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慕厌舟……
是第一个会在意与关心他的伤的人。
……
那日的大火将书斋与留在那里的侍卫烧了个一干二净。
慕厌舟对外只说自己是运气好,这才没死在他们剑下,并凭借着火势的阻拦,借着有利的地势从那几人的合力围攻下逃了出来。
死无对证之下,众人只能慕厌舟说什么就信什么。
旱灾的事闹得格外大,京城里的百姓也在关注着此时的动向。因此,慕厌舟冒大火,从书斋中救出账目和密信的事,没几天便传遍了整座崇京。转眼间,就连京城中的孩童,都知道了齐王的“英勇事迹”。
而朝堂中人则一方面震惊他身上的变化,一方面马不停蹄地带着各种好东西,来齐王府中“探病”,最差也要在齐王的面前混个脸熟。
——如今,朝堂中人都听说了皇帝有意让慕厌舟统率禁军一事,这在他们的心中,与将慕厌舟定为太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慕厌舟如今还在府内养伤,并不方便见客。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王府内的珍稀药材、奇珍异宝堆积成山。
短短的几天的时间,朝堂中叫得上名字来的人,都已经在齐王府内逛过一圈。
唯一一个没有出现在这里的人,便是左相严元博——皇帝如今非但不再像往常一样信任他,甚至还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严元博虽然比任何人都想来王府内找慕厌舟,但只能按兵不动,待在自己的府邸内。
-
崇京城这场秋雨一连下了几日。
等到雨停之时,空气中已再无一丝燥热之意。
戌时,徽鸣堂。
最后一个来找慕厌舟“探病”的官员,终于离开了王府。元九立刻将端来一碗汤药送到了慕厌舟的手中——最近这段时间,周太医经常会借着“为齐王换药”这个理由,正大光明来到王府,为慕厌舟施针,稳定体内的蛊虫。但是,慕厌舟前段时间,消耗了太多内力,蛊虫也因此变得格外活跃。
这不是一次两次的诊治,可以起到成效的。
“咳咳咳……”
慕厌舟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一直待在徽鸣堂,陪慕厌舟一道见客人的宋明稚,走上前送上果脯。他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句:“齐王殿下。”
慕厌舟将果脯放入了口中,伴随着那股酸甜的滋味问他:“怎么了,阿稚?”
宋明稚上前接过药碗放在了桌上。
同时,将视线落在了慕厌舟背后的床榻上,故作严肃道:“殿下身上有伤,一定要避免磕碰。我想……不如这段时间,我们先分开休息?等殿下身上的伤好后,再说其他?”
为了方便养伤和诊治,慕厌舟最近一直在徽鸣堂内休息,宋明稚也随他一道住在了这里。按理来说,徽鸣堂内的床榻,要比远霞县那座别苑中的床宽敞不少,可是……本该习惯了同床共枕的宋明稚,只要一想到那日慕厌舟在皇宫中说的话,就会莫名地心虚。
真是奇怪……
宋明稚强压下心头的情绪,一脸真诚地朝对方看去。
慕厌舟却缓缓地蹙起了眉:“阿稚要回酌花院去吗?”
或许是因为宋明稚正心虚,他怎么听怎么觉得慕厌舟这番话里,带着几分淡淡的……委屈?
宋明稚立刻解释道:“我怕不小心碰到殿下的伤处。”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察觉出几分不对劲的元九,已经默默上前收走了药碗,转身退出了徽鸣堂,甚至还不忘贴心地为两人关上屋门。
宋明稚则假装忙碌,倒了一杯温茶,递到了慕厌舟手中。
慕厌舟接过了茶盏,并没有喝。
他忽然垂眸看向宋明稚的眼底:“阿稚睡觉的时候,向来不会发出任何的动静。”
宋明稚默默移开了视线:“我……”
他觉得,齐王似乎看出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就在宋明稚纠结,还能找什么理由与慕厌舟分开住的时候,对方竟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齐王殿下同意了?!
宋明稚对有些震惊地抬眸朝他看去。
然而还不等他看清楚慕厌舟的表情,便见对方的手指又一次轻颤了起来。
不,不是轻颤……
慕厌舟一时间竟没拿稳手中的茶盏,“砰”一声让它掉在了地上。
如今,大雨已停,轻响声在傍晚显得尤为刺耳。就连守在徽鸣堂外的元九,都没能忍住转过身轻声问了一句:“殿下,您怎么了?”
慕厌舟没有回答他的话。
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咳咳……蛊虫似乎又有些活跃。”
宋明稚:“!!!”
