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驿推开包间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香烟味。
吴迪正坐在圆桌旁摆弄着手机,听到动静,一抬头,脸上堆起标准的商务笑容。
“小夏来了!”吴迪放下手机,对着一个面容清秀,正在餐桌边安置茶具的年轻人说:“这是钱博,咱们公司客情组的。”
钱博停下了动作,而吴迪继续介绍,“这是夏星驿,是李总从策划组调来帮忙的,你们一会打好配合。”
夏星驿和钱博两人笑着彼此点头,算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吴迪对夏星驿补充道:“还有个咱们的人,叫方寓家vip乐。她刚才来电话了,说堵车,估计过一会才能到。”他看下手表,“赵经理应该也快到了。”
这时,夏星驿就听钱博深深叹气,“唉——”
吴迪啧了一声,“就要跟客户吃饭了,叹什么气。”
钱博就不吭声了。
“赵经理可能快到了,你去下面迎一迎。”
“是。”钱博转身朝门口走去。
“我想去趟洗手间。”夏星驿说完,得到吴迪的允许,跟着钱博一起出了门,来到走廊,他追上钱博,好奇地问:“是不是这个客户很难缠?”
“嗯,特别讨厌,最愿意灌别人酒,不把别人喝趴下,他就不满意。”钱博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药盒,“要不要?”
“不用了。”夏星驿轻笑,“谢谢你。”
“听说你是从策划组临时调过来的?”钱博颇为无奈地说:“实在不行的话,你就装醉吧。我是好心,真的。赵经理绰号叫二斤白,你品品。”
“我知道了,谢谢你。”到了电梯口,钱博走了进去,夏星驿则去了洗手间。
等他回来,钱博还没回来,吴迪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他就在一旁玩手机。
约过了十五分钟,就听到门口有说话声,吴迪立即起身去开门,满脸笑容,“哎呀,赵经理,郑主管,你们可来了,叫我好等,就怕你们这俩大忙人临时有事啊。”
赵经理和他的副手郑主管,两人都是那种典型的“事业有成”的体型——西装下掩饰不住的圆润肚腩。
赵经理脸上泛着红光,一进门就用浑厚的声音打着招呼:“吴经理!好久不见啊!”
夏星驿注意到,赵经理说话时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包间里,确定里面只有他这个不重要的小人物,整个人变得更放松了。
吴迪便开始客套,说些“怎么瞧着您比上次瘦了”之类明显违背事实的恭维话。
夏星驿和钱博默契地退到一边,安静地充当这场商业戏剧的观众。
“小钱啊,你和小夏别愣着了,赶紧点菜。”
钱博已经一改刚才的萎靡表情,满脸笑容,神采奕奕地问:“赵经理和郑主管,没有什么忌口和过敏的食物吧?”
本是一句正常的询问,赵经理却略有不满地笑着说:“小钱啊,你啊你,跟着你们经理和我吃饭也不是一两次了,怎么还记不住我避讳吃什么?看来你没把我装心里啊。”
钱博一愣,心里大叫不好,因为每次都是方乐点菜,也都是这么问的,这死肥猪都没挑过刺。今天方乐不在,自己这么说,就被挑理了。
夏星驿见空气凝固,忙接过话茬,笑着说:“钱博不是见您瘦了吗,想来您最近在减肥,怕乱点一通,破坏了您的减肥计划。我们请您吃饭,不仅要吃好,还得吃得健康,诶,说到健康,我看这道红烧黄鳝不错,黄鳝不仅蛋白质含量高,还有丰富的维生素。您说怎么样?”
