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驿站起身,去把门打开了。
“您好,您的送餐服务。”门外站着酒店的服务员,推着一辆小餐车。
“谢谢。”夏星驿让他进来。
原本憋着继续刚才话题的心思,但一转身,却见李随真已经朝餐桌走去,显然不打算再给他任何进一步的交流机会。
夏星驿识趣地退出房间。
反正这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机会多的是,下一次问清楚也不迟。
中午,夏星驿在自助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午则紧跟着李随真等人参加公司的协调会。到了晚上,又一起出席了接风宴。
作为彻头彻尾的配角,他表现得低调又乖巧,开车门、拎包、递外套,分内事一件不落,其他时间就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菜,倒也享受了一段难得的清闲时光。
因为李随真作为绝对的主角,被其他人环绕,暂时没空为难他。
然而,夏星驿并没有彻底放松。他一边默默吃着,一边悄悄观察对方。
整个宴会期间,李随真的表现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个平时动辄阴阳怪气、刁钻暴躁的狗东西,忽然换了一副面孔——语气温和,但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言谈举止稳重得根本不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好像从娘胎开始就习惯领导众人了。
夏星驿都快不认识他了,看着他这个模样,心里简直要疯了:所以,我上辈子是真的挖了你家祖坟吧?不然为什么偏偏只对我这么恶劣?
宴会结束后,总公司一行人返回酒店。因为第二天就是公司周年庆典,大家都纷纷回房早早休息。
夏星驿则把送回来的西装挨个分发到每位领导的房间,忙完后,才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夏星驿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后换上正装,就赶到李随真的房间报到。
一进门,他看到造型师正手持吹风机给李随真细致地打理头发,而李随真则低头翻阅平板上的资料。
夏星驿识趣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随时听令。
等造型做完了,夏星驿第一感觉,李随真看起来至少成熟了五岁不止。
“很好,谢谢。”李随真对着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满意。
这难道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夏星驿忍不住猜测。毕竟今天的庆典,政府人员、媒体记者、企业高层齐聚一堂,出席者大多是沉稳的中年人。李随真八成是怕自己显得太年轻,和场合格格不入。
夏星驿忽然想起关于李随真父亲的传闻。如果李随真的父亲还在世,那么以他的年纪和资历,这种庆典肯定由他来主持,不管是年龄和经验都是最合适的。
慢着,难道李随真因为事业压力大,所以收拾他解压?
不,应该不是,总觉得李随真对他除了憎恶还有怨恨。
但是怨他什么,又恨他什么呢?
正胡思乱想着,李随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喂,夏星驿,有烟吗?”
“啊?”夏星驿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造型师和助手已经离开,目前房间内是最糟糕的情况——只有他和李随真两个人。
“没有的话就去买。”
“我有。”夏星驿虽然不抽烟,但在办事的场合,会带着烟和打火机,以备必要时给别人递烟,展开话题或者拉近关系。
“你抽烟?”李随真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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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了出现了!夏星驿进一步对这组数字的含义进行了细分,与其说它表达的是李随真和他相处时的心情,不如说是对他的憎恶度。
“喂,和你说话呢,注意力离家出走了?”
夏星驿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开口道:“我不抽烟,带烟只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应酬一下。您要吸烟吗?”说着,他抽出一支烟,递给李随真。
李随真接过烟,叼在嘴边。
夏星驿识趣地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李随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眉头微蹙,“真烦。”
“那我从您眼前消失。”夏星驿顺势站起来,作势要走。
“不是说你。”李随真却突然开口,语气里透着几分慵懒的冷漠。
那你烦什么呢?好想知道哦,而且希望那令你烦躁的事物再加把劲。夏星驿心中暗想,伪装恭敬地沉默不语。
李随真侧目瞥了他一眼,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吐出一个烟圈,缓缓开口:“你觉得我在烦什么呢?”
夏星驿笑了笑,故作谦虚,“我怎么能猜得透李总您的心思呢。”
“猜猜看。”李随真忽然拿起茶几上的钱包,从中抽出几张纸币,晃了晃,勾起嘴角,“有奖竞猜。”
一提钱,这精神头立马就有了。夏星驿眼神亮了亮,“那我可就斗胆一试了。”
李随真吞云吐雾,似乎对即将听到的答案饶有兴趣。
夏星驿假意沉思了一会儿,决定从李随真表现出的“压力点”入手,准没错。
“今天的庆典除了集团内部的人,还有当地的政要和其他企业代表出席。李总您和这些人,年纪上多少有些差距吧……这些人可能大多数抽烟喝酒,而您应该是烟酒不沾的,至少昨天接风宴上没见着,平时去您办公室也没有烟味。
而今晚,您肯定要和这些人吃饭的。饭局上,您不可避免地要融入他们的行为模式。所以,您现在可能是在提前演练,试试看自己能不能适应烟味,或者……练练会不会觉得呛?”
