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放在被子外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指节颤了颤。
许医生站在病床边,脸颊脖子多处贴着纱布,也是刚经历了场狼狈,他看向大少爷的两位父亲,神情凝重:“对,检测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水平确实是怀孕了,大概一周多吧。”
段父双手撑在腿上,一言不发低着头,周身散发着低落的情绪,须臾后抹了把脸。
Omega父亲段予骆轻轻拍着丈夫的肩膀,他看向许医生:“生化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刚才受到刺激吗?”
“有一定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胚胎先天性发育异常导致,大少爷是失控者,他的染色体携带着信息素紊乱失控基因,就算是再次怀上也有一定概率会遗传给孩子。”许医生下意识看了眼病床上的人:“之前也说过,大少爷早些年都是通过药物直接中断发情期,上周才刚中断过一次,他的生殖腔本身存在发育过小的情况,怀孕……也不容易的。”
“所以这次生化未必不是好事,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怀孕,养一段时间吧,保持身心愉快。”
病房门缝下晃动的光影戛然而止,僵直地停在这一瞬。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精准地捶在胸口,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将还未成型的幻想彻底破灭,心脏疼得麻木,不知所措,脑袋一片空白。
“其实他这星期我也有发现不对劲,他失眠很严重,胃口也不好,我还跟他开玩笑说会不会是怀孕了,但没给他做检查,是我的疏忽。”许医生有些懊恼地扶了扶额:“以为只是陈保镖离开大少爷后的戒断反应,没想到真的是怀孕了。”
“那你打算怎么说?”段父迟疑地看向孩子他爸。
“这周让他暂停工作,指导剂的事缓一缓,把他接回家。”Omega父亲段予骆神情严肃:“这些年都由着他自己照顾自己,到头来根本没有能力把自己照顾好,先带回家养一段时间。”
“那他发脾气怎么办?”段父试探问。
Omega父亲段予骆看了眼孩子他爸:“不都是你惯出来的吗,不都是你由着他的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不跟我们住是谁给他弄了个那么大的房子,不爱回家不爱依赖父亲们不向我们求助,不都是你觉得ok的事吗?不知道的人以为他父母不在了才那么独立自主坚韧不拔无坚不摧。”
段父:“……”
“怀川,像现在予泊分化成了Alpha,他们的契合度那么高,分开会有什么影响吗?”Omega父亲段予骆问。
“在陈保镖还是beta时,信息素就已经对大少爷有很明显的影响,现在分化成了Alpha可能影响更大。”许医生轻耸肩,有些无奈:“不过更大的影响是大少爷讨厌Alpha啊,这点才是最麻烦的。”
门缝外的影子快哭了。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段父看向爱人:“之前不还好好的吗?吵架了?”
“我怎么知道。”
“你儿子的脾气你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许医生:“……”
“那个……”
就在这时,一颗脑袋出现在病房门的玻璃视窗上,脸贴着小小的玻璃,眼巴巴地看向里头。
病床上的人听到声音的瞬间抓住被角,后腰一阵发麻。
门缓缓打开,紧接着这颗脑袋探了进来,身上还穿着特警服,腰间配枪已经被没收了,那么高大个人扒拉着门,说话小心翼翼,行为鬼鬼祟祟。
“他还睡觉吗?”陈予泊握着门边小声询问。
两位父亲一言难尽看着陈予泊,说实话,本来是对陈予泊寄予厚望,难得说有个人是儿子喜欢的,又能安抚段砚初的失控信息素,谁知突然就分化成Alpha,导致体检中心整栋大楼电子设备全坏,包括体检中心所有科室、随处可见的玻璃全碎。
听说还是因为有人要碰儿子才发那么大的脾气,要不是知道情况,指不定谁是失控者还不好说。
才刚让人去收拾残局,不少人都受了轻伤,倒是把那群失控者吓安分了。
许医生见陈予泊这幅蹑手蹑脚的模样,鬼都想不到上午在下面变身开大的可怕模样,跟头毫无人性的野兽似的,就因为要把段砚初抱走,能把自己气成这样,信息素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最后甚至把自己给气晕了,也是没见过这样固执的Alpha。
要不是最后段砚初说疼,未必能够唤醒人性。
真是有种庆幸这家伙分化得晚,要不是遇上契合度那么高的omega,未必有人压制这样的存在。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陈予泊伸出手,小心翼翼点了点里头。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一道清冷拒绝的声音。
“不给看。”
陈予泊听到是谁的声音,手僵在半空中,嘴一抿,瞬间崩溃了,听话扭头站在门口,背靠墙,手臂捂着脸,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最终哭出声,像只被主人骂的可怜大狗。
两位父亲:“?”
许医生低头努力忍住。
走廊尽头来看望的闻宴:“?”
段砚初默默扯起被子,盖住脸:“……”
这家伙丢死人了!
第57章 黑皮57
“听说, 陈处长分化成了Alpha?”
一道沉稳的皮鞋声落在跟前。
陈予泊‘唰’的放下手臂,面无表情看着停在面前的闻宴。
闻宴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对上这双泛红不悦的双眸, 笑得斯文:“恭喜你啊。”
“你在寻求什么安慰?”陈予泊声音沙哑低沉,他垂眸盯着闻宴,像觅食中的猛兽看见难以下咽的东西:“他喜欢过我, 你有么?不用跟我比,你没得比。”
闻宴:“……”这家伙的自信还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啊,不以为然笑了声:“那怎么不进去呢?”
“你以为我不想?”陈予泊语气像吃足了炸药,一点就燃:“我这是听话!他不让我进我就不进!”
闻宴:“……”不让进又是在得意什么。
病房内的大少爷实在是听不下去, 冷然扬声:“陈予泊!你给我回去指导办!”