赵经理哈哈一笑,“可以,小伙子会点菜。”
吴迪看向夏星驿,投去认可的目光,这个圆场打得好啊,就知道李总钦点的人不简单。
第13章
吴迪见气氛和话题都被拉回了正轨,顺势继续聊天,“赵经理这么忙,还能抽空运动,真是了不得,我就不行,最近爬个山,都喘得厉害。”
赵经理笑道:“不是跟你说吹,我一口气爬到山顶都不带喘气的,就咱们这白石山,一般小伙子都爬不过我。”
见赵经理自顾自地吹上了牛逼,那就证明他已经回到了放松的状态。夏星驿便和钱博继续点菜,荤素凉拌和汤类俱全。
听两个领导吹牛加等菜的时候是最难熬的,夏星驿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时间过得可真慢,相对论果然是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点的菜终于陆续上齐了。
这时,包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短发女人快步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赔笑:“实在抱歉,路上堵得厉害。”
“来来来,小乐你坐这。”吴迪招呼道,他所指的位置是赵经理旁边,“真是,知道周末堵车,还不早点出发,叫我们好等。”
“偶怪我这臭记性,都开一半了,发现把给赵经理的礼物落家了,又回去取的。”方乐将手里的锦盒放在桌上,对赵经理笑道:“这酒,说真的,除了您,别人也品不出味儿来。”
赵经理取出锦盒里面的酒,拿在手里端详。
夏星驿看到那是一瓶酒身都略微泛黄的茅台,想来价格不菲。
“这是个好东西。”赵经理眯起眼睛,似是真懂的样子,然后将酒瓶放回了锦盒里,笑道:“小乐,我家里的藏酒,你想不想看看?一般人,我都不给看。”
方乐笑着推脱道:“赵经理可高看我了,其实我不懂酒,就知道茅台好,旁的什么都不明白。”
赵经理笑容没变,只是说:“小乐啊,来晚了,是要罚酒的。”
“应该的,应该的。”方乐把桌上的五粮液开了瓶,自个满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被辣得含着眼泪咳嗽了几声。
赵经理则眯起眼睛,似是很欣赏这一幕,浑身透着一股得意又爽快。
权力是什么,叫你痛苦,你反抗不了,还得说好,真叫你舒服的,那叫服务。
夏星驿冷眼瞧着这一切,心里对赵经理有了判断,丫就是个典型的酒桌霸凌者,酒就是欣赏别人在他面前示弱的工具罢了。
也是,客户好对付的话,李随真也不会派他来。
赵经理见了方乐的窘样子,这才满意地说:“小乐是实在人。”然后又看钱博和夏星驿,“大家也都别干待着了,来来来,都满上,今晚上,大家谁都别扫兴。”
赵经理在倒酒方面很是积极,亲自给每个人的酒杯都满上,并叮嘱,“咱们都是实在人,不掺假,别跟赵哥玩虚的,都得真喝。”
赵经理说这话时,目光炯炯地扫视着每个人,仿佛在欣赏猎物落入陷阱的模样。
钱博笑道:“那是,哪次跟赵经理喝酒,不是尽兴而归。”
夏星驿也虚情假意地说:“今晚上肯定陪赵经理吃好喝好。”
酒过三巡,包间里的气氛已经变得燥热起来。
郑主管和吴迪的脸都红了,钱博强打着精神,频频用手帕擦汗。赵经理却仿佛越喝越来劲,不停地张罗着劝酒。
钱博眼看要最先败北,被赵经理发现了破绽,持续攻击,给他倒酒。方乐见状,便出来挡酒,“这杯,我跟赵哥喝。”
“小乐敬我,我哪有不喝的道理。”赵经理笑道,但也没忘了其他人,“小钱、小夏,你们也都别躲躲闪闪的,都得喝。”
他最喜欢的就是把在座的所有人都喝倒,最好是呕吐,说胡话,看到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样子,他会觉得分外满足。
今晚的场面正如他所愿,一轮接着一轮,谁也没能逃过他的狩猎。
随着酒局的进行,桌上多了三个空的白酒瓶,也预示着酒局基本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他带来的郑主管和对方的钱博已经彻底瘫了;吴迪低着头,用手撑着额头,一看就在强撑,而方乐呢,中间出去吐过一次了,此时正在猛喝水。
“小乐,喝酒啊,别喝水。”赵经理靠近她,满嘴酒气地说:“赵哥还没尽兴,再陪赵哥喝几杯。”
“……我、我……真、真不行了……”方乐为难地赔笑。
“我都行,你们年轻人怎么能说不行?!”赵经理反而更来劲了,甚至想去抓方乐握着酒杯的手,“不给赵哥面子是不是?”