“真他妈的烦!”李随真冷不防爆了句粗口,把烟狠狠摁在烟灰缸里,“现在这句话是说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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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吗?可你的情绪表可不是这么显示的啊。
怎么,连你讨厌的人理解了你的难处,你其实也挺高兴的?
夏星驿嘴上却老老实实地装作歉意十足,“对不起,我自作聪明胡说八道了,您别生气。”
李随真冷哼了一声,随手把那几张纸币塞进夏星驿的西装口袋,还拍了拍,“不过,你态度不错,赏你了。”
“谢谢!”夏星驿一脸笑容,语气真挚,“我会好好花的。”
自从经济独立以来,他揣进兜里的每一分钱都是可爱且珍贵的,哪怕是从李随真手里来的赏钱,也不例外。
这坦然的态度倒是让李随真微微一愣。他本以为夏星驿会觉得被羞辱,甚至愤愤不平,没想到这人不但一点不介意,反倒乐得接受。
李随真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得了赏钱就这么开心?”
“当然了。”夏星驿笑眯眯地说,心道你再多给点,我更开心。
李随真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不挑食。”
夏星驿还是笑,“是不挑,美元英镑也都行。”
这下轮到李随真语塞了。他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像是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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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驿心中暗暗得意,呦呵,生气了!好耶!
第19章
咚咚咚,一阵规律的敲门声传来。门被推开,拿着另一张房卡的于昊走了进来,“李总,您准备得怎么样了?按照行程安排,咱们该动身了。”话音未落,他注意到李随真和夏星驿正面对面站着,看起来在进行某种私密的谈话。
这一幕令他颇为意外,谁能跟李随真挨这么近啊,不可思议。
于昊轻咳一声,“那个,李总,可以出发了吗?”
李随真微微点头,“走吧。”随即转向夏星驿,吩咐道:“给我打领带。”
刚收到一笔打赏的夏星驿心情格外愉悦,全程微笑服务,打领带的时候也没有想勒死李随真的冲动,甚至连西装也是他给穿上的,还细心地抚平每一处褶皱,确保每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最后,当他微微抬头为李随真别上领带夹时,忽然看到对方左眼眼眶边缘的伤疤。
突然间,一个模糊的画面在夏星驿脑海中闪过,快得让他猝不及防。还没等他抓住那转瞬即逝的记忆碎片,就听见李随真冷冷地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夏星驿迅速收敛心神,微笑,“车已经在楼下等候,可以出发了。”
李随真一到场,就被分公司总经理胡显名亲自陪同,接受当地几家主流媒体的采访。
夏星驿总算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但很快就被于昊叫去一同巡视礼堂。
现场环境没什么问题,充分彰显了一个行业龙头该有的气派。
嘉宾席的布置精致,不过,真正考究的是座次安排。
最重要的位置自然要留给当地政要,这是众所周知的规矩。
“于哥……”夏星驿微微皱眉,往后退了几步打量嘉宾席,“这个位置安排是不是有问题?市长的座位似乎偏离中轴线了。乍一看倒是不太明显,但要是上了电视,全景镜头一扫,这问题就藏不住了。你觉得呢?”
于昊闻言快步退到演讲台位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会,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把会场负责人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实在抱歉,真的很抱歉!”负责人连连鞠躬,“一开始市领导的位置确实在正中央,后来因为临时增加了几个座位,调整过程中疏忽了这一点。我这就让人改,马上改!”
在于昊的注视下,场地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调整了名牌位置,然后飞快地消失在了人群中。于昊这才转向夏星驿,神色缓和了些:“小夏,多亏你发现得及时,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我大学时犯过类似的错误,从那以后就特别留心这些细节了。”夏星驿说。
“咦?你不是留学生吗?”于昊有些意外。
“不是啊。”夏星驿露出困惑的表情,“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看你跟李总挺熟络的样子,还以为你们是在国外读书时就认识了。”
“哈哈,他可是大人物,我们怎么可能熟呢。”
于昊识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打探上司的私人关系向来是件危险的事,还是少问为妙。“那咱们再巡视一圈吧,有什么问题及时指出来。”
“好的。”虽然夏星驿对李随真没什么好感,但对公司却是真心热爱。他认真细致地检查着每一个细节,生怕有什么疏漏。
所幸再没发现其他问题,典礼很快就要开始了。
不过,典礼开始对他们来说并不意味着轻松。夏星驿和于昊站在过道边缘,时刻准备处理各种突发状况,协调台上台下的工作人员。
副市长发表完热情洋溢的讲话,便轮到代表集团的李随真登台演讲了。
随着李随真开始演讲,夏星驿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因为此刻从李随真口中说出的贺词,竟然一个字都不是他写的——那份稿子他改了至少八百遍,早已烂熟于心,就是化成灰他都能将每个字都默写出来。
但李随真此时宣读的内容,与他的稿子毫无关系。
这种感觉就像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活生生倒进了下水道,令人窝火难耐。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李随真脸上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目光扫视会场,在气得快要翻白眼的夏星驿身上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