话音落下,一道几乎很难听清的不适闷哼声在耳畔响起。
这几乎需要凑近才能听得清的动静。
闻宴眼前晃过一道影子:“?”
还没等里边的人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身影跟闪电似的冲了进去, 野蛮而又强势冲到床边,‘啪’的一下,双手撑在床沿,高大的身影像座山似的笼罩在雪白被子身上。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肚子吗?这里?这里吗?”
在一连串的询问下, 那只大手就这样伸入被子, 掌心覆盖在单薄平坦的腰腹上。
段砚初还没反应过来,被温热掌心抚上小腹时身体不由敏感一颤,愕然地看向陈予泊。
谁知下一秒——
“……呜……”陈予泊忽然用捂住脸, 弯下腰,脑袋靠在段砚初胳膊上, 跟猛兽抽泣似的:“对不起……都怪我吓到你了。”
两位父亲:“?”
许医生:“?”
由于距离太近, 能闻见那道雪松檀香信息素,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闻起来竟然比平时要淡许多,倒让他分不出beta与Alpha信息素的区别在哪里, 只知道气味很淡,需要这么近才闻得见。
段砚初缓缓低头,见那么高大个人就这样抵着自己的胳膊在哭。
为什么要哭,他都没有哭,是知道没了个孩子吗?
是因为孩子没了才哭的吗?
两位父亲和许医生对视了眼,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将空间留给这两人,不做任何打扰的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口的闻宴给捎走。
闻宴:“。”他刚来的。
此时宽敞明亮的病房里,原本哭声起初还带着几分隐忍,很快就变成了悲恸的呜咽,仿佛天塌了。
抽纸巾的动静‘唰唰’,已经响了几个来回,听得出用了不少纸。
除了哭泣之外,就没有其他对话了。
大床上,穿着黑色特警服的高大Alpha就这样隔着被子,紧抱着单薄的心上人,哭得停不下来。
段砚初感觉自己像被座山压着,分化成Alpha压迫感使他动弹不得。
本来还没什么感觉,在听着陈予泊在耳畔这么哭,哭得他心头莫名酸涩,无所适从,他却无处可躲,只能稍微侧过身,蜷缩着,试图缓解被对方低落情绪的影响。
而他侧身躲避的动作被察觉,随之而来的便是更紧的拥抱,以及埋入肩窝的脸。
动作太亲密了,亲密得仿佛将那夜的疯狂感知觉唤醒,是无法逃离和抗拒,身体对这样紧密拥抱有着强烈的感觉。
段砚初下意识又想躲,忽地被扣住后颈,被迫对视,目光就这样撞入对方猩红湿润的眸中,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被深深注视着,也看清了陈予泊泪流满面的样子,哭得很狼狈。
那么高大个人,竟然哭成这样。
段砚初缓了会,垂下眸:“你哭什么,因为知道没了个孩子哭吗?”
陈予泊将他上半身往怀里拢了拢,仿佛在寻求安全感,沾着泪的鼻尖抵在对方纤细的脖颈处,终于闻到那道乌木玫瑰的信息素,压抑着哽咽,嗓音沙哑:“……我是心疼你,如果不是我没点分寸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怪我年纪轻不懂事,怪我鲁莽不听话,都怪我……”
“我这个人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也没读过什么书,更没奢望过能够有个家,要不是遇见你我根本不知道叫做喜欢,更不会爱人,更不敢想癞蛤蟆能吃天鹅肉。你的父亲们把你养得那么好,你聪明又好看,手那么漂亮,会画画也会制药,被我喜欢上简直是倒霉了。”
段砚初迟疑瞥了他一眼。
“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学不会爱要直白和勇敢。”陈予泊低头蹭了蹭段砚初的脸颊,难过也不忘了哄人:“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我走,因为你害怕在发情期时得不到我而崩溃,你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你害怕我会因为你这样而害怕,所以你宁愿赶我走也不愿意让自己越陷越深。”
段砚初皱起眉,试图将人推开。
陈予泊将段砚初的胳膊牢牢地抱在怀中,不让他动,目光紧盯着他:“你可以不用理我,不喜欢我,但你不要抗拒我,让我补偿你可以吗?至少你要给我努力的机会。”
良久,段砚初才开口说话。
“陈予泊,你应该知道的,我很讨厌Alpha。”
“我知道,但你不能将我跟他们相比,那不公平,我有多乖多听话你知道的。他们或多或少是因为跟了你可以得到某些东西,或者是达到什么目的,但我没有,也不需要,我只想跟着你。”
陈予泊压低声音:“我是因为你才分化成Alpha,说来你还得对我负责,你讨厌我抗拒我可以,那我也讨厌Alpha,你得负责把我变回去。”
段砚初哑然半晌,无言看着他,过了会才道:“你别无理取闹,松手。”
“要松手可以,你把我变回去,你既然讨厌Alpha那我就不要做Alpha。”陈予泊调整姿势侧躺着,让段砚初可以以更舒服的姿势躺在怀里,而后不由分说将段砚初抱紧,贴着他脸颊说:“能闻到你信息素也没什么了不起,闻不到我也喜欢你。”
“段砚初,我喜欢你。”
陈予泊感觉自己就像只没吃过好肉的野兽,碰到只漂亮又香的猎物就忍不住了,他鼻尖蹭过对方光滑如瓷的脸颊,一低头,吻上近在咫尺白皙的耳廓,声线暗哑道:“我要喜欢你。”
细密的吻落下,又急又轻,还伴随着情窦初开炙热的爱意。
“喜欢我吧,喜欢一下也好。”
小狗一样热烈的告白,亲吻继续往下落,顺着耳廓,耳垂,落至脸颊,每一下都带着直白热烈的示爱,就只有臂弯里的方寸距离,倾斜而下的爱意根本让人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