突然,他的手被一股力量牵制住,一抬头,见是夏星驿站在他旁边,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捏着他的手腕,目光冷淡地俯视他,“看来赵经理还没尽兴,巧了,我也是。”
其实夏星驿是可以装醉的,毕竟钱博已经不行了,他个外调来帮忙的,也能退场了。但是通过刚才的体验,他深切地感受到,就是拿钱,他也干不了这活。
他实在讨厌饭局这种浪费生命的活动。
现在的问题是,不管他千杯不醉,还是一杯就倒,李随真都有可能再给他安排这种活儿。
他得想个法子,叫李随真断了这个想法。
“你……你没醉吗?”赵经理这才意识到小夏居然安然无恙,因为他一直很安静,他以为他早就不行了。
没想到不声不响的,现在还屹立不倒,这可不行。
难道他喝得不够多?不可能!每次斟酒,他都严格监视着在场的人,确保每个人都喝进去了。
而这个夏星驿每次都喝掉了,他以为他早醉了,只是强撑,但这会一看他,脸不红,话不抖,看起来很十分正常。
赵经理脸红扑扑的,指着夏星驿,满是醉态地说:“看不出你这小伙子有内秀,行,再来!给赵哥满上。”
方乐见状,忙给夏星驿腾地方,躲到了一旁,她想叮嘱夏星驿别莽撞,量力而为,但舌头却和身体一样都不太听使唤,只能目光恍惚地看着他们。
夏星驿新开了一瓶白酒,给赵经理斟满,对方呵呵一笑,一口喝掉了。
夏星驿给两人都满上,温笑道:“您说今夜不醉不归,但我看您还有余力,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没陪好。”
“呦呵,小伙子有点意思。”赵经理也有点喝高了,叼着牙签,挥舞着手,大嗓门指挥道:“满上,满上。”
夏星驿不慌不忙地按照对方的吩咐做,并道:“就快到小长假了,关于促销活动,我们这边拟了几个方案……”
“先别说这个!咱们喝好,感情到了,什么都好说。”赵经理揽着夏星驿的肩膀,喷着酒气说。
“说得对,感情深一口闷,这感情深浅都在这酒里了。我对赵哥的情谊似海深,今晚上一定叫您感受到。”夏星驿边倒酒,边悠悠地说。
“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晃点你赵哥啊!”
一个小时后。
酒桌上,杯盘狼藉,赵经理脸色通红,眼神迷离,整个人像瘫在椅子上似的,只能用手扶着桌沿勉强支撑。
他咽下一口酒,像是在挑战自己的极限,可胃里翻腾的感觉让他有些后悔刚才的豪言壮语。
“那什么……”赵经理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你、你之前说的促销方案,你带来了吗?给我看看……”他艰涩地说,不停地深呼吸,试图赶走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好想吐,一滴都喝不下了。
看着笑眯眯,还在不慌不忙倒酒的小夏,赵经理在饭局上出道二十年,第一次感受到了慌乱,这小子究竟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说:
夏星驿能喝酒这点,在第二章的时候,宋海源就提到过。
第14章
“先别说这个,赵哥,现在是说方案的时候吗?!”夏星驿笑呵呵地继续给对方满上,“放心吧,我就是得了肝硬化,也得让赵哥喝好。”
对于自己能喝酒这点,夏星驿认为是基因变异,他对酒精的代谢能力特别强,不管喝多少,除了感到疲惫,眼皮有点打架外,没有任何其他任何不良反应。
对这个能力,他一直以来都觉得没什么屁用,他讨厌酒的辣味,并不喜欢喝,也十分讨厌酒桌文化。
但现在,似乎也没那么全无用处。