这几日慕厌舟体内的蛊虫发作,的确没有什么规律。
宋明稚立刻放向了手中的茶壶,下意识将手指,轻搭在了慕厌舟的腕上,按照那日周太医所讲的那般,暂时用内力为他安抚起了体内的蛊虫。
只顾着关注慕厌舟身体的他没看到:对方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
慕厌舟的脸上,明明没有半点因为蛊虫而难受的样子,嘴上却一边咳一边道:“咳咳……阿稚回酌花院,的确能休息得更好一点。但是,近日我体内的蛊虫不怎么安分,咳咳咳……以防万一,爱妃不如先留下来?”
宋明稚的内力,如被阳光晒热的溪流一般,散向了慕厌舟的经络。
着急为慕厌舟压制体内蛊虫的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对方这番话。而慕厌舟则在这个时候,轻轻牵住了宋明稚另一只手,看着他的眼睛对他道:
“怎么办?”
“本王现在好像有些离不开王妃。”
第61章 别害怕
宋明稚的内力随呼吸一道乱了一瞬。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方才还如涓涓细流一般,在慕厌舟的经脉中游走的内力,已略微失控窜向了别处。宋明稚只一刹那便反应过来,收回了内力,但是他身边的慕厌舟,仍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咳咳……”
宋明稚:“……!”
他立刻将手放了下去,“抱歉,殿下,”宋明稚被吓了一跳,他无比紧张地将视线落在了慕厌舟的身上,“殿下可有哪里不适?需要我去找周太医来府上吗?”
宋明稚眼底里的愧疚即将凝为实质。
见状,慕厌舟终于摇头道:“咳咳……暂时还好,”他停顿片刻,终于无辜地看向宋明稚,“只不过,阿稚今晚恐怕必须留在徽鸣堂内了……若是稍后有什么异常,还得麻烦阿稚去找周太医来。”
宋明稚当即点头道:“自然!”
一人做事,一人当,方才出了错的宋明稚,自然不能将慕厌舟一个人抛在徽鸣堂内。
见他点头,慕厌舟终于停下了轻咳,假装无奈地说:“实在是麻烦阿稚了。”
……
徽鸣堂里的东西,都因慕厌舟的喜好,沾染了淡淡的水沉香味。
如今,夏季已经悄然结束。
房间也换上了更厚的被褥,稍有些怕冷的宋明稚,整个人都埋进了被窝里,只将鼻子以上那半张脸露在外面……此时,他已经被那淡淡的水沉香味所包裹,就好似陷入了慕厌舟的怀中一般。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宋明稚明明已经很困,但是半天都没有睡着。
也不知道慕厌舟是不是发现了这一点——
他忽然轻声朝宋明稚问:“述兰的秋天是不是比崇京还要冷?”
齐王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宋明稚虽然出生在京城,从未去过述兰,但儿时常常提母亲提起那里。早已生出困意的他,迷迷糊糊地回答道:“是,若是在述兰,再过一个月恐怕就要下雪了。”
宋明稚的声音因为困倦而带上了几分鼻音,慕厌舟笑了一下:“阿稚儿时如何过冬?”
过冬……
宋明稚并没有这样的经历。
他只好借着困意含糊道:“……小时候的事情,已经有些想不清楚了。”
宋明稚以为慕厌舟会结束这个话题,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既然阿稚想不起小时候的事,那我就和你说说我的。”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调说道:“我儿时可比五皇子可怜多了,可惜阿稚没有见过。那个时候,母后还有身边的人,一边盯着我读书、习武,一边时刻注意,看我有没有装出朽木的样子来,行事稍有不妥便要挨罚……”
说来也怪,原本怎么也睡不着的宋明稚,竟然随着慕厌舟的话,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同时,迷迷糊糊地想……齐王殿下为什么要同自己说小时候的事,只是因为他也睡不着觉吗?
不知何时,宋明稚耳边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就在宋明稚以为慕厌舟也终于要睡着的时候,他的脸上忽然生出了一阵痒痒的感觉。
慕厌舟抬手偷偷捏了捏宋明稚的脸颊。
“怦怦,怦怦——”
宋明稚的心重重地跳了起来。
藏在被窝里的手指,不禁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
刹那之间,困意全失。
-
最近一段日子,来齐王府“探病”的人实在太多。
如今,慕厌舟虽在有意接触朝堂各方势力,但是像这样无聊的应酬,多了还是会让人感到厌烦。
再加上,慕厌舟已经在王府内休养了好几天,现在也到了应该出去走走的时间。
按照时间推测,醉影楼的老板珈洛到了快回到京城的时候,宋明稚这一日,早早便出门前往醉影楼打探他的消息,慕厌舟也跟着宋明稚一道离开了齐王府内。
如今的“齐王”,已不再是众人心中那个朽木,慕厌舟也有意低调行事。两人并没有像上回一样乘坐王府内的马车,宋明稚甚至还有意遮住了自己过分有辨识度的长发。
一切都非常顺利……
直到他们走出醉影楼,遇见盗贼的那一刻:
“抓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