白了吗?”
对方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明白了。”
听到这里,宋明稚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道:“殿下,别乱教!”
慕厌舟无辜道:“我教错了吗?”
宋明稚沉默片刻:“没有……”
只是例子有一点不太正经。
慕厌舟脸上的笑意愈浓,他非但没有就此停下,反倒是颇有兴致地给慕关书教起了造句来——忽然看自己的五弟,都有了几分顺眼。
不过……
慕厌舟的顺眼,并没有维持多久。
这个点,正是慕关书睡觉的时候。
吃了些酸奶果脯之后,第一次离开皇宫的兴奋劲,也一点点退了下去。慕关书终于揉着眼睛,打起了哈欠。见状,慕厌舟便叫来元九,催他送五皇子去睡觉。
怎料慕关书却一脸疑惑地看向床榻。
接着,好奇地抬起眼眸,朝元九问:“这里不是有一张床吗?”
元九:“呃,这个嘛……”
他抬手擦了擦额间的冷汗,纠结着如何要给眼前的小孩解释。
然而,还没有等元九组织好语言。
慕厌舟已经再一次走上前,将他捞到了元九的怀中,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今晚我要和王妃要在这里睡觉,小孩子还是走远一点为好。”
话音落下,便命侍从将他带了出去。
慕关书呆呆地点了点头:“哦…哦……”
摇曳的宫灯,照亮了小半座酌花院。
元九抱着慕关书,快步退了出去,然而没有走出远门,他便无比好奇地趴在元九的肩上,用天真的语调朝对方问:“三哥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要王妃陪他睡觉呢?”
慕关书的声音极其清脆……
刹那之间便响彻了整间小院,
宋明稚:“……咳咳咳!”
他默默地用内力封住了五感,不去听元九究竟是怎么回答的这个问题。
-
热闹了一晚的酌花院彻底安静了下来。
直到宫灯消失,宋明稚方才散去内力,转身将视线从院中落回了屋内。
此时,慕厌舟正坐在桌边喝茶。
宋明稚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放下茶盏,随口说了句:“今日这一趟,实在是有些惊险。”
殿下说的是蛊毒发作的事。
宋明稚点了点头道:“是。”
他正欲开口附和,下一瞬,突然反应过来——
今日傍晚“齐王妃”并没有随殿下一道去宫中,自己不可能知道宫中都发生了什么。差一点顺着慕厌舟的话说下去的宋明稚,立刻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顿了顿,强行装作好奇道:“今日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便打开衣柜的门扇,从中取出几床锦被,熟练地放在了床榻的最中央,借此掩饰自己方才的反常。
慕厌舟笑了一下:“今日……”
他轻轻用手指在长桌上点了两下,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脸上。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一边道:“我体内的蛊毒,今日傍晚又发作了一次,担心被宫内的暗卫发现,我便朝着凤安宫中,冷宫所在的密林而去。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去过那里,险些走错了方向。幸亏有人出手相助,将我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宋明稚的右手仍然不能自由活动。
慕厌舟一边说,一边上前同他一道铺整起了床榻。
慕厌舟笑了笑,状似随意道:“说来也巧,这回出手相助的人,与告诉我慕思安动向的,是同一个。”
宋明稚移开视线,缓缓蹙眉,假装震惊道:“……的确很巧。”
床榻已经铺好,宋明稚也站直了身。
见慕厌舟依旧注视着自己,向来不擅长说谎的他,不由绞尽脑汁补了一句:“还好,对方应该没有恶意,殿下不必担忧。”
慕厌舟笑着点了点头:“我自然不会担忧。”
宋明稚的卧房并不大,他不禁随着慕厌舟的注视向后退了半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背已经撞上了一旁的木质床架。
宋明稚趁机回头看了一眼。
慕厌舟的声音,则在此刻,慢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身后:“我只是有一些好奇,那个人究竟是谁罢了……”
清润中略带些沙哑的声音。
好像一只手,漫不经心地从宋明稚耳边轻抚了过去,听上去意味深长。
宋明稚的呼吸,随之一顿。
寻常人不可能不好奇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宋明稚不自觉开口,准备附和两句。
不过,还不等宋明稚组织好语言,慕厌舟已轻笑了起来,他似乎并没又将方才的话放在心上,转而朝宋明稚道:“户部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慕厌舟开始随口与宋明稚闲谈朝堂之事。
他的语气格外的自然,听着竟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意思。
宋明稚默默地长舒了一口气。
慕厌舟自然而然地抬起了手,搭在宋明稚的肩膀上道:“如今,户部人手短缺,我明日清晨就要去那里报到,与杜大人共事。所以,到时候还请爱妃早起,配合我一下。”
齐王殿下要早起去户部报道,身为“齐王妃”的自己,当然也要早早送他出府。明白慕厌舟意思的宋明稚,当即点头道:“还请殿下放心,我定会配合。”
方才的紧张已被宋明稚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的他,目光无比的坚定。
可惜,他并没有坚定太久……
话音落下的同时,慕厌舟忽然靠近,抬手从宋明稚的颈边蹭了过去。他的动作无比轻缓,淡淡的酥痒之意,瞬间便自宋明稚的脖颈,漫向周身。
宋明稚的身体不由颤了一下。
他本能地想要抬手,拨开慕厌舟在自己颈间作乱的手指。
可几乎是同一瞬,宋明稚便反应了过来——不能同殿下动手!
他强行忍住了本能。
攥紧了手心。
“头发落进去了。”宋明稚缓过神来之时,慕厌舟已轻轻将一缕长发,从他领间拨了出来……宋明稚这几日,穿的都是中原的服饰。随意披散在他背后的长发,总会在不经意间落入衣领。
宋明稚慢慢地